一、恩彤公信函的发现
2002年元月7日安生开车,凤西、衣蓝同行,去参观香港海岸博物馆。在第五号馆中赫然发现了先祖恩彤公写给香港总督戴维斯(John David)的信函。五号馆展览的是英国统治时期(1 842-1848)的重要文献。这封信函陈列在中央玻璃橱中,标牌上写着“广东巡抚黄恩彤于18 44年12月1 8日致港督戴维斯之信函,信中提及归还舟山以及英人入广州城的问题”。现依照当时的录像将原函抄写整理于后。关心鸦片战争及中英外交史的人士应该一读此函,黄氏后人则应一读再读,熟记在心。
久别。光仪时殷怀想。日前耆中堂自香港回省,言及贵公使福祉增加,阖港景物丰旺。并悉连日互相酬酢,宾主尽欢,弥觉神往。惜未能追陪末座,畅叙胸怀为歉然耳。我两国三年之事将次完成,万年之好永永无鉩。贵国之贸易日见昌隆,中国税饷亦臻充裕。现在银项指日交清,舟山指日如约退还。我两国信义和好,昭布中外在此时矣,曷胜欣快!
昨于耆中堂署内得见贵公使来文一件,谆谆以固守和约为言,但细玩语意,似欲缓交舟山。或弟之愚昧不能看明来文词句,以致有此过虑亦未可知。但此事所关于两国者甚重,既经见及不能不以一言奉达左右也。舟山及鼓浪屿同为交银之质当,以交足银项之日为撤兵退还之日,成约俱在,中外咸知。今若交银足而地不还,于贵国并无所益,英军两次占据舟山并非力不能取,而所以留兵暂守交银即退者,以其地不足贪也,留兵久驻徒滋靡费而已,何益之有?于中国大有所损,舟山一隅之地本无关中国之大小轻重,但以二千一百万圆之银如数交足,而不能收回质当之物,其吃亏莫大于此矣。譬如一人有房一所,因欠银约期未还,将房暂给债主作押,言明交银后将房退还,若银已交而房不还,房主岂能甘心,况两国之盟约乎!而于耆中堂甚有所害。我两国罢兵讲和,当时朝中大臣议论不一,全由耆中堂一力担承。今若舟山不能如约交还,则历次奏案均不足信,大皇帝必治耆中堂以欺诳之罪,即使从宽暂缓治罪,亦不复听信其言,而耆中堂亦无颜面自立于人世,必不能复安其位,此理势所必然可为预定者。夫我两国所以释干戈而敦和好者,全赖中国之耆中堂及贵公使与前任璞公使和衷共事,相信以心,方可安静无事。且中国大臣如耆中堂者实无几人,若一旦得罪撤职,另换别人前来接办,则后事不可料者正多,弟心实忧之。
尚望贵公使守成约,践前言,勿争小节,勿听浮论,于收足银项后退还舟山,以彰信义于天下,而耆中堂亦不致无以对大皇帝而受欺诳之罪,则幸甚!幸甚!不止中国之利也。至英人进城一节,本非官为设禁,实由粤民扭于三百年来之闻见,过多猜疑,以致屡经传谕士绅宛转开导,而众论总不以为然;若强行逼迫,又虑激而生事。千难万难实非纸笔所能摅写。现又委大员传集绅士晓谕矣。试思礼尚往来,华官屡次出城见英官,不以为烦;而英官进城来署请见则拒而不纳,有是理乎?数百里之香港,中国宰相两次前往拜会英国大臣,不惮风涛之险;而安坐城中以待英官来见,则转以为不便,有是情乎?且江南之请英官进城者非耆中堂乎?何以至粤东而不欲英人进城哉?此事必须宽以时日,妥为办理,免致愚悍之徒聚众滋事,有伤两国万年和好之谊,方为美善。弟因两国大事将次完成,倘因舟山而生出枝节,则此后又成不定之局,所关甚大。用是披肝沥胆,据实直陈,倘有一字虚诳,上帝不佑,幸贵公使悉心采览焉。即候福祺不一。
弟黄恩彤拜
二、我与青光眼疾的斗争经验——听胡承祥医师演讲有感
2001年3月7日胡承祥医生在比京华侨长青俱乐部讲述中西医结合治疗与保健的功效。他以正统外科医生的观点,再结合中国传统医学的理论与实践,切入西医科学实证的领域,两相比较说明西医的手段有时而穷,科学的方法并不科学。中国大陆在五六十年代西医都要兼修中医,胡大夫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演讲深入浅出,用词诙谐,妙趣横生,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阐明了精辟的医学理论。1 991年笔者患上青光眼,曾经三次开刀,深受其苦。十年来我与青光眼斗争的经验可以作为胡大夫论点的实证,特别写此小文以供同病患者参考。
青光眼是由于眼球内部的排水毛孔堵塞,导致眼压升高而破坏了眼睛机能的眼疾,导致失明的几率很高。患者初期没有感觉,等到觉得眼睛不对再找医生往往为时已晚。当时,我本是去检查白内障的,医生却说没有白内障,但幸而来检验发现了青光眼,从当天起必须每天点药,维持眼压不再升高,可保无事,否则后果严重。医生叮嘱我三个月内要再来复查。
从这一天开始我就和眼医、眼药结缘。每天战战兢兢,早晚点药不敢迟误。旅行要带够药物,且常常要冷藏保管,不胜麻烦。如此小心翼翼,然而几个月以后大夫说,眼压又再上升,需要加强药力,于是每次点药以后十分钟再点另外一种。半年以后左眼眼压升到30度(正常眼压是16-1 8度),医生赶快设法安排我去找新鲁汶大学医院眼科权威德特(Mme Detry)教授。她仔细地检验后,建议我接受外科手术。三方面往复研究考虑,最后决定住院开刀,由德特亲自主持。这个手术非常精细,是在眼球后面开一个针眼大的小孔而留下表皮,手术后每天再进行不使小孔愈合的注射。方法是在小孔周围连续十次注入不使洞口愈合的药物,完工后变成为一个挂着窗帘的针尖小孔,一开一合地排出积水,真是巧夺天工。
两个月以后,1992年12月我的右眼也做了同样的手术。回家后仍须继续滴药,但却庆幸能在这样先进的医院和高明的医生主治下完成如此精妙的手术。岂料不到一年,左眼的排水工程就淤塞了,眼压再度升高。德特认为这个通道已经封死,只好在它旁边另钻一穴。既然已上了她的船,我就只好认了,1993年11月第三次住院开刀。这一次感觉特别痛苦,尤其是手术以后防止愈合的注射药打在眼球内侧,非常难受。一年之内三次全麻的手术,回到家中全身虚脱,心灰意冷,甚至心想:坐等瞎眼又当如何!
为了了解治疗的效果究竟怎样,除了原来的眼科医生,我又去看过两个专家,他们一致认为手术非常成功,而且是最先进的疗法。可我仍需每天点药,眼压也不稳定,还是有升高的危险。于是对于西医宏观的思维和微观的手段我不免感到失望与怀疑。大陆老家有个堂兄害了二十多年的青光眼,只靠中药和按摩维持,到他过世时仍能看书写字。中国大陆有多少青光眼患者?有几个人能得到像德特水平的治疗?可是两相比较,究竟谁是幸与不幸?值得深思!
我练习过长时间的太极拳,也学过几种气功,尤其是对眼睛有保健和疗疾作用的按摩功法学过多种。两年前遇到一位名师,就专一跟他修炼。他说,动作和静坐只是祛病健身的层次,一个真正的修炼者要修德养性,放弃各种贪念和执著,这才是幸福圆满的康庄大道。这些道理发人深省。两年来就和老伴共同修炼,自己受益不尽,并希望与人分享。
我逐渐停止了用药,但仍然定期检查,医生每次开给的药方积存了厚厚的一叠。修炼的人讲究诚实,我必须向医生坦白,一年的时间够长,可以证实不用药物的结果。200 1年2月如约去看德特夫人,并准备好和她断交,却不料这位医学泰斗听了我的告解竟然哈哈大笑,从来没见她如此开心过。
她说:“黄先生,医药不能治疗一切的疾病,科学还不能解答许许多多的现象和问题。我恭喜你的机遇,你就这样练下去吧!但要定期来看我。”
然后她问我多大年纪。我是庚午年腊月生的,属马,虚岁七十二。她听了更加惊讶,便说:“这一年来总觉得你有些怪异,不仅是眼睛,从身体的整体机能仔细观察至少要年轻了十岁。”
通常见她一面要在三个月前预约,来到还要等候两三个小时才能轮到,这天她竟花了很长时间和我聊天,想知道我究竟练的什么,以及日常的生活习惯,然后带我去挂号处,指定一个月内再来作全天的检查。
这两年退休无事,旅行特多。我这人从小心事重重,睡眠不好,十五岁开始服用安眠药,行走不离。但自从练功不久,无论在飞机上、汽车上、客厅里,还是卧房中,闭上眼就能入睡,睁开眼就能工作,每天工作八小时以上,累了就练功,练完再看书。
心中常怀善念,放下各种世俗的执著,遇到问题先想自己错在哪里,从而心胸宽畅精神愉快,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如同脚底装了弹簧。我在非洲旅行有许多体会:爬高下坡,登山潜水,我绝不输年轻人。
在坦桑尼亚的桑仁巴(Zanzibar)海滨度假中心,第一次尝试潜水。夹在一队年轻人中潜入二十公尺以下的海底,鱼虾在身边游过,海草、珊瑚、奇岩、绝壁、幽谷……真个是置身于梦幻世界、海底仙境。
这岂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的行径!
十年的青光眼和两年的修炼经验书之不尽,这里只能扼要叙述,博方家一笑。
后记:这篇文字写完,3月26日我如期去看德特夫人,做一整天的检查。从上午8点到晚上8点才完毕,一切正常。她说希望一年后再去看她。第二天就搭机又去加州做三星期的访旧之旅,刚才回来。想看的人都看了,想做的事都做完,功德圆满。时为200 1年4月20日。
再后记:转眼将近两年,其间和眼医几乎断了往来。2 003年1月31日如约去看德特夫人,她笑着说:“你还是不滴眼药?”我说:“任何药物不沾。”照样做了一系列检查,包括视野测试和她本人的反复检验测试,比我预期的还顺利,四个小时就做完了。她的结论是一切正常,明年再见。这天是农历癸未年除夕,家中团聚祭祖,心中特别高兴。
三、游泳、跳水,从头说起
在布鲁塞尔一住三十多年,我每天早晨游泳,风雨无阻,未尝一日或间,可谓有恒矣!在游泳池结识了一班好友,尤其是退休以后。每天一早呼朋唤友,进行一堂充分的运动并能与友人热切的交流,从泳池出来约定“明天再见”。哼着小调,步履轻快,真个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最早玩水大约是五六岁时在曲阜,夏天晚饭后常常和邻居的孩子们一起去南门外沂河崖“洗澡”。水不深,河边是沙滩,河里还可以捞鱼摸虾。有一回从水里上来找不到裤子,可能是河水冲走了,也可能是同伴开玩笑给丢进河中,只好等到天黑披着树叶溜回家去。
十岁搬回老家添福庄,常跟兄长们去黄家崦汶河边戏水。我这时已经会“打蓬蓬”,两手前划两腿打水;渐渐地又学会踩水,身体垂直四肢摆动。流离的岁月没有玩水的机会,到台湾以后才真正学习游泳。
初到台湾在高雄要塞当兵,常在西子湾内游泳,还敢从防波堤上跳进海里。有一次周觉民表弟被退潮卷走,幸而他临危不乱,每当海水后退,他便把两手插进沙中,终于被水浪冲回岸上,捡回小命。
在台大念书时,常去水源路淡水河里游泳,新店碧潭、乌来的山涧也都是旧游之地。但上述这些戏水经历还只停留在“初级阶段”,正规的游泳训练还是定居在布鲁塞尔以后。1 974年我们的玫瑰餐厅和艾德拜克(Etterbeek)区政府新建的体育中心同时开业,体育中心的游泳池设备标准,非常舒适,离家不过两百公尺。大女儿衣玄参加训练,我请教练特别指导,从基本动作开始,每周三次,学了一年;第二年老二衣蓝也开始受训,她从小怕水,用了许多方法引她也上路。我买了年票,从此开始每天晨泳一小时,迄今整整三十年。
1987年搬家到现在住的开兰牧(Kraainem),每天早晨去包赛东(Poseidon)体育中心游泳,这是我生平最爱的游泳池,在这里又学会了跳水,其经过如下:
晨泳的伙伴中有几人喜欢跳水,经常在游泳以后轮流蹬台下跳,乐在其中。我在台湾当兵时常在西子湾的防波堤上跳进海中,退潮的时候堤变得很高也照跳不误。到台北以后也偶尔跳水,但总未经名师指导。
这一帮人中年龄最大、兴致最高的是78岁的法国老兵阿尔风士(Alp honse),他参加过甸边府之战。此外还有7 2岁的费南(F ernant)、7 1岁的艾仁(Rogier)、64岁的米赛尔(Michele),其他都是中年人:越南人富克(Phuc)、西班牙人马奴(Mano)。这几人特别热心,一天在他们怂恿之下,用我四十年前的旧招试跳一米高跳板。他们都鼓掌叫好,但提出一些建议,比如应该入水时身体再垂直一点,腿脚更伸直一些。
第一次大体上不错,他们很高兴又吸收了个新会员。第二天就把我拥上三米跳板。站在跳板尖端往下看有悬崖临空之感,既然上来总不能临阵脱逃,跳吧!腿一软平扑而下,胸腹和大腿打得生疼,引发了哄堂大笑,游泳教练不敢看我却对别人眨眼睛,皮肉之痛还好,老头出洋相不好意思。阿尔风士说:“你没站稳就下来了,不算,再上去!”
第二次好多了,只是入水还不够直。这一天在高台上跳了十次,回到家里发现前胸打红了,腰背也隐隐作痛。我害怕闪了腰,加紧锻炼腰腹,不让老伴知道。
第二天腰疼已经减轻,我放心了,再去跳水。跳了很多回,时好时坏没把握。几位老伙伴商量决定教我从基本的平倒垂直入水开始。两手向上伸直在头上交叠,全身放松伸直,两腿并拢,脚趾扣紧板端,身体挺直前倒,垂直而下。我掌握要点,试了几回,渐渐入门。这一天跳的最后一次垂直入水,两腿还稍有弯曲,已经接近圆熟。从此信心大增,兴趣盎然,每天游泳之后再来跳水就成了日课。
回想初学跳水,出尽洋相,一年后竟成为跳水的老手,心中窃喜。再看同好中去年我钦佩的那些老将,依然停留在原来的阶段,并无进境。比如女将马奴,她站在跳台尖端纵身弹起,似飞燕般穿云入水,姿态优美,可就是不敢跑步垫脚奋身弹起,再转成头下足上入水。垫脚弹跳是贝纳戴儿(Benadelle)的绝活,可就这么一招,也停在原地。老将费南、艾仁他们的几手我大都学会了,只有飞利浦他是职业选手,望尘莫及。他有一招是纵身并拢弹起,垂直地头上足下落入水中。看来非常简单,我就试试,结果吃了大亏。原来跳起以后习惯了转身头下足上,要想垂直下落而不能,结果变成趴俯落下,腹部受到重击。艾仁笑说:“别试了,我上当一次不敢再来。”我不急求,也不放弃,心情好而人们不注意便再来试试,现在已渐渐入门。
至于游泳,以前最弱的是仰泳,基本动作没学过,只能仰面漂浮,不至下沉而已。阿尔风士好为人师,他说:“前天我发现一个游自由式的,不急不缓,有板有眼,原来是你。”我说就是不会仰泳。于是他仔细地讲解要领,示范动作,我跟着做,先学双手,再练单手。每天三百公尺,坚持了两个多月,仰泳已接近标准。开始练习时鼻子灌水很难过,带上鼻夹也会喝水呛水,还有方向拿不准常妨碍别人,现在都改正过来。游水方面,马奴倒是勤练不休,日有进境。我学习新招完全出于随兴所至,不勉为其难。上路以后,渐渐运用自如,得到新的满足。
我们一家人喜欢游泳,即使在旅行中也忘不了游泳,所以见过各种各样的游泳池,要比较一下,选一个最理想、最喜欢的泳池,那还是Poseidon。我1987年开始来此晨练,当时也很普通,属于Woulue St Lambert区政府的体育中心的一部分。几年后来了个新主任,大力改革,不但设备几次更新,最重要的还是他管理得法,调动起工作人员以及顾客的积极性,改变了整个中心(尤其是泳池部分)的风气。
中国的古圣先贤说“为政在人”、“政通人和”,诚不我欺。从清洁妇、游泳教练到行政人员都敬业乐群,工作兢兢业业,对人一团和气。一早走进门,场地一尘不染,瓷砖地是温热的,更衣间、储物格、淋浴室、厕所都是光洁的……一路“早安”、“你好”;接连老泳客见面,喜笑颜开,家常里短;游罢上来去淋浴,反复冲洗,冷热并施,洗发剂、洗浴剂、柔软剂……热水冲完再用冷水灌顶;更衣走出,一身轻松,哼着小调开车回家。
晨泳老友们时不时办个餐会,邀集池中同好大吃一顿,今年已有两次:一次是阿尔风士过80岁生日,他是我们跳水队队长,人缘好,大家都来捧场;一次是两个女将Porla和Sabienne主办,也坐得满满。十多年来这里也有一页沧桑史,窗口收费的亚密娜(Jamina),初来时还是个十七八的苗条少女,现在竟变成航空母舰。早年的老客人像虾米老太早已不在。还有一位老妇每次开一部老爷车Daf(六十年代荷兰制造,现已绝迹)来,她后来进养老院还常坐出租车来,再后就不见了。最不能忘记的是Michel夫妇,太太苏珊是个大个子,性情开朗,淋浴时必高歌。有一次她对凤西说她丈夫害的是癌症,她已经准备好做寡妇了,可是不久她急病先走了,我们还参加了葬礼。之后Michel继续来,一二年后也不见了。
资格最老、年岁最高、人缘最好、全勤无缺的是85岁的费里克斯(Felix),他为人亲和,热情直爽,有他在就有欢笑。他几年前丧偶,一次曾跑去伦敦陪伴一个比国寡妇,大家都说去找伴侣,其实是去送终,一个癌症末期的病人。因而倍受大家的尊敬。
泳池老友中最令人难忘的要算露丝玛丽(Rose-Marie)。露丝玛丽是我们晨泳的老友,她是法国人,爱上比利时,长期住在这里。每天一早来会,风雨无阻。她的人缘好,话最多。每个人都是她的好朋友,当然也有程度之分,她和老伴凤西最是投缘,都好学,学英文、学电脑、学烹调、学缝纫……把日常生活排得满满。她才从法国回来,女儿为她庆祝7 5岁生日,还一起去西班牙海边晒太阳,在那里摔了一跤,把半边脸摔青了。今天照常来门口参加闲话大会。有年票的不需买门票,可以提前五分钟进场,而她们更要早到门口,等候开门的时候就开始闲话大会,话题从天气到政治,从社会新闻到家常里短,童言无忌。这一群典型的老瓦隆(Wal-lon比国法语族)中也有两位男士,就是费里克斯(Felix)和奥拜(Rebert),其余净是老太太。依然是露丝玛丽话最多、嗓门最高,完全是乐在其中。进场了,下水了,他们总是占据最里边的一条泳道。她和奥拜正说得起劲,可是凤西有事问她,因为我们8月初要去马德里参加欧洲华人的旅游活动,去机场的大巴士还没坐过,罗莎最清楚。凤西挤过去问她,她就放下奥拜对凤西从头说起:巴士如何豪华、司机如何彬彬有礼、路线……正说着忽然说心疼,两手捂住胸口滑下水去,凤西赶快抱住她,几个人把她拖上岸边,救生员赶过来施救,罩上氧气,人工呼吸,电召急救中心,救护车赶来抢救,可是眼看她的足掌转青,回生无望,从此一命呜呼。
她就这样走了,凤西找到她寄物箱的钥匙,找出她的衣物交给医护人员处理,眼看她被抬走,整天伤心不已,不断地流泪。一连几天游泳池只有一个话题——露丝玛丽之死,渐渐地趋于一个定论:她这样死是几世修来的,没有痛苦烦恼,不累赘任何人,走得洒脱,正是她生前希望的,留给人们一个快乐的印象。
这里是我每天必来的地方,一天活动的开始。桑榆之年有这样一个消闲之处,怎能不感谢上苍之赐。
四、岁次癸未家聚祭祖记(2003年2月1日)
汶南黄氏旅居比利时的有三家:第一代的黄志鹏,第二代的黄新民和黄觉民。志鹏、新民两家常住比京布鲁塞尔,觉民在香港工作很少回来。志鹏的长女衣玄也在香港工作,次女衣蓝夫妇脚踏比国和法国两地。2003年元月下旬衣玄去巴黎出差,之后转来比国与家人团聚,共度春节;衣蓝夫妇也凑在一起,我们安排了一个丰盛的庆祝和欢会,特为记之。
衣玄先从香港到巴黎,一星期后罗安生从香港经伦敦到比京,次日(2003年1月30日)衣玄从巴黎赶来。这两人都带了很多行李,过年之后他们要从这里去法国南部的新房子安家,香港物价便宜,买了许多日用之物。衣玄乘快车到南站,大着肚子拉着两只大行李,我们把她接到家中。她的预产期是6月,精神和体力都非常好。
罗安生反而一到家就病倒,他因运动过度,脊椎骨长刺,从香港长途飞行,到伦敦会朋友再转机飞来,一路劳顿,当晚还跟我去上电脑课。第二天本来约好一起去游泳,但痼疾发作寸步难行。婉婷认识一个沈阳来的女生,家传中医,自己又是中医学院毕业,会针灸拔罐,赶快请来施术。两个少女把一个美国大汉折腾了个把小时,竟然减缓了痛苦,第二天就跟我们游泳去了。
大年除夕(200 3年1月31日)在“北京美食”订下一桌酒席,家人计有新民、衣玄、衣蓝三对,我们请了外宾杜牧兰夫人(衣玄、衣蓝二人的代母)和孟斯先生(本区副市长,衣玄、衣蓝的证婚人),再加婉婷共1 1人。菜肴非常好,真正的广东大厨师,有活鱼活虾、龙虾、带子(活干贝),货真价实。饭后都来家中进行祭祖辞岁。
春节祭祖的习惯是当年岳父郭将军传下来的,几家人合在一起庆祝,人多热闹,他不光带头行礼,也带头赌钱制造欢乐气氛,当时颇有一番盛况,但在华人社会并不多见。岁月不居,时事多变,场面可大可小,祭祖过年的习惯我们会继续维持。
家中供桌已摆好,午夜祭祖,大勇夫妇收工后由老板送过来,丽梅在Charleroi实习未能赶回。之后开始玩牌。
初一是星期六,我按老习惯,九点去游泳,安生也去了,两人仍是全场健将,婷婷为我拍下跳水英姿。中午团圆饭,云华带来饺子和许多菜,最精彩的是现炸的油条。饭后年轻人各有节目,我们四人整天麻将,窗外大雪纷飞。
初二,衣玄请吃非洲名菜Couscous,这是她的最爱,每次回来总要光顾这家老店。
初三,凤西跟他们去法国,在巴黎与美国来的亲家安生的父母会合,一起南下去他们的新房子。我送他们三人去南站搭车,一路欢笑,到了车站才发现衣玄的箱子竟未装上,凤西只好赶下班车去了。
五、2003癸未年喜获两只小羊
2003年这一年总的说很顺妥,两个女儿都做了妈妈:衣玄于6月4日端午节在法国生下罗广仙Margaux Rierson,衣蓝于1 0月2 0日在布鲁塞尔生下方嫣然Jeanne Frapolli。大小平安顺利。
衣玄是因为SARS从香港逃回家的,原定在比国生产,后来又转去他们法国的房子,发现那里的医院设备更好,就在那里生了。凤西老早赶去照料。衣蓝离家近,医生早订好,妈妈在旁边,更有福气。
六、甲申猴年春节志庆
2004年1月21日除夕,中午老友欢叙,晚上家聚祭祖,诸事顺妥,适可而散,一夜安睡。七时起床,照例去晨泳,顺路把婷婷送去学校。游泳的朋友有几人知道中国年特别来打招呼。今天兴致好一口气游一千公尺,回家来神清气爽,提笔把两天来的节庆一记。
故友欢聚
两天前忽接开杰电话,说来比京开会,星期三会后可以一叙。那天正好是农历除夕,我们邀了韩神父中午在家中便餐。这三人一会意义深长。196 6年我到比国便是开杰开车和神父去机场接我的;19 68年我结婚,由神父主持弥撒,凤西的新娘礼服是阿玲连夜赶工缝制的。婚后两家合住一栋小楼,衣玄出生当然是开杰送去医院,他们也顺理成章做了代父母。至于中国之家、同学会的种种活动就更值得一叙。初入中国之家,韩神父才继谢凡神父之后接任“指导司铎”,做中国学生的导师。开杰是同学会会长,办了许多活动。第二年我被选做会长,继续和神父朝夕相处。鲁汶的三年,一生回味无穷。
开杰在鲁汶的学业不太顺利,转到比京ULB自由大学,我们再度相逢。我俩都是国际法中心的研究生,他念海洋法一帆风顺,拿了学位又走了海运的路子,一生学以致用。鲁汶的老同学书念得好的不少,但留在海外学以致用的不多。开杰一毕业就进了董浩云的东方航运(OOCL),成为董氏王国的重臣,也是运输问题的专家。董建华做了香港特首,又把他的故国老将推荐给中国铁道部,做海外高级顾问,这次是代表铁道部与欧盟谈判。
开杰春风得意,和老友聚会,一面怀念鲁汶的苦乐,一面畅谈工作经验,下午半天转眼而过。
祭祖辞岁
中国年比利时照常上班,衣蓝两口带了小嫣然,新民夫妇带了丽梅八点来到。婷婷下午没课来过,晚上有法文夜校到的更迟。九点多吃年夜饭,凤西做了风鸭、腊肉、年羔、红烧肉、凉拌菜,云华带来饺子和四个拿手菜,大家吃得很热闹。饭后祭祖辞岁,发压岁钱,丽梅、婉婷、小嫣然都拿了几个红包。
今年人少,热闹不起来,而且明天一早都要上班,就适可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