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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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张淑儿巧智脱杨生 登科途中险遇难佳人反把才子救

《张淑儿巧智脱杨生》见于《醒世恒言》第二十一卷。小说讲述正德年间,有个叫杨元礼的举人,文才天纵,十九岁时,便考中了乡场第二名。此后功名心切,与六位同年进京赴考。接下来故事到了关键部分。当他们途经河南府萦县附近,沿途十分荒凉,附近只有一座宝华禅寺,寺庙和尚出乎异常地苦苦挽留,于是他们决定留宿一晚,第二天起程。寺中上下行为古怪,烹鱼炮鳖,大摆酒席。一行读书人惑于寺僧的美言奉承,就连随从上下皆被那琥珀浓酒灌得烂醉如泥。果然夜半时分,寺中和尚磨刀霍霍,除了杨元礼警觉之外,其他人等都身首异处,财物尽落他人之手。情急之下,杨元礼夺路而逃,逃命途中见一农舍有微光,在他苦苦哀求之下,农舍老妪同意让他逗留。不幸的是这户人家是宝华禅寺之裙带,那老妪趁杨元礼歇息之时通风报信去了。幸好,那妇人的女儿张淑儿心地善良,又见杨元礼气度不凡,动了爱慕恻隐之心,告诉他实情并赠与银两,助他逃走了。此后杨元礼殿试入了一甲,进了翰林,遂与地方巡按查明真相。强徒均须正法,寺灭僧屠之际,老妪在责难逃,但元礼念其女儿救命之恩,尽弃前嫌。杨元礼荣归,即与淑儿缔结姻缘。正是“若非黑夜逃生,怎得佳人作合?”

“三言”中不乏“救命与报恩”的叙事情节,但本篇则着力通过女性的主动救助展现女子的价值,表达当时读书人对女性的某种想象与期望。

本篇对女性地位的弘扬首先体现在对女主人公性格的出彩塑造上。可以肯定的是,张淑儿绝对不是传统小说中如弱柳扶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当然也不是武艺非凡、巾帼不让须眉的大侠女,然而她的社会形象与地位却更为真实。逃命书生在树林农舍中以为老妇留宿是出于恻隐之心,淑儿道:“这叫做燕雀处堂,不知祸之将及。”不忍见书生糊涂被害,表现出她的善良。不仅如此,该女子还深谙事理、辨析对错,敢于说破母亲、长辈的诡计。张淑儿出手相助的正义行为仍然是出于对杨元礼的倾慕、爱怜,是出于私心,并不是大义凛然、义无反顾的反叛行为,脱离了虚假做作的趣味,这才让她的形象丰满起来。

其次,文章情节旁逸斜出又万变不离其宗,主要也是为了实现淑儿形象的变调。本文中没有明写男欢女爱,而是将感恩与爱情、婚姻顺理成章地结为一体。在淑儿说明老妇与僧众勾结的真相后,在性命堪忧之余,杨元礼还在心中暗道:“此女仁智兼全,救我性命,不可忘他大恩。不如与他定约,异日娶他回去。”张淑儿也丝毫没有掩盖对杨生的爱慕,道:“若不弃微贱,永结葭莩,死且不恨。只是一件:我母亲通报寺僧,也是平昔受他恩惠,故尔不肯负他。请君日后勿复记怀。事已危迫,君无留恋。”好不爽快的一个小姐!我们感慨张淑儿情急之中对爱情的主动与坦率的同时,还看到她并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还感念着母恩,希望杨元礼他日中榜归来能放过自己的母亲。这些情节精彩地诠释了爱情与亲情的关系,更加突出了张淑儿这一小女子的理智与远见,是远远超出前代其他长期被困于妇德、伦常中的悲剧女性的。

当然,要想凭借女性的力量颠覆故事情节、扭转人物命运,那么这个女性就必须起到关键作用,这种作用来自于对比。在“三言”中,有许许多多承担着解救施恩角色的人物,例如拥有超人法力的菩萨、法王、道人,依靠武力的侠盗游民,譬如《李汧公穷邸遇侠客》中“剑侠飞剑取人头”,依靠权与法的皇帝、官员,譬如《滕大尹鬼断家私》等。原本男性形象的智勇是不可被替代的,但本篇中杨元礼的叔父杨小峰却无疑是为了与张淑儿的形象作衬托、作对比而设定。作为一个在京经商的富人,杨小峰所能提供的不过是几百两钱银和几个奴仆,而并没能在生死关头出现来解救侄儿。正所谓“解厄全凭女丈夫”,由此可见一斑。杨元礼生存的问题解决之后,便进一步想要实现精神上的情与爱,于是就去谋取及第后的高位,本文中的科举考试显然也是为爱情自由提供绿色通道而存在的。但如果没有先前的张淑儿巧智脱杨生,又怎有最后的杨生金榜题名、一血僧恨?转念一想不难发现,在冯梦龙笔下,张淑儿这一女子的社会形象竟变得比男子、仕途更为伟大。

总而言之,《张淑儿巧智脱杨生》是一个市民喜爱的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有悬念,有真情,突破了传统小说“英雄救美”的题材,转而写“美人救俊才”,尽管结局是以一贯的“才子佳人”的结合而告终,但不得不说的是该篇中张淑儿的情与义合二为一是一个亮点,她惜才、慕才,与旧式老套的仅有风花雪月的爱慕截然不同,在展现特定时代的女性思维、女性形象的变调方面是有所创新的。

(施佳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