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第二十六卷《薛录事鱼服证仙》讲述的是这样一则故事:薛少府薛伟病重后魂灵飞出,化身为鱼,至东潭遇渔夫赵干垂钓,因饥肠辘辘,便思量吃钓钩上的鱼饵。他明知这是渔夫的圈套,但因抵不住香饵的诱惑,一番思想挣扎后,决心吃掉鱼饵。但鱼饵未到口,他却被赵干钓起,后被衙役提走送至县府。因听见同僚催促将鱼切成肉片,他大声高呼试图免于一死。然而,化为鱼身的薛伟道出的鱼话无人能晓,于是被剁去鱼头。鱼头一断,尚未入殓的薛伟魂灵归来。
冯梦龙用“眼里识得破,肚里忍不过”来点评这部作品,可谓耐人寻味。薛少府明知是圈套,却因饥饿仍然贪食鱼饵而被赵干钓走。对他该同情还是谴责?如果他是实实在在的鱼,那么我们会同情他因贪食而被钓的行为。然而在文本中,除了外形有所异,他本质上还是有思想、有能力的人,这就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行为。
“眼里识得破,肚里忍不过”,因一时贪念,走上绝途,这种现象在我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比比皆是。《薛录事鱼服证仙》这部作品成功的原因之一就在于真切地幻用鱼身,倒转视角,借用鱼眼观看人世,揭露社会“眼里识得破,肚里忍不过”的行为,并对这种行为提出强烈批判和尖锐讽刺,以警示和告诫世人及时悔悟。
此外,作品还批判了世态炎凉。作品通过写两个同僚无视化为鱼形的薛少府,甚至就是否放生而纠缠不休的情景来表现人情世态冷暖,以小见大,借此窥视整个社会人生,反映人间的真实面貌,以警示世人。
在小说艺术上,作品最突出的特色即是“鱼眼观人”的艺术变形。
尽管故事中的“鱼”有鱼身,但它的思想言行实际上是主人公薛少府的集中体现,所以鱼其实是人的幻化,可被视为是具有思想的个体。
化身为鱼的薛少府,被赵干钓走后说:“我是官人,戏而鱼服,赵岂杀我?固当送我归县耳。”看似普通的话,实质上充满传奇色彩。薛伟有思想而无人形,因此他对赵干的训斥是无济于事的。而赵干看到的是一条鱼,为挣几个银两,无视鱼的生死。如果钓起的是活生生的薛少府,赵干定然毕恭毕敬地服侍,而不会像对待鱼那样冷漠。可见,这里暗含了对因商业及金钱关系的诱惑而堕入冷漠无情深渊的行为的控诉和批判。
当听县府同僚吩咐厨工将其切成肉片时,薛伟高呼:“我是公同官,而今见擒,竟不相舍,促杀之,仁乎哉!”在这里,作品借化身为鱼的薛少府被人无视的呐喊,清晰勾勒出官员冷漠的态度和不仁之情、不义之心。
最后,作品将笔锋转向鱼的眼睛。让躺在砧板上的鱼冷静地观看四周,观看两个官员的对话场景,同时将鱼失望的内心独白和失落的情感穿插其中,借用鱼的眼睛及鱼的言语洞察人间世事,以此揭露人情的冷漠及官场的黑暗。当薛少府独自躺于砧板时,只身观看眼前一切,内心有千愁万绪,却无人能解。他只能独自感叹、伤怀,因身形的变换多了几分对官场人生的憎恨和批判。小说借用独白的手法在将人物内心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同时,更能增强文本主题的感染力和表现力,使之艺术效果和艺术说服力更佳。
纵观全文,作品故事情节曲折回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在向读者展现这幅百转千回的图画时,作者并非将某个故事片段直叙到底,而是将在同一时间范围内的不同片段多方面地进行糅合交叉叙述。作者这样处理的妙处在于适时地调整故事场景的转换,通过不同角度表现人物特性,从正反两面表现文本主旨,使内涵更加深刻。
总之,《薛录事鱼服证仙》可谓是部极妙的醒世之文。我们在读它的时候,不应只是流连于其新奇的情节和艺术特色,还应从现代人的眼光、现代人的生活细细品味它的醒世意义和真实内涵。
(黄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