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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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闲云庵阮三偿冤债 戒指牵红线父母双包容

《闲云庵阮三偿冤债》是冯梦龙根据《清平山堂话本》中的《戒指儿记》改编而成。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在这篇小说中,正是讲述了一个“女追男”的爱情故事:陈太尉之女玉兰因听闻吹箫之声,识得邻居阮三郎,彼此有了情意。两人相会不得,阮三郎因此害了相思病而卧床不起,朋友张远为了成就他,找了王尼姑,设计让他们在尼庵相会。怎料阮三久病,和小姐云雨之时竟然一命呜呼。这本是不合礼数之事,却被容纳,后来玉兰生得一子,儿子高中状元,朝廷还给玉兰立了贞节牌坊。

待字闺中的玉兰小姐,听到阮三的箫声,心生爱慕之情,小说描写道:“小姐回转香房,一夜不曾合眼,心心念念,只想着阮三:‘我若嫁得恁般风流子弟,也不枉一生夫妇。怎生得会他一面也好?’”可见是妹先有情,而郎不知意。为了让阮三知道自己的爱慕之情,玉兰小姐主动出击,通过丫头碧云送出戒指儿,约阮三来府会上一面。

在这段感情之中,阮三一开始处于被动地位,他的行动大都是听从玉兰小姐的安排。所谓“军动我动”,因玉兰小姐的邀请,阮三进府。然而他的被动地位并未一直持续,从小说对他的心理描写和语言描写可以见出:“那阮三心下思量道:‘他是个官宦人家,守阍耳目不少。进去易,出来难,被人瞧见盘问时,将何回答?却不枉受凌辱?’当下回言道:‘多多上复小姐,怕出入不便,不好进来。’”阮三考虑到自己与玉兰小姐地位上的差别,要想形势对自己有利,他必须争取到凭证。戒指儿的登场,让阮三从被动地位转换到主动地位。“阮三口中不道,心下思量:‘我有此物为证,又有梅香(丫鬟)引路,何怕他人?’”当然他能够如此转变的根本原因还是玉兰小姐芳心已许,可谓是情之所至,小小一个戒指儿,就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

然而这小小的戒指儿并不只是具有定情信物这一功能,它还在后来的情节发展中发挥着重大的作用。换句话说,戒指儿是他们在闲云庵能够相会的“红娘”。先是病重的阮三不小心让张远看到了戒指儿,于是张远知晓了其中的原委,并许言帮助他。“张远道:‘阿哥,他虽是个宦家的小姐,若无这个表记,便对面相逢,未知他肯与不肯;既有这物事,心下已允。待哥哥将息贵体,稍健旺时,在小弟身上,想个计策,与你成就此事。’”张远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戒指儿,并且认定戒指儿是阮三与玉兰得以相会的工具。但是张远虽然是个富家子弟,却并未能与官宦人家有什么关联,也是不能进入相府的。要想这个戒指儿发挥它应该有的作用,就必须有一个中间人物出现,来为他们牵线。这时,王尼姑的出场就成为自然而然了。

王尼姑毕竟只是个市井之徒,在利益面前,她自然选择了替阮三出力。她的“贪利和市侩”固然不必说,同时她又是个“聪明人”,她利用“戒指儿”这一小小的道具,设计了一个精密的闲云庵相会计划。首先她借来戒指儿,在玉兰小姐面前“故意露出手指上那个宝石嵌的金戒指来”,趁机说:“两月前,有个俊雅的小官人进庵,看妆观音圣像,手中褪下这个戒指儿来,带在菩萨手指上,祷祝道:‘今生不遂来生愿,愿得来生逢这人。’半日间对着那圣像,潸然挥泪。被我再四严问,他道:‘只要你替我访这戒指的对儿,我自有话说。’”这番编造的话语都是为了试探玉兰小姐,使玉兰小姐承认与阮三的私情,让玉兰主动提出相会的要求。玉兰小姐看到这戒指儿,道:“奴家有个戒指,与他到是一对。”于是商定了闲云庵相会的计策,这戒指儿也就退场了。

二人闲云庵相会,达到故事的高潮,此时阮三已经是完全处于主动地位了,玉兰小姐为了他可以出闺门来与之私会。然而他并没有想到,“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却是他的死期。逝者已去,生者何从?他的死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们的婚前性恋,最后导致阮三暴亡,玉兰未婚先孕。这本是礼教所不容的事情,但是却被他们的父母以及当时的世情所包容,最后还给玉兰小姐立了贞节牌坊。是什么促成了这样的结尾,它又有什么用意呢?

这也是“三言”中广泛涉及的“礼教与情俗的调适”问题。小说开篇就用概括性的语言对这个故事做了一番评价:“男大须婚,女大须嫁;不婚不嫁,弄出丑吒。多少有女儿的人家,只管要拣门择户,扳高嫌低,耽误了婚姻日子。情窦开了,谁熬得住?男子便去偷情嫖院;女儿家拿不定定盘星,也要走差了道儿。那时悔之何及!”这就把阮三与玉兰小姐的私会、阮三的死因归结为陈太尉“门当户对”的择婿观念,由于门第观念,耽误了女儿的婚姻,种下了“恶果”。“恶果”已经种下,又该如何收拾残局呢?作为阮三的父亲,阮员外别无选择,当听说三郎死了,放声大哭一场,要写“起词状”,与陈太尉女儿索命:“你家贱人来惹我的儿子!”然而,一则势力不敌,二则非干太尉之事。这促使他放弃告状,并最终接受太尉的建议,认玉兰为儿媳。而对于玉兰父母,“如官府去,我女孩儿又出丑,我府门又不好看”,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他们只能出此计策,两家共同包装好这件“丑事”。这显然是对礼教的讽刺。

这样的事件,发生在满口礼教的官宦之家,又被维护礼教的官员包装,甚至还立起了贞节牌坊,其讽刺之味不言而喻。另外,它更重要的是表明了对人性的肯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出于人性的欲望而违犯礼教,在那个时代已经可以得到一定的宽容和谅解。这样,为一个因爱而守寡的女子立个贞节牌坊,也就不那么荒谬了。当然最后,冯梦龙也为阮三找了个“好人家”托生,这个故事就算圆满了。

(王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