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风草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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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再入通道

韦无常走后,众人尴尬地看着我,杀我也不对,不杀也不对。

乔舒雅跟满脸杀气的荆景雄等人不同,她没有凶恶的表情,反倒面红耳赤,有点不敢看我,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怀春少女。弄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韦无常把一个莫辩男女的妖人唱得定性,入了魔怔,看上了我!

我怀着唐僧进了盘丝洞的心情,想说句话打破尴尬局面。此时拨浪鼓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走到乔舒雅身边耳语几句。

乔舒雅点点头,收起害羞,抖出英气:“咱们中埋伏了!准备迎战吧!”

众贼士气低落,拾起刀剑,背靠背警戒。不一会儿,两侧山峦上冒出点点火星,两头大路上传来嗷嗷叫声。迷茫山土匪围过来了。众贼噪嚷起来。荆景雄大喊一声:“都不要慌!朝着那个山头!跟我冲!”喊罢,当先跑去。西域放羊娃大叫着,一起往火光较少的一个山坡上杀去,其余人也跟了去。拨浪鼓威胁地指了指我的鼻子,护着乔舒雅一起跑。火光下,乔舒雅回头看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恋恋不舍。这女子的长相有其独特的妙处,妖目一抛,当真令人心神动摇。我是怎么了?哎呀,恐怕也被韦无常的歌声唱出了内伤!赶忙避开她的目光,掐大腿醒脑。

真邪乎!下定决心,以后韦无常唱歌的时候,如有女人,我必须逃走。万一刘莹在场,那样我得多惨!

人声和火光逼近,我踩灭火把,往林里藏,找棵树爬了上去,准备登高望远、隔岸观火。不一阵子,山寨前军“长髯公”关二鸡将军一骑当先冲到附近,看看地上的脚印,捋须摸脸,恍然大悟,吐口唾沫,大喝一句:“小贼哪里逃!”带人追击而去。一会儿,另一路人马杀到,领军的是个面生的副堂主。他抬眼张望,捻捻手指:“哼!休想迷惑老子!”大手一挥,带人朝关二鸡来的方向杀去……

我看愣了。

当远处燃起火光、爆出杀声时,又一队土匪赶到面前。刑堂高堂主领着大队人马去火光处支援,大路上只留下一小拨土匪。领头的执着火把,笼住战马,扯下头巾,露出一张白皙的脸——是毒蛇黄小雨。

她晶亮的眸子在火光下闪着愤怒,似有一肚子火,似要大开杀戒:“寨主有令,活捉文有智!你们几个,搜一下林子,如遇其他贼人,敢抵抗的,格杀勿论!”啊呸,好像那十来个草包是天兵天将似的!十几个土匪领命四散,到处找我去了,只剩下黄小雨一人在路中央。

我恨透了那个绝情妖女,正琢磨要不要一大把飞刀扔死她,却听到她自语:“唉!这个骗子!又在骗人!一定是你搞的鬼,混蛋文有智,你怎么不滚远点!真想一刀砍死你!”

我心下冷笑,老子丢了老婆,已经心灰意冷了,死也要拉上你们这群混蛋垫背!我悄悄掏出飞刀,暗悔平时小看了这门技艺,此时要用又不会。

此时山窝里杀声更加鼎沸,大概援兵都赶到了。土匪有马、人多势众,关二鸡的傻逼阵型能起到迷惑和震慑敌人的奇效,弥补了武艺平平的缺点。众贼人落在包围圈里,人数不占优,武艺再高也没有赢面,能多杀几个土匪就不亏了。

我隐藏在树枝上,琢磨怎么杀死黄小雨。此时,一匹马嘚嘚嘚嘚从关二鸡的来路飞奔而至,来人摔下马,胸口插着箭,喘白气吐红沫。我一眼认出,他是方才带人走错路的副堂主。

黄小雨急忙下马,失声催问。副堂主冒血泡:“官军来了!东岳城的!漫山遍野,兄弟们冲不开,都死光了!小姐快跑,寨主威名……”说到此,恰到好处地一蹬腿儿,死得毫不拖泥带水,令人叫绝。黄小雨悲愤大骂:“文有智!你这个混蛋!竟然把官军召来了!我恨死你了!我要杀了你!”

她擦着泪,在我阴暗的讥笑中,上马沿大路,朝山寨的方向踏雪奔去。

……

冬日时节,天亮得晚,清晨在寒风萧瑟中,裹着棉被姗姗来迟。山窝里的厮杀早已停了,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黄小雨以为官军是我叫来的,那也太看得起我了。当听说东岳城的人马赶到时,我也吃了一惊——东岳城主沈东诚,莫非真的跟藏宝有关?他千里迢迢、明目张胆地带兵前来,不为挖宝还能为啥?绝无这么巧的事,难道真要造反?

我蹲在树杈上,见四围寂静,壮胆下树,鬼祟偷摸,打算从丢了莲花的通道口潜回山寨,找机会从北崖小路逃命,再行寻找莲花姑娘。一路在林中躲躲藏藏,发现官兵已在大路上设了多处关口,隔不多远就有官兵巡逻。我暗叹一声:“佩服!官府真有钱,雇这么多伙计,得花多少?!迷茫山招个人那么难,连俘虏都舍不得杀,官府却随随便便就派出这么多兵!还是当官好啊!”

为免被发现,我极其有耐心,趴在雪里,冻得丁丁发麻都不动一下。等安全抵达通道,已经半上午了。没吃没喝没睡觉,伤心绝望加恼恨,那股难受劲儿就别提了。我吃下一大把雪,庆幸冬天不用喝那啥,但也恰恰因为是冬天,没有什么可采摘。饿极之下吃纸,无可挑剔。可惜没空画点珍馐佳肴,味道很差。

进洞,打火折子点个火把往里走。拐了几拐,上了直道,又走一通,遇到上次救黄小雨等狼心狗肺时堵了路的第一道石门,寻见新装的机关打开。他妈的!我气恼地发现,平台里居然备了些吃喝用品……老子怎么总是吃完纸才找到吃的?!

吃喝一通,携带一些,继续前进。当路过藏着真品藏宝图的小密室时,我忍不住又进去搜了搜——黄明柱学乖了,不往这儿藏东西了,我吃雪咽纸,着凉肚疼,趁机抹黑上了大厕。

路过死牢时,隐约听见有个人在说话。我担心遇到土匪,即刻灭了火把,压住气息,偷偷观察。疑惑地发现,黑漆漆的死牢没人看守,低沉的说话声传了出来,是个女的:“再见爸爸妈妈,女儿再也看不到家乡的美景了……弟弟已经不在了,请爸爸妈妈不要为我们伤心……”

是妖人乔舒雅,战败被俘,独自一人被关进了死牢。她自言自语,一会儿夹几句番邦鸟语,一会儿冒几句中土话。我首先想到的是,黄明柱老流氓又想采阴补阳!禽兽啊,你搞明白乔舒雅是男是女了吗?你连雌雄莫辨的蓬勃妖人都收?!这么恶心,咋不去弄了膀大腰圆的关二鸡呢?!嗯……也许已经……啊呸呸呸!

还是不要管了。我打算自己悄悄走掉,谁知刚走几步却迈不动了。心里冒出莲花姑娘的影子,她也曾在这样的阴暗里被困,被铁链锁着,如果我当时选择走掉,她会死的很惨。

鬼使神差的,我莫名生出怜悯:“这个乔舒雅,总是甜甜地笑着,对我有好感,不像黄小雨那般狠辣无情,倒是跟莲花有几分相似……如果莲花知道我对这个女子见死不救,还会说我是大英雄吗?”

逞英雄就吃亏的文有智,不思悔改,又去逞英雄。返身走回死牢,点着火把,看乔舒雅。只见她脸上沾着血,夜行衣的肩头破了个大口子,血迹斑斑,受伤不轻。乔舒雅抬头看到是我,惊喜中浮现出害羞,低下头,嗫嗫喏喏:“张少侠……是你?”我不说话,心里很矛盾。

“噢!你……是迷茫山派来杀我的吗?”她惊讶中有些悲伤。

“我救你出来,你会不会杀我?”我试着问。

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当然不会,你如果救我,我就是你的俘虏,只有你杀我的权利。”

“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看伤口:“我们跟迷茫山的人厮杀,骑兵把我们冲散了。我被一个长胡子将军砍了一刀,被俘了。黄寨主没有杀我,把我关在了这里。其他人也不知怎样了……”

“你受伤重不重?”我毕竟害了她,盼望她受伤不轻不重,既不能伤我,又不拖累我。

她摇摇头,说皮外伤,骨头没事。

我心里鄙夷:“样子货关二鸡!你那大刀跟我手里的菜刀有啥区别?就这水平还嚷嚷着瞎冲,咋没给乱刀砍死呢?”对乔舒雅说,我保证不伤害她,要她也保证。她说她保证不伤害我。之后,我一剑劈开锁,把乔舒雅救出来。

江湖儿女见了妖人俘虏,哪有什么男女之分?我一把撕开她肩头衣服,雪白的肩头,一揸长的伤口还在淌血,我扯下衣襟给她包扎。乔舒雅脸红得厉害,侧脸不敢看,半是害怕,半是害羞,但又时不时回头看我。我当然知道她到底在想啥。这还得了?若不是男女莫辨,我岂能自控?我决定对俘虏凶一点,免得她心怀鬼胎,占了老子便宜。

包好伤口,二人出发。走一段,我问乔舒雅:“你那个老跟班拨浪鼓呢?他怎么没来救你?不会是死了吧?”

她披着我的外衣裹住肩膀:“他去送信了。”

“怎么?还想找人来救你?”我冷笑,“等他来了,你早让老鼠啃完了,连骨头都剩不下!”

她惊了:“这里的老鼠咬人吗?”

我虽然没看见,但可能确实有,唬她一句:“小声点!这儿的老鼠吃惯了外乡人,一听你的口音,就知道开饭了!”她吓得捂住嘴,之前的英气一点儿也没剩下。

我扭头接着走。乔舒雅没话找话:“张少侠……我不是让家人来救我,只想让他们不要惦记中土的财宝了,平平静静挺好的。”

“扯淡!你说得好听,自己为什么来杀人越货、抢劫……土匪?”

她没话说了,轻轻叹气。通道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点都不像大难临头的样子。迷茫山若被包围,这里应该像上次那样挤满了逃命的家属才对。

我越走越担心,走着走着,路过我和莲花去过的假藏宝室。黄明柱会不会把真假藏宝室互换?我跟他有仇隙,不由得想斗智斗勇,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门没锁,我小心推开,伸着着火把粗略环顾一圈。室内几口箱子大开,空空如也,我略感失望,正要转身离开,乔舒雅突然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我回头看到,她满脸惊恐,伸手指着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