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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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1)

五十年过去了,一九九一年的四月,苏南已绿色一片,春意盎然,俗话云:“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草莺乱飞”,那古人的描写确有一种古朴的意味,自然,隽永,纯一色的自然之景,人们大可沉浸于江南特有的田园山水的韵味中,去领略那江南特有的迷人的风情,忘却人世的一切苦难,但飞速发展的工业文明使人们已没有心境去寻求那古老的韵致,那些古朴的词句所汇成的意蕴只能停留在古老的纸页上了。

溧阳的山水由多种色泽构成,绿黄二色成为色彩的主旋律,大片的绿是小麦,大片的金黄是油菜花,农夫们见惯了,自然没有了那份新奇感,只有久居都市的人才会在观赏心理上引起剧烈冲动与反应。

溧阳县城的西面,有一山,名为笠帽山,山如青螺,佳木葱茏,绿色一片,山边,一路东西横亘,四周麦田、油菜田环绕,那大块的绿、那大块的金黄,平铺于山脚下,相互交错,与青山构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

山的南面有一道南北纵贯而下,行人从南往北,行数百米,见一大门,门楣上书有“西山烈士陵园”之名,陵园的管理人员陪同一位年迈的长者进入大门,便向那位长者介绍此山山名已改,名为西山,缘由是此山在溧阳西郊,且陈毅有诗作云“西山红叶好,霜中色愈浓,革命亦如此,斗争见英雄”。便改笠帽山为西山,接着便向那位长者介绍罗忠毅、廖海涛之墓在西山之巅。

年迈的长者步履沉重,拾级而上,一见罗、廖之墓,神色凝重,顿显悲痛之色,睫毛上挂满泪花,沉寂片刻后,他对二公之墓极其庄重地三鞠躬,然后献上花圈。

他随管理人员绕罗、廖墓拜谒一周,双眼又紧紧地凝视着两块方形的墓碑,眼前又展现出往昔的岁月来。

这位年迈的长者便是参加当年血战塘马时的李明同志,一九九一年的春天,已离休的李明同志特意前来拜谒祭扫罗、廖之墓。

李明沉默许久,久久不愿离去,临行前,管理人员请李明讲几句话,李沉思良久,朝罗、廖墓看了看,又朝北面的塘马方向看了看,用极其深沉的语调说道:“我们是幸存者,我们只有把国家建设好,才对得起罗、廖二公的在天之灵……罗、廖二公的战斗精神永远激励后人奋发向上,开创美好的明天……”然而他拿出一部手稿交给了管理人员。

管理人员接过手稿,出于了解血战塘马的迫切心情,待客人一走,便走进宿舍,急速阅读起来。

但见手稿纸张不一,书写的颜色不一,可见不是一时写成,且叙写罗、廖牺牲处,纸张有明显的渍痕,显然是泪水滚落所致。另外,手稿中语言风格不一,有些地方内容有明显的断裂,标点也不甚清晰,可见是在不同的心境下完成的。

手稿约三万字,管理人员阅读完后,感慨万分,旋即打开电脑,照着原稿,原封不动地打起电子稿来。

文字急速地在word文档中显现:

朝阳升起在黄金山上,秋风吹起枯草,在晴空中旋扬。平静的塘马,变成了血腥的战场。我们的罗、廖首长,身先士卒,英勇顽强,沉着指挥,驰骋疆场。为了民族独立,社会解放,牺牲在祖国江南的土地上……

岁月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十五年,然而这悲壮苍凉的歌声仍时时激荡在我们这些幸存的新四军十六旅老战士心上。

枪声响起

塘马村,位于溧阳县城西北四十华里的一片丘陵地带上,约有百多户人家,属溧阳三区后周乡。当时在塘马及外围观阳、玉华山、王家庄、潘家庄、戴巷、下林桥、下梅、南山洼、邵笪里等十几个大小村庄里,驻扎着我十六旅旅部和中共苏皖区党委及苏皖特委、苏南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苏南保安司令部等领导机关以及旅教导大队、医院、被服厂、修械所等后方机关,还有旅部特务连和四十八团第二营及团特务连等战斗部队五百人,共一千五百余人。在此开会整训已多日,被敌侦知。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拂晓,日军十五师团调集步、骑、炮兵三千余人,伪军八百人,至句容、天王寺、金坛、薛埠一线,分东北、西北、西南三个方向,突然长途奔袭包围塘马我十六旅旅部。

十一月二十七日旅部已得到情报,敌人在天王寺、薛埠重兵集结,但进攻对象不明。旅部决定暂不转移,作好战斗准备,如果日军进攻国民党,那么旅部便进击日军,如果日军进攻我们,我们则相机行事。

二十八日廖海涛一大早起身发现门外竟是弥天大雾。

廖海涛大吃一惊,残酷的战斗经历使他对浓雾有一种本能的警觉。他暗思道:今日之大雾,又值军情紧迫之际,会有什么遭遇,这种天气对于偷袭太有利了。万一日军全力进攻我们,那就太可怕了,可能敌人瞬间就会出现在眼皮底下,那么我们的那些哨兵,那些哨所就起不了作用,预警将成为一场泡影。没有预警对于我们防守反击,对于我们的战术的选择,对于我们部队机关行动的机动性将大大的不利,那么很有可能我们精心策划的那些计谋反而成为束缚我们手脚的绳索,那……那将是天大的误会与悲剧。

我必须赶往司令部,必须和罗司令一道命令通信兵迅速下达命令,要各部队严密注视敌人的动向,自己还必须查一查塘马村村边的岗哨。

廖海涛见罗司令也早早起来了,他们一见面就谈到雾,罗忠毅的眼圈也有一道深深的黑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咽喉正在发疼,嗓音略带嘶哑。连日来,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今天,这不,一大早就起床了。

谈到雾,他眉毛紧锁,神色凝重,他似乎陷入沉思中,皱着眉,踱着步,托着下巴,不知为何,他对老天轻轻地发出一声长叹,“廖司令呀,这大雾可不是个好兆头,有点儿像在芦苇丛中行船,看不见方向呀。”

“是呀,在闽西一遇到这种天气,我们反而格外小心,有一次大雾天我们就遭到了敌人的包围。这种天气能见度太低,利于偷袭,不利于防守呀,”廖海涛深表忧虑,“我看应该传令通信兵迅速传达命令,要求大家保持高度的警惕性。”

“对,我刚才正在考虑这一问题,这种天对面不相见,我们要求连队干部必须下哨查岗。”罗忠毅点着头。

命令下达了,廖海涛自己亲自去村头查看,罗司令则在司令部随时听取通信兵的汇报。

廖海涛从上大坟查起,下大坟、路碑、北头、上木桥、直至下木桥的哨兵都说没有发现异常问题。廖海涛清楚这样的雾即使有异常情况,也很难发现。

回到司令部,廖海涛还是不放心,建议趁浓雾未散前,赶快吃早饭,“昨天已下过命令,今天提前开饭,不管敌人来不来,有备无患,吃饱肚子再说。”

重雾迷漫,烟雨濛濛,“轰”,“轰”,“轰”,派往青龙洞,陆笪里、大山口方向的侦察人员与敌遭遇,掷出手榴弹抢先报警;“叭”、“叭”、“叭”,观阳方向的哨兵发现敌情,亦鸣枪报警;“咣”、“咣”、“咣”,瓦屋山、大山口山顶据点之敌,开始以九二式步兵炮炮击塘马村头,“哒”、“哒”、“哒”,轻重机枪声连续传来。

西北方向传来第一声枪响后,廖海涛就地跳了起来,拿起望远镜往西面走,罗司令几乎同时也赶往西面,叭叭叭不断地枪响,轰轰!西南方向也传来两颗手榴弹爆炸声。

他们迅速地越过西秧田,上了沟沿坟,向西北方向观看。脚踩坟包,手举望远镜向西眺望。马狼山一片枪声,枪声的间隙处能听到西祺、南庄一带也隐约传来阵阵枪声,听那枪声的密度,宽度,确知敌人是来进攻我们的,而且数量不少。还没等罗忠毅、廖海涛作出较为可靠的判断,特务连方向即观阳至黄金山方向枪声大作,如爆竹一般,而且烟雾腾腾,听那枪声的密度与宽度丝毫不亚于西北方向……看来敌人分两路采取钳形攻势了。

廖海涛又举望远镜往正北方向看,下宅、大家庄方向一片沉寂,难道那儿没有敌人,因为四十七团二营就驻扎在那儿,如果敌人从正北扑来,是不可能避开四十七团的呀,看那情形敌人没有从正北突击,但西北、东北的敌人离他们很近了,“罗司令呀,敌人是来进攻我们了,看来敌人来得不少,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来得这么快,一下子到了我们的眼前。”

“这该死的雾使我们的排哨、复哨、流动哨失去了作用,如果我们派往竹箦至白马桥方向的流动哨、我们在瓦屋山青龙洞的哨卡、我们在黄金山北面的哨位预先报警,情况就不一样了。”罗忠毅用嘶哑的声音说着,他并没有放下望远镜,而是一边说一边向东北瞭望。

“看来敌是从两个方向来进攻我们,西面和西南暂时没有情况,我们必须迅速作出决定。”

“对!”罗忠毅放下了望远镜,“没什么了不起,西南方向有四十八团六连和团部特务连……”罗忠毅话音刚落,西南也响起一片枪声,而且和西北东北一样密集。

“看来敌人是下了狠心来攻我们了,我有点担心西南方向,那儿基本上是平地,地形不利,得赶快通知四十六团九连从前村赶往中梅,与四十八团的六连特务连共同据守。”罗忠毅和廖海涛一道用望远镜朝西南观看,同样那儿也是火光冲天。

“东面是长荡湖,南面是国民党防区,廖司令,我们马上回祠堂,一方面要通讯员传令参战各部队严守阵地,决不能后退,急命四十七团二营刘禄保领兵收缩到塘马,四十六团九连顶住西南方向,另外,迅速带领机关人员向东转移至芦苇荡,在圩区待命,命令地方工作人员组织群众向南突围,南面是国民党,他们不可能向百姓开枪。”

“好。”他收起望远镜刚想走下坟包,只见村边有两个女青年在向他们招手,看样子是招呼他们撤离。

罗忠毅见状挥着手,“快跑,往南面跑,”他朝南挥着手,“往南面跑。”

廖海涛看清了那两个女子是塘马村村西的崔玉英与袁秀英,廖海涛也忙挥着手,“快跑!”

廖海涛的话语还没传到两个女子的耳中,一颗炮弹落在村西的西秧田中,火光一闪,响雷一声,泥土四溅,天空中布满了飞散的灰白的稻秆根桩。

“好危险,快跑!”廖海涛与罗司令挥着手:“多好的女青年,生死关头呀,你们还挂念着我们,你们快跑呀,我们是职业军人,这样的场面见多了,我们还必须再在这儿观察一番。”

廖海涛与罗忠毅站在坟包上用望远镜又扫视了一周,才跳下坟包,两位女青年终于被警卫员推走了。

塘马外围的战斗

驻扎在东北观阳村的旅部特务连,先行与敌交火,奋勇抗击,直至与日军展开面对面的拼搏,以保卫旅部东北侧的安全。

枪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晨雾还未完全消融在晨曦下,战争的硝烟已弥漫在苏南塘马的上空。

英俊而又瘦弱的十六旅特务连指导员雷应清,凭多年战争形成的经验,知晓一场可怕的战争已经悄悄地来到了眼前。

旅部通信兵传令,特务连迅速奔赴塘马东北两公里许的后巷高地,阻击来犯日寇。

一九四一年的岁月是艰难的,一九四一年的晚秋是寒冷的。十一月二十八日的凌晨秋霜满地,北风凛冽,寒意吞噬着每一个赶早的人。特务连指导员挎着枪,整好队,右手在空中一划,队伍直扑观阳后巷。

晨雾已完全清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枪声零星地响着,显然敌人已和四十七团的战士接上了头。雷应清与战士们登上了后巷的小山包。只见日本兵密密麻麻,遍布丘陵田野,号叫着端着枪向高地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