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长发飘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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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满眼的油菜花

家乡的田野,是油菜花的世界。

那种蓬勃的色彩,是颜料调不出来的。热烈着,奔放着,海浪一般翻滚着。点点金黄凝成块块色彩,仿佛一朵夸张的花,盛放在田野间,灿烂在蓝天下。

走近细观,这种扑面而来的馨香,又是言语无法描述的。只惹得无数的蝶儿蜂儿,不知名的虫儿,疯了一般忙忙碌碌。四瓣的黄花托着同样黄的花蕊组成单枝的花,许多单枝的花颤颤地缀在菜头周围,像美女粉嘟嘟的脸。无数粉嘟嘟的脸聚在一起,高低错落,顾盼生姿。风吹过来,煞是热闹。左面的推着右面的,右面的又挤着前面的,翻滚起伏,推推搡搡。只闹得个落英缤纷,香气四溢,青春的气息浓烈地散发出来了。

这样的青春,这样的美丽。培植它的过程却无须花多少心思的。初冬时节,灰蒙的天空总是漂浮着毛毛雨丝。在收割后的稻田里,男人犁翻了禾梗,耙碎了泥块,用锄头分成了行行垄沟。女人冻得通红的手,握了铁锄,在行行垄上每隔六厘米左右扎下去,挪开条缝,植入油菜苗根,摁紧泥土掩住根部,再浇上半瓢水就可以了。那时,女人总会掠过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望着满地里抹抹青绿,疲惫的神情里流露的满是爱怜之意。

随即是天寒地冻,冰覆雪盖的漫长冬季。油菜地里总是淡淡的几抹青绿,仿佛用颜料轻描了几笔。但女人的眼里,总有着期盼中的喜悦。因为她们对油菜总是很自信的。

果然,立春前后,油菜花就开了。先是一两朵花毅然打破了冬的冷寂,欢快地告知春的端倪。十天半个月后,三三两两地又开了些。东一簇,西一簇的。春寒料峭中,看得人内心焦灼。又是十天半个月,在人们的期盼中,剩下的油菜花终是失了矜持,不约而同把储了一冬的能量蓬蓬勃勃地盛放了。花从茎部开起,陆续开到顶端,又持续个把月。把个春天的浓郁,泼洒得淋漓尽致。

养了一冬的女人,鲜活壮实。红润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欢喜。挽了袖子,提了竹篓,彼此吆喝着,扑入那满眼的油菜花里。油菜地里,有点湿软的泥土和着青草香——隐隐约约地,还有腐烂的老油菜叶味扑面而来。那草儿,因了密密丛丛的油菜花,荫蔽氤氲得纤细嫩葱。掳来时,不堪重负,娇嫩得从茎部断裂,并发出“芯”地一声,连声音也是这样翠嫩。这样的纤草,没了根部的泥土,很是干净,猪也爱吃。女人麻利的手,飞快地掳过青草,再顺带捞来老去的菜叶。只需在油菜地里绕个两三圈,便可打满一竹篓猪草了。女人从油菜花里钻出来,沾了一头的花粉花蕊,熏了一身的香气。乍一看,分不清是油菜花还是穿着碎花衣衫的女人。

油菜花飘零到顶端时,布谷鸟叫得正欢。坎上沟壑间,流水淙淙。田野里,有了新翻的泥土气息。男人把贮满水的秧田耙得像镜子一般平。女人也高高地挽起裤腿,提起锄头,削翻了田埂上块块草皮。再勾点湿泥糊了田埂,堵了洞眼防止漏水。田埂被侍弄得整齐熨帖,远远望去,仿佛给这块镜子镶上了一道黄边。

油菜花旁边的菜地里,也有开着黄花的白菜苔。长势太盛,一时吃不赢,女人便辍了,装满竹篓。回家在开水里烫下晾干,做冬季里吃的卤盐菜。这个季节,只要是晴天,家家户户门前,都架几个木桩,晾几竹竿的菜苔。水泥地面,也铺了一层剁碎的青黄菜苔。女人还会在菜地里砍几兜莴笋,剥几条好炒了腊肉做公公丈夫的下酒菜;顺便又在坎上寻了几根春笋,好炒了鸡蛋给正在读书的儿子吃。炊烟起时,几阵锅碗瓢盆响后,各家各户都飘出了腊肉和豆腐乳香,这些香味混合着田野里的油菜花香,满世界里飘荡。

春天的气息总是这样浓烈地铺散出来。

家乡的女人,总有做不完的事。油菜花全落了,青葱一片的油菜稿也倒下了,一年的农活才算是开始。女人总有着使不完的劲,从田里土里忙到家里,像陀螺一般转。日日如此,年年如此。她们用一双结实灵巧的手,把个日子拾掇得有滋有味。

油菜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一年又一年。昔日的媳妇转眼成了老妪,昔日的女儿又成了今日的媳妇。一辈又一辈的女人,默默地奉献,默默地美丽,又默默生养了美丽的女子。

就像这默默美丽默默飘零的油菜花。

连她们的名字,也是这样的普通。

2006年4月16日

白翅若芝:

我惊叹于作者的表达力。如“那种蓬勃的色彩,是颜料调不出来的。热烈着,奔放着,海浪一般翻滚着。”看着这样的文字,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波涛起伏的黄澄澄的油菜花的海洋。“只惹得无数的蝶儿蜂儿,不知名的虫儿,疯了一般忙忙碌碌。”这里的“疯”字用得极好,形象地表现出了蜂、蝶的如痴如醉。“无数粉嘟嘟的脸聚在一起,高低错落,顾盼生姿。风吹过来,煞是热闹。左面的推着右面的,右面的又挤着前面的。翻滚起伏,推推搡搡。”把油菜花拟人化了,好似一群开心嬉闹的年青农妇,又似一帮淘气玩闹的儿童。看来作者在炼字上下了功夫,把平平常常的油菜花写得形神兼备,色香俱佳。用遍地灿烂的油菜花象征遍野勤劳的农妇,妙到了极点。油菜花无须费力培植,就装扮出田野的灿烂;农妇有使不完的劲,撑起了一方天空。她们都是平凡的,也都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