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长发飘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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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父亲的红烧茄子

端午节前后,江南各地的茄子先后上市了。淡紫色的、深紫色的、绿中带白的,一律光滑圆溜,散在菜市场,向行人闪着诱人的光芒。这光芒中蕴涵着诸多情愫,常常令人陷入一种甜蜜的回忆中。

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的事了。每逢暑假,在外教书的父亲才得以回家和我们聚在一起。每天上午11点左右,该做中饭了,父亲放下手中书中,大声喊道:“摘点辣椒茄子来!”正在堂屋里玩耍的我与弟弟,为了中午的红烧茄子,提了菜篮飞一般地向自留地奔去。六月的天,燥热异常。烈日下,辣椒树叶萎靡不振,毛茸茸的茄子叶也少了许多生气。但想起红烧茄子的美妙滋味,再热的天也变得美丽了。为了防止寻找茄子时损坏了茄子枝叶,我们扒在菜地里,贴着菜根转脸往上瞧,那些挂着的辣椒茄子全都收入眼底了。只要摘下四五只肥嘟嘟的茄子,就可以回家开心地等父亲回来红烧了.

父亲便把砧板和刀搬到凉爽的堂屋里,弟弟端来脸盘,我往脸盘里倒入一瓢水。一切准备就绪,父亲把去蒂的茄子横向切成三厘米长的圆柱形,每个圆柱形又被纵向切成约一厘米厚的块状,再浸入水盘中。父亲的动作娴熟麻利。刀切入茄子的“晰晰”声,碰到砧板的“咄咄”声,和茄子块“噗嗵噗嗵”的入水声结合一起,节奏鲜明,我们在旁边看得有滋有味。几分钟后,按照父亲的吩咐捞起浸透水的茄子,一一排好在烈日下的米筛中。等茄子晒得发蔫了,父亲收回来倒入锅里焖几分钟,等水分焖干了,茄子皱缩得厉害,父亲再浇点油,像煎鱼块一般烧一两分钟,翻炒下,又煎上一两分钟。然后加上炒好的青椒,洒几点豆豉,泼几点水就可以了。

茄子上桌,茄香四溢。油淋淋的茄子在青椒的衬托下,软棉皱松,紫黑亮光,十分诱人。装满一碗饭,狠狠夹上一大块,但不敢狼吞虎咽。因为母亲会在桌旁说,少吃菜,多吃饭。父亲也会盯着我们,他不说我们,可我们内心惧怕他。在父母的监视下,只得尖着牙齿撕下几丝茄子,在嘴里咂摸几下,扒拉一口饭。再尖着牙齿咬几丝茄子咂摸着——这茄子的味道,酥软甜美,美不胜收。吃得忘情时,就会发出“吧嗒吧嗒”之声,母亲又会对我们说:“吃要有吃相”,父亲又会对我们瞪眼。赶紧收敛点,慢慢吞咽。这样的吃法,茄子的味道越能尽情享受。

吃完了两碗饭,差不多饱了,父亲才喝完了酒。菜碗里诱人的茄子还有许多,茄子吃得还不过瘾。好在父亲吃饭很快,等我们吃完了第三碗,父亲就放碗了。为了那心爱的茄子,已经吃饱了的我们又装了第四碗饭。父亲站起身,望我们一会,然后离开了桌子。此时,我们才放开手脚大吃大嚼,直吃得肚皮饱涨,盆中茄子一扫而空,我们才罢手放碗。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吃过饭后坐在堂屋里乘凉的父亲对伯父说:“你现在是轻松时期,孩子们能吃能做。我正是困难时期,孩子们只能吃还不能做。”父亲怎么知道,我们的能吃与他的红烧茄子有着多么大的关联。

农历七月,夏季茄子树枯了,秋季茄子紧跟着上市。因了这足够的炎热,秋季茄子的味道还要酥还要甜。一直可以吃到开学,父亲去远地教书了,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告别红烧茄子。现在想来,父亲的红烧茄子,将我们儿时的暑假,滋润得韵味悠长。

而今,各饭店的厨师大显身手,或将切成薄片直接炒的,或与辣椒一起蒸了捣碎一起的,或切成长条形加入碎肉焖成茄子煲的------但她们烧出来的茄子,甜得腻人,远没有我父亲烧的茄子味道好。

端午节那天,我们几姊妹相约回到乡下,心照不喧地都想再吃吃父亲的红烧茄子。当一碗香气诱人的红烧茄子上桌时,我们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两块,味道依然很美,但似乎缺了点什么,我们的食欲也远没有以前好。不知是茄子种变化了,还是父亲老了,厨艺也变了呢,还是其他原因。看来,不同的年代,各种食物才会有其特别的味道。父亲红烧茄子的美妙感觉,只能停留在记忆中了。

2006年6月16日

夏正平:

童年的记忆永远难忘。一碟普通的茄子,却吃得有味,吃得动情。原来,这茄子里面有着艰难岁月的辛酸,有父母的慈爱和兄弟姊妹的亲情。此文选材较好,立意巧,语言平实,透着生活气息和浓浓的亲情。

黑猫警长:

记忆是有颜色的,记忆是有味道的,然而,记忆中的颜色和味道往往比现实中的感觉更鲜明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