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全身都痛……”华英雄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我刚刚很英雄吧,演得很好吧……想当年,我可是VL当家小生,只要是我演的戏收视率一定飙高,哈哈……我演的英雄,那可是迷倒万千少女……你啊,三生有幸,看到我最后的演出……”
见他呼吸越来越弱,我心里慌乱起来,猛地爬起身来,踢打着牢门,大叫,“来人呐!快来人!救命啊……他快死了!求求你们……”
门外几个狱卒看我一眼,啐了一声,“疯叫什么,关这里就是让你们等死的!”
其中一个大板牙的狱卒忽然盯着我对一旁的狱卒道,“你看那女人,也有几分姿色啊……就这么死了多可惜……不如给我们哥儿几个玩玩再说……”
我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
“嘿嘿,你们……胆子不小……”身后,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华英雄忽然笑了起来。
“你都快死了,还想替人出头?”狱卒们大笑起来,走上前。
“我……咳……我是为你们好……我今天这么惨,都是因为我染指了这个女人……他是相爷的宠妾……你们谁敢碰她……咳……等着和我一样的下场吧……”华英雄喘息着笑道。
那些狱卒面面相觑,再不管我们,又扭头去喝酒。
我转身看向躺在地上的华英雄。
他看着我,咧了咧苍白干裂的唇,轻颤,“能不能抱着我……我有点冷……”
“你不是说,你的怀抱只留给你的爱人……”我咧了咧嘴,笑得有些凄惨。
“非常时期……我……咳咳……我也只好屈就了……”华英雄也笑了起来。
我走上前,靠着他,无声地抱紧他。
“嘿嘿,下辈子投胎,我一定还要找个好皮囊……”华英雄嘟嘟囔囔着,“怎么这么冷……冷……”
我微微低头,将他抱得更紧。
“冷……”
被关在地牢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什么都没有……
华英雄发起了高烧,我却只能抱着他,束手无策。
我束手无策……
“笑笑……你不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清醒时,他喃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微凉的大手缓缓抚上我的头发。
我怔了怔,看向华英雄。
他也正在看我,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祥和。
“若天上真有神佛,愿他们代替我,保佑你,陪着你……”华英雄轻轻抚过我的长发,抚上我的脸颊,沾了一手的泪水,“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亏待了你……你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孩子……”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眼泪却更快地落了下来,“你这算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若是在一千八百年之后,我遇见你,该多好……”他微笑着看我,“我一定给你买最漂亮的裙子,带你看我演的电影,给你买好吃的,然后拖着你的手逛商场……给你很多很多的爱,永远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骗人,你是大明星,我是小偷,怎么可能会遇见……”
他的手缓缓垂下……
我深深地埋进他怀里,直到感觉他的心跳一点一点静止……
我不想哭的,可是泪水却是一点……一点的滑下,苦苦的,涩涩的……
“你哭得好丑……”
耳边传来他最后的呢喃。
我想笑,嘴角却是牵不动。
我抱着华英雄,靠在他冰冷的怀里,一直抱着他。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特别在这个时代……你要学习自己面对一切,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伤心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耳边,响起他曾经的嘱咐,那是郭嘉死的时候,他劝我的话,当时我未曾多想,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
华英雄,怎么会是华佗……
我抱着他,靠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四周一片黑暗,铺天盖地的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我头晕目眩,时寒时热……
在我以为我也会死去的时候,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那脚步声越走越急,越来越近,“环夫人!环夫人!”
牢门忽然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是甄宓,她气顺吁吁,面色苍白。
我缓缓地抬头,看着她。
“快走。”她上前扶起我,“环夫人,我带你离开。”
我一手牢牢握着华英雄的衣袖,仿佛生了根似的,不愿松开。
“环夫人,周不疑来找我,求我带你出去,冲儿在去丹阳的途中病重……”甄宓急道。
“你……说什么?”我呆呆地看着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不疑来找我,说冲儿病重。” 甄宓握着我冰凉的手,道。
我回头看了看双目紧闭,毫无气息的华英雄,冰凉的泪水缓缓在面上蜿蜒。
“环夫人,他已经去了……走吧,我偷了子桓的手令,他很快便会发现的……”甄宓急急地拉我,“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华英雄……
华英雄……
华英雄……
我不想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个冰冷潮湿的地方……
可是包子病了……
什么是进退两难……
一点点松开他的衣袖,甄宓拉着我往外走,我回头看着华英雄,他安静地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夫人!”周不疑一看到我,便慌忙迎上前来,“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包子呢?”我看着周不疑,连站都站不稳,借着周不疑的力站好,我拉着他,急急地问。
远远的,有一辆马车急速驶来,驾车的是曹植,那马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曹植跳下马车,“车上有干粮还有一些盘缠。”
“趁子桓尚未发现,你们快离开许昌,只要出了许昌,就安全了。” 甄宓道。
“夫人,我来驾车,带你去见公子。”元直扶着我。
“华英雄他……”我看向甄宓。
甄宓点头,“我会好好安葬他的。”
我默默点头,周不疑扶着我上了马车。
“夫人,你先吃些东西。”坐在前头驾车的周不疑道。
我应了一声,感觉头仿佛要炸开了一般,好像一直在发烧……
“若天上真有神佛,愿他们代替我,保佑你,陪着你……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亏待了你……你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孩子……”
“若是在一千八百年之后,我遇见你,该多好……”他微笑着看我,“我一定给你买最漂亮的裙子,带你看我演的电影,给你买好吃的,然后拖着你的手逛商场……给你很多很多的爱,永远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我坐在马车上,马车一路的摇晃,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看着一张张陌生脸, 我努力地笑,甜甜地笑……
爸爸,妈妈……领养我吧,我会很乖很乖……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
我垂下头,将脸深深地埋在膝上……
“夫人!夫人!”周不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有些惊慌,“夫人,你醒醒……夫人!你怎么了!夫人……”
“她怎么了?”一个温柔如春风的声音。
有一双微凉的手轻轻覆上我的额,“她在发热。”
随即我被抱入一个清新的怀抱,他的衣服上有一种十分好闻的味道,令我安心。
我茫茫然睁开眼,看到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看来曹操没有照顾好你。”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好听,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头脑昏昏沉沉的,我又缓缓闭上眼,随即又睁开,“包子呢?”张了张口,我的嗓子火烧火燎的疼。
“妈妈。”是包子的声音。
我大喜过望,挣扎着下了地,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
“包子……”睁着有些模糊不清的眼睛,我看向包子的方向。
包子不知道什么走到我面前的,他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脸,“妈妈,你怎么看起来病得比我还严重啊……”
我笑得无力,喃喃着,“但愿……我病得比你严重……但愿……你没事……”伸手,我抱着包子,失去了知觉。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纯白的背影。
我躺在床上,微微动了动。
那个背影侧过身来,一袭纯白如雪的衣袍,宽大的衣袖上却绣了繁杂的花纹,似花非花,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妖娆,长长的乌丝随意用一方绵帕束起,宛如天人。
我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醒了?”他走到床边,伸手覆在我的额上,“嗯,退热了。”
他的袖子拂在我的脸上,软软的,带着些十分舒适好闻的味道。
有些痒,我眨了眨眼睛。
“怎么不说话?”他微笑道,如清风明月。
我仍是如在梦中。
明明前一刻……我还抱着华英雄……
怎么会在这里……
华英雄他……
“你精力充沛的样子去了哪里?”他微笑着道,“打起精神来,包子还需要你照顾呢。”
“包子”那两个字仿佛解了我的穴一般,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包子呢?在哪里?”我急道。
“在院子里,子敬陪着他。”
“周公瑾?”我后知后觉地鼓起腮,瞪着眼。
原来是他。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好久不见。”周公瑾笑得分外温和,“看到我有没有精神好一点?”
我磨牙,岂止精神好,我简直可以杀人,我可是日日夜夜念叨着呢。
“你带你去看包子。”周公瑾轻轻松松地四两拨千斤。
我立刻没了火气,想起周不疑说包子生病的事,“包子他……怎么了?”
周公瑾微微敛了笑意,“你还好吗?”
我心里的弦一下子揪紧,他是在问我有没有这个承受能力知道包子的病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还好。”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包子,我还有包子……我是包子的母亲,所以我不能比他先倒下……
“我带你去看他。”周公瑾弯腰扶起我。
周公瑾扶着我出了房间,包子正坐在院子里和鲁肃下棋,周不疑坐在一旁,看他们下棋。
“元直,这一步该怎么下?”鲁肃扭头看向周不疑。
包子摇头,“我娘说,观棋不语真君子。”
鲁肃垂头丧气,“你到底是不是小孩子……”
包子笑眯眯,“我是啊,还有五天就是我的九岁生日了。”
还有五天……九岁生日?
建安十三年……
那么……如果熬过这五天,熬过建安十三年……包子就可以摆脱曹冲的命运了?
我看着包子,心里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包子,如果没有包子……我会疯掉……
“鲁叔叔,你输了!”包子笑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得意。
鲁肃懊恼,“啊……”
“你要帮我跟妈妈保守秘密。”包子压低了声音,“不准跟妈妈说起我的病情……”
包子正背着我,鲁肃坐的方向却是正好可以看到我,他微微愣了愣。
“你要反悔?”包子笑眯眯地道。
鲁肃看着我,有口难言。
包子“嘿嘿”地笑了两声,轻轻拍了拍袖子,袖子里“唧唧”地叫了两声。
鲁肃面色微微一变。
包子笑着,抖了抖袖子,袖子里探头探脑地钻出一只毛绒绒的小生物,“来,吱吱,跟鲁叔叔请安……”
我记得周瑜说过……鲁肃最怕老鼠……
果然,鲁肃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我微微侧头,看向周瑜,狐疑我刚刚问起包子病情时的态度,“你该不会也下棋输给包子了吧?”
周瑜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笑了起来,鼻子却是一阵酸楚。
那个傻孩子……又能瞒多久呢?
转身,我回房。
周瑜微微一愣,“你不去看他了?”
“他不想我知道,那就当我不知道好了。”
回到房中,我坐下,盯着周瑜看。
“夫人为何一直看着我?”周瑜笑道。
“包子生的是什么病?”我问。
周瑜轻笑,“我答应过他不告诉你的。”
“你什么时候说话算话了?”我扬眉,当初将我骗出丹阳,自投曹操的罗网,这笔账我可是一直记着呢。
周瑜掩唇轻咳一声。
“绞肠纱。”他看着我,缓缓开口,“我在路上遇见胭脂时,包子正发病,请了当地的医生来看,说是绞肠纱。”
我对病理没有什么概念,“很严重吗?”
“嗯。”周瑜点头,“他身体本就虚弱,而且似乎曾经身中剧毒,所以血气不调,导致病入膏肓……”
身中剧毒……
我微微握拳。
“这是哪里?”
“丹阳城外的一个小镇,因为包子身体虚弱,不适宜车马劳顿,所以暂时不能回丹阳。”
我点点头,忽然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瑜看着我,没有开口。
我忽然间有些明白了,“胭脂去许昌是你安排的?她是你的人?”
周瑜苦笑,“她是你的人。”
我不明白。
“胭脂是我派去你身边的没错,可是她没有为我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倒是这回包子生病,她第一个来找我了。”
胭脂正端着药推门进来,听到我们的谈话,怔在门口,随即低头。
“谢谢你。”我心里有些暖暖的。
胭脂笑了笑,“喝药吧,夫人。”
我点头,就着她的手,乖乖喝药。
“妈妈你醒了。”包子从门外走进来,见我醒了,开心地走上前挨着我坐下。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妈妈,鲁叔叔说从这个小镇还有三天左右的路程就可以到丹阳了,不如我们去春风得意楼,好不好?”包子侧头笑眯眯地道。
“过些天吧,等妈妈身体好些再出发去丹阳。”我想起周瑜说包子的身体不宜远行。
“嗯。”包子乖乖地点头。
当天晚上,半夜时分,包子忽然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