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阳是我去过的最香的城市。不仅是天目湖景区,包括市区,新叶滋发的香樟树,都在强劲地释放香气。是因为树的密度?湖区的空气清新?南京,绍兴和苏州都是遍植香樟的城市,但都没达到这种香气袭人的力度。在南山竹海,连竹林的厕所都是暗香不断,找来找去,才发现香源是种在池子里的像书带草似的香叶——不是卵形叶,非薄荷,罗勒,藿香,也没有柱形花蕊,不是香蒲,倒像是香茅草。这种草木生香的方式,颇有复古之幽情,而且平民化,不像古代作为室内清供的佛手,香橼,或是兰花,水仙那么矜贵,还能防蚊虫,我也打算种一盆。
溧阳山多,竹子多,进竹海的路上,竹荫蔽去了烈日的光与燥,遍地是刚出土的笋尖,当然,也处处挂着“禁止挖笋,违者罚款”的牌子。我嗜竹,也爱吃笋。这下要仔细瞅瞅它的原貌。原来竹子是从笋子里长出来的,在生长的过程中像蛇一样的把皮褪掉。正所谓靠山吃山,景区门口有老太太卖现挖的笋子,十块钱一袋,四斤装,根上全是泥巴。她一边吆喝一边手不停歇地剥皮,加工过的笋芯价格更贵些,她并不像我日常做菜那样一层层剥落,而是拿把快刀,反手一旋即成。我仔细琢磨了半天,估计这个身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练就的,也罢了。
我和皮爸都很爱竹,春天我还会带着竹谱,去沧浪亭看竹子。那园子里有个迷你竹林:紫竹,刚竹,金镶玉,各种竹。
日本园林也讲究种竹,室生犀星的说法是,种在东边可以早晨观日影,种在西南是为了终日映照苍苔,竹子要修剪枯叶以便透入天色和云光。我家一介平民,当然住不起庭院,只能把地板配成竹木的——竹子的色泽,一眼就让人顿生清凉意。家里还有大大小小的竹木茶壶,茶杯,竹碗,首饰盒,以及我在各地买的竹书签(我喜欢把书和竹子这两大心头好结合起来,所以旅行时总是买竹书签,有手绘植物的,有贴干花的,有镂空图案的)。
再说吃,开春以来就一直在吃笋,细嫩的笋尖,配了咸肉,炖成笋煲,笋块可以煨排骨汤,另外就是家常的油焖笋,还有烧鸡和肉的时候放笋片同炖。这次,在溧阳,发现他们最日常的吃法,是拿雪菜炒笋片,而我吃的最香的笋,居然是上山途中,在一个店家买矿泉水,无意中发现煮茶叶蛋的锅里,有几条随手扔进去同煮的细笋,买下,很嫩很好吃,大概是因为刚挖,新鲜的缘故。
鸟世界里,有非洲来的金刚鹦鹉,毛色类于虎皮鹦鹉而身形巨大,足有一尺多高,会用嘴巴举杠铃,拿爪子踩自行车和溜冰,表演欲强烈的它,演完自己的戏份被赶下台时,气得毛都竖起来了。我回来以后给鸟迷皮大人讲这些,她乐坏了。母女俩笑得声震屋瓦。问她想妈妈不?嗯,有时想。没有妈妈陪伴时在做什么?皮说是翻到一本唐诗集,还默记了几首,七岁的皮大人,嗲声嗲气地念着“沙暖浴鸳鸯”……这诗句似乎有点情色呀,不过唐诗萝莉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哈哈哈。
去溧阳的火车,是终站厦门的动车,我坐的那个行车区间里,乘客稀落,在车厢里乱走动,发现一张空桌上,放着免费给旅客看的《旅伴》,读到胡桑翻译的辛波丝卡《金婚纪念日》,坐下来,一行行地看下去,欣喜,立刻用手机上当当订了一本,想到回家就能看到整本诗集,快乐极了。
而怎样的言辞,才能传达我之种种不值得一提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