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想知道究竟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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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定要走回去吗

我早出晚归去爬山、看风景、练体能的这几日,石柱好像浑然不觉,任我去了便去,回了便回。当然啦,要是石柱兄弟正好看见我出门了,会亲热地说声淏哥你出去啊,等我归来时,他会高兴地说淏哥你回来了呀,至于我今天究竟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石柱从不过问,可能是他不好意思打听我的私事吧,也许是他这些天忙得很,顾不上跟我说那么多,石柱现在不再开车接送客人了,他要到坡地里去锄玉米,要爬到树上去摘杏,或者站在树下,用长竹竿将熟透了的红杏打下来(他家有三十多棵大杏树),更重要的事情是,得给新生的女儿洗尿布,为坐月子的妻子做饭,一天至少要做上四顿饭。想想这个粗壮的大男人忙得团团转,怪让人心疼的。尽管是这样,我还是有点想让石柱问问我当日的动向,但人家就是不问,我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我不说,石柱兄弟也就不问,这让我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要说嘛,这也没多大关系的。让我觉得更不舒服的是,石柱好像忘了那晚酒后一道散步时我跟他说过的事情,比如,石柱从未问过我是不是准备好了,何时出发之类的话茬儿,似乎两个人压根儿就不曾说过那事。这么大的事情,石柱居然不当回事了?要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只跟你石柱一人说了,即使是我的妻子,我也从未在电话上跟她透露过。当然啦,我是怕她替我担心。可你石柱就不同了,那天晚上你不是很赞成我的想法,也很热情地鼓励了我吗?到了这种关口上,你石柱为何不跟我讨论一下有关的细节呢?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时向石柱吐露了那桩心事。

罢了,罢了,不必想那么多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人家一个山民,跟你的房东有鸟关系?反正我已想好,也决定了,要在7月的头一个周一,也就是7月6日这天的凌晨时分,启程出发!今天是7月3日,再过两天,我就要去做自己那件筹划好的事情了。我选定这么个日子,首先是因为我喜欢一周起始的这天,再者是这么做合乎运动周期规律,就像足球运动员,大运动量的体能训练之后的第三天,是人体能最好的时候。

这天晚上,想到不久就要开始一次有趣的徒步远行,我竟然激动得在房间直转圈儿,恨不得现在就启程,于是,就想踏着月光,到山口庙南波那边转悠几圈儿去。

下了楼,到了院子里,却看见石柱站在菜地前,朝对面的香炉峰那边张望着,这兄弟在张望什么,想些什么呢?哦,别惊动了他,我还是悄悄溜出去吧。但石柱还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扭过头来跟我打招呼,我只好停下脚步跟石柱说话。随便扯了几句之后,不知是哪根筋跳跃了,我忽然这样说道,石柱,我准备再过两天就要走了!

走?石柱显然怔了一下说,就要回商城了?淏哥,你急什么呢,再多住几天呗。

听上去,石柱真是忘了前几天晚上我跟他说过的事情。我很有些不悦,像是在提醒对方,加重了语气道:我是要走回商城去!

哦,走回去?石柱这才醒过来了神一样,打量着我,淏哥,你真的一定要走回去吗?

哼哼。我怪笑了一声,硬邦邦地回应道,这还能有假?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石柱支吾了一声,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干干地站在那儿,像根木头桩子。

这时候,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语有点冲,但眼下我一点也不想道歉,也不愿再解释什么:我要出去转悠会儿。扔下这句话,便沿着月光下的小路朝前走。

绿幽幽、亮闪闪的萤火虫,在我眼前、身后,飞来,飞去。整个浮云山都睡着了,不见一点灯光,寂静得像座空山,偶尔只有几声狗吠。

走在皎洁得让人有些迷离的月光下,我算是真的明白了。是啊,房东兄弟并未把我跟他说的那件事当真。其实,你也大可不必为此悲哀,这不难理解。虽说石柱家居深山,但他也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的山民了,这些年来,他这里毕竟住过些作家、画家、诗人什么的,对于这类人物早就见怪不怪了,或许在山民石柱的眼里,他们都是些浪漫的人,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人,说一说、想一想就算了的人,他们害怕真正的生活,只说不做,话说得比大象都高,可真要做起来比蚂蚁都小,也就是那种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吧。我,在他石柱看来,也是这号人吗?那天晚上,我给他说这件事时,他肯定也觉得我只是说一说、想一想罢了。我也会是石柱眼里的那种人吗?然而,截止到现在,你无法证明自己是不是这种人,你究竟是哪种人。呵呵,我的山民兄弟啊,你就等着瞧好啦。

石柱兄弟在等我。方方亲亲热热把我迎进院子的时候,我看见石柱夫妻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光,平日里这时辰他们已经沉睡了。

我蹑手蹑脚上了楼,不想惊动了人家,刚进自己的房间,一阵脚步声传了上来,然后是敲门声,我当然知道这是石柱,自从住到他家之后,石柱曾多次敲过我的门,不是来送点这,就是来送点那,可这么晚来敲我的门,还是第一次。

石柱不好意思地笑道,淏哥,你是不是准备睡觉了?

嗯。我抽了口烟,点了点头说,不过,你可以坐会儿,如果你有事情想跟我说的话。随后我抽出一根烟来,递给石柱。

石柱并不吸烟,但每次他来敲门,或一起站在院里说话时,我都要给石柱递烟,石柱全都是摆摆手,但这回不一样了,石柱接住了我递上来的那根烟。我替石柱点着,石柱就很像那么回事地吸上了,看样子他原来也是会抽烟的。

山里人喜欢开门见山,也像我一样抽着烟的石柱直接问道,淏哥,你真的要走回商城去吗?

我点了点头。这会儿,我不想再用那么冲的语言来回答这个深夜来敲门的兄弟了。

真的再过两天就要走回去?石柱又抽了一口烟,望着我。

我吐了一个烟圈儿,样子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山里人到底是走惯了曲里拐弯的小路,石柱这时候就拐了个陡弯儿:哎,淏哥,你不是说今年秋季还会再来的吗?

嗯,可能吧。我说不准。我不太明白,眼下石柱为何扯到了那么远的事情。

我是说,如果你秋天还来的话,就不如到那时候再从山上走回商城去。

为什么?

现在山外面天太热啦,热得让人受不住呢。淏哥,我是怕,石柱犹豫了一下说,这么热的天儿,你要走那么远的路,我怕你弄不好会中暑的。

不怕,我不怕,不会的,我想不会的。你就放心好啦。我拍了拍石柱那宽厚的肩膀,像是感谢,又像是安慰这个替我担心的兄弟,我计已定,再过两天,我真的就要走回去了。

那,那好吧……石柱说。

沉默了一会儿,石柱又跟我交代了些走远路时的注意事项什么的,就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