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004 年苏州大学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文学评论”写作试题。阅读下面的散文《故乡的野菜》,从某个角度出发,写一篇三千字的文学评论。
故乡的野菜
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我在浙东住过十几年,南京东京都住过六年,这都是我的故乡,现在住在北京,于是北京就成了我的家乡了。
日前我的妻往西单市场买菜回来,说起有荠菜在那里卖着,我便想起浙东的事来。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乡间不必说,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那时小孩们唱道:“荠莱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后来马兰头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但荠菜还是一种野菜,须得自家去采。关于荠菜向来颇有风雅的传说,不过这似乎以吴地为主。《西湖游览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谚云:三春戴养花,桃李羞繁华。”顾禄的《清嘉录》上亦说:“荠菜花俗称野菜花,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三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陉上,以厌虫蚁。侵晨村童叫卖不绝。或妇女簪髻上以祈清目,俗号眼亮花。”但浙东人却不很理会这些事情,只是挑来做菜或炒年糕吃罢了。
黄花麦果通称鼠曲草,系菊科植物,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春天采嫩叶,捣烂去汁,和粉作糕,称黄花麦果糕。小孩们有歌赞美之云:
黄花麦果韧结结,
关得大门自要吃,
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
清明前后扫墓时,有些人家——大约是保存古风的人家——用黄花麦果作供,但不作饼状,做成小颗如指顶大,或细条如小指,以五六个作一攒,名曰茧果,不知是什么意思,或因蚕上山时设祭,也用这种食品,故有是称,亦未可知。自从十二三岁时外出不参与外祖家扫墓以后,不复见过茧果,近来住在北京,也不再见黄花麦果的影子了。日本称作“御形”,与荠菜同为春的七草之一,也采来做点心用,状如艾饺,名曰“草饼”,春分前后多食之,在北京也有,但是吃去总是日本风味,不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了。
扫墓时候所常吃的还有一种野菜,俗称草紫,通称紫云英。农人在收获后,播种田内,用作肥料,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但采取嫩茎瀹食,味颇鲜美,似豌豆苗。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间有白色的花,相传可以治痢。很是珍重,但不易得。日本《俳句大辞典》云:“此草与蒲公英同是习见的东西,从幼年时代便已熟识。在女人里边,不曾采过紫云英的人,恐未必有吧。”中国古来没有花环,但紫云英的花球却是小孩常玩的东西,这一层我还替那些小人们欣幸的。浙东扫墓用鼓吹,所以少年常随了乐音去看“上坟船里的姣姣”;没有钱的人家虽没有鼓吹,但是船头上篷窗下总露出些紫云英和杜鹃的花束,这也就是上坟船的确实的证据了。
一九二四年二月
(选自《雨天的书》,北新书局1925年12月版)
二、材料分析:
1、朱光潜评周作人的散文:“一是清,二是冷,三是简洁”,“很难找得到第二个人能够作得清淡的小品文字”。这篇《故乡的野菜》体现了周作人散文的闲适、清淡之风。这是与鲁迅为代表的“金刚怒目”式的文风完全不同,文中发出的是个人的声音,状物叙事是审美的而非实用的眼光。
2、真诚而随意的创作态度,取材自由,风土人情,历史掌故,信手拈来,有很开阔的生活视野和知识视野。
3、朴实自然的风格,叙事之间娓娓道来,似与友人交谈,很亲切,在淡淡的描述中有一种内在的韵致。
4、冲淡、平和之间显示了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人生境界。远离政治的喧嚣,远离时代的动荡,远离功利的患得患失,有一种传统文人情趣在其中。
5、语言质朴、口语化,又杂糅了书面语,流畅生动、简练明净,又有一种雅趣,有很深的语言功力。
三、范文
明妙的情思 幽隽的文体
———周作人《故乡的野菜》解读
王艳云 王鹏飞
《故乡的野菜》是周作人的名作之一,创作于一九二四年二月,发表于同年四月五日的《晨报副镌》。这篇散文仅一千余字,记述了故乡的三种野菜,言简意深,意味深厚,典型体现了周作人美文的特点,也成为散文大师最初的“言志”经典之作。细究起来,《故乡的野菜》有三点值得我们注意:一为高妙的散文艺术;二为浓郁的地方风味;三为平民化的写作立场。
一
周作人闲适类的散文以冲淡平和为主要面目,《故乡的野菜》同样如此。整篇文字就像一位长者在静静讲述,淡泊安详,但平淡的背后却有着用心的经营。如作者开篇说道,“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要写故乡,却先说对故乡没有什么情分,笔调一下子荡了开去。你若以为作者真的是处处故乡可就错了,这不过是知堂老人给我们开的小玩笑罢了,为不使文脉过于呆滞,正话反说,倒着说,对着说,都是周作人散文经常采用的策略。比如他写《北京的茶食》,得出结论“我在北京彷徨了十年,终未曾吃到好点心”;写《北平的春天》,却告诉我们“北平几乎没有春天”,“我倒还是爱北平的冬天”等等,都属于从反面着笔。《故乡的野菜》也是如此,全篇读完,“便会发现在作者对野菜的谈论中,无一处不掩藏着他眷恋故乡之深情”。对“故乡”进行了一番辨析之后,作者听妻子“说起有荠菜在那里卖着,我便想起浙东的事来”,因为“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很自然地就把话头又拉回了正题,丝毫无牵强之感。接下来由春天常吃荠菜想到另一种常吃的黄花麦果,再由它扫墓时作贡品想到另一种扫墓时常吃的野菜紫云英,表面信口而谈,内里却是一条线。但作者又不露痕迹,由看到卖荠菜,随之想起故乡,这种情思看似有意,又似无意;回想故乡,却只谈野菜,看似有意思,又似无意思,冲淡的意境跃然纸上。郁达夫在谈到周作人的美文小品时曾说,“觉得他的漫谈,句句含有分量,一篇之中,少一句就不对,一句之中,易一字也不可”。千字小文之内,起承转合,写得活而不僵,独具匠心的结构艺术可见一斑。
散文,尤其是这种絮语式的散文,首推一个“真”字。散文可以说是最为见情见性的文体,来不得半点的虚假和造作。作家往往用散文来抒发自己的内心情感,以及在生活中体验到的哲理和感悟。读者从行文中,也能看出这个作家真实的内心生活,复杂的情感世界,渊博的知识修养。《故乡的野菜》就是一篇见情见性的真文。对于童年时候所食的野菜,作者大方自然地展示着他的热爱,没有丝毫的遮掩和伪装。比如于黄花麦果,“在北京也有,但是吃去总是日本风味,不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了”。对童年时光的留恋,佳物不可再得的怅惘情绪,和盘托出,这就是周作人的真。面对读者,不故弄玄虚,不伪作高深,一腔真情慢慢流出,才使我们读起来觉得近,觉得亲。
在真之外,这篇散文又极美。它有着极美的意境,“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那时小孩们唱道:‘荠莱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这是动态的劳作;“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这是静态的生机。挖菜的村姑,歌唱的小儿,绿色的荠菜,紫红的花朵,分明一幅洗去铅华的江南春光图。
这美还体现在语言。说到散文的语言美,有人以为就是指语言华贵,富丽雍容,以一种文人化的口吻来叙述,这其实是对散文语言的一种误解。事实上,雅致的语言还只是较低层次的美,所谓绚烂之至乃是平淡,朴拙的生活化的文字才是散文语言的最上乘,而周作人堪称是这方面的大师。当然,不加雕饰,也同样是真的表现之一。通篇文字,很难找到文绉绉的、艰涩难懂的语言和句子,纯属平常的白话口语,如叙家常,浑不似在作文,越到晚年越是如此,就使周作人的美文显得平淡如水。但哪里是真平淡,不过是“绚烂之至”罢了。
二
周作人的散文,尤其是一些描写故乡风物的言志小品,里面总有很多童谣和民谚,使他的散文在冲淡平和的文风之外,充盈着一种“俗趣”,氤氲着浓浓的地方风味,这是《故乡的野菜》的另一特点。民间歌谣,是周作人一贯关注的对象。早在一九一二年周作人归国初期,他已开始了民歌、儿歌的搜集。一九一四年一月,周作人在他主持的《绍兴县教育会月刊》四号上发表了“启事”,征求绍兴儿歌童话,其文曰——
作人今欲采集儿歌童话,录为一编。以存越国土风之特色,为民俗研究、儿童教育之资材。即大人读之,如闻天籁,起怀旧之思。儿时钓游故地,风雨异时,朋侪之嬉戏,母姊之话言,犹景象宛在,颜色可亲,亦一乐也。
“如闻天籁,起怀旧之思”,“景象宛在,颜色可亲”,是周作人对儿歌童谣的美学认识。去了北京大学以后,从一九一八年二月成立的北京大学歌谣征集处,到一九二零年冬天成立的北大歌谣研究会,再到一九二二年十二月十七日《歌谣》周刊创刊,周作人每次活动都积极参加,并在这时把目光放到了全国的民间歌谣上。
可以说,民谣是周作人一生的最爱之一。约一千字的《故乡的野菜》中,引用歌谣就有四五处之多。“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三月三,蚂蚁上灶山”等,短短一两句,语言通俗可爱,含义浅近直白,使文章生动不少。民谣,产生于劳动人民的生活之中,没有经过刻意的文饰和加工,有一种天然的野趣,周作人称之为“民族的文学”。尤其是童谣,是用儿童视角和语言来表达的,又添了一种稚趣在里面,就是周作人所谓的“天籁”了。如这一首:
黄花麦果韧结结,/关得大门自要吃:/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
是小孩子赞美黄花麦果糕的。“韧结结”,用小孩子特有的叠语来表述麦果糕的瓷实和耐嚼;吃的时候要“关得大门”,小儿作风让人忍俊不禁;“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更是鲜明表现了儿童那种可爱的吝啬,浑然天成的淘气。冲淡的行文中间,穿插这样一些散发童稚气息的民谣,委实是别有情趣的。
古人论文,最为推重的即为“情趣”二字。有情趣,不呆板,不但是作者鲜活内心的体现,也是对作者的知识构成和写作水准的一个检验。《故乡的野菜》散发着浓浓的风俗趣味,这种趣味,除了上述的民谣所带来的“俗趣”,还体现在作者的渊博学识所带来的“雅趣”。
周作人读书极多,每写到一个风物,他都能东征西引,左右逢源,各种趣语稗谈信手拈来。比如本文写到故乡的荠菜,便引明代文学家田汝成著的《西湖游览志》和清代文学家顾禄的《清嘉录》中的记载,这两本都是关于吴中民间世俗的书。这些引用增加了文章的厚重,文章也有了一种古色古香的味道。除却古典,还有外国。写紫云英,引用日本的《俳句大辞典》,“此草与蒲公英同是习见的东西,从幼年时代便已熟识。在女人里边,不曾采过紫云英的人,恐未必有吧”。仿佛不经意,但作者的学识已经跃然纸上了,就使周作人的小品文与那些只具平淡的文章有了天壤之别。
而且,我们可以发现,对每一种野菜的性状,以及野菜的食法,周作人都仿佛博物学家一样,能细细道来。如“黄花麦果通称鼠曲草,系菊科植物,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春天采嫩叶,捣烂去汁,和粉作糕,称黄花麦果糕”。再如,“做成小颗如指顶大,或细条如小指,以五六个作一攒,名曰茧果”等等。此类文字,在知堂少年时代的日记中就多有出现,是他一贯的风格,能让读者对绍兴地方的植物和生活习俗都有明白的认识,风俗宛然如在目前。“这些都是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特别留心于野卉杂花,亲切爱抚的记其性状,文情闲静,文笔润泽。”这就是周作人散文中的雅趣,决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就可以得来的。
有这些做底子,《故乡的野菜》中体现的地方风味方显得雅致,所用的民间歌谣也更显亲切,才不孤单。淡而有味道,不正是周氏散文的特色么。
三
舒芜曾说:“知堂好谈吃,但不是山珍海味,名庖异馔,而是极普通的瓜果蔬菜,地方小吃,津津有味之中,自有质朴淡雅之致”,道出了周氏散文平民化的特色。周作人确实写过很多谈吃的文章,这些篇什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描写的对象均为“极普通的瓜果蔬菜”。这篇《故乡的野菜》,作为作者思念载体的同样是极为普通的土生土长的野菜,体现着周作人平民化的写作立场。一九一八年十二月七日,周作人发表《人的文学》,批判压抑人伦的传统旧文学,呼唤“以人的生活为是”的新文学,张扬一种尊重个体的人道主义。仅仅十三天之后,也即十二月二十日,周作人又写了《平民的文学》,提倡与“贵族文学”相对的“平民文学”,认为“第一,平民文学应以普通的文体,写普遍的思想与事实”;“第二,平民文学应以真挚的文体,记真挚的思想与事实”。一下子就把普通百姓的生活摆在了新文学的中心位置,直接规定了新文学的发展方向。在帝王将相充斥文坛的民国初年,提出这样的理论,周作人的独到眼光可见一斑。最为可贵的是,周作人不但在理论上第一个提出了平民化的主张,同时以自己的创作实绩践行了这个主张,《故乡的野菜》就是一个典型。
文章所写三种野菜:荠菜,黄花麦果,紫云英,均是极为常见的野生植物,甚至“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作者之所以对此兴致盎然,最大原因就是它们都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东西。清末的农村,也就是在周作人的童年时代,农民的生活是很清苦的,春天到时采摘一些野菜,就成为乡民们甚至城里的普通市民常做的一件事情。对这些野菜,一些士大夫用审美的眼光看待,描述得天花乱坠,“但浙东人却不很理会这些事情,只是挑来做菜或炒年糕吃罢了”。可以看出,能否与底层人民的生活发生关系,是周作人思念这些野菜的一种情感。这种生活是普遍的事实,作者表达的是真挚的思想,平民化的写作立场于此凸显。
平民化的写作立场同样体现在对待妇女儿童的态度上。“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周作人欣赏的态度溢于言表,对“妇女小儿”的这种工作从内心里发出赞美。周作人毕生关注妇女和儿童的命运,从没有把妇女和儿童当作男人们的附属品,不但重视采集童谣童话,也与贵族化写作把妇女看作玩偶的态度迥异。对每一个普通生命予以尊重,这样的情感称得上是大真挚。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故乡的野菜》虽是周作人美文创作的早期尝试,但卓越的美文艺术,处处散发的地方风味与深隐的平民写作立场,使其成为周作人散文创作的转折点和里程碑。这篇美文所包含的诸种创作因子,又像一只报春之燕预示了中国现代散文史上言志一脉的诞生。对于周作人这种绝妙的美文艺术,还是用另一位散文家的评论结尾吧:“他的文体是幽隽淡远的,情思是明妙深刻的,在这类创作家中,他不但在现在是第一个,在过去两三千年的才士群里,似乎尚找不到相当的配侣呢。”
(选自《名作欣赏》2006年第19期)
四、学生考场评论文章选录。
闲适生活
——评《故乡的野菜》
陈佳
在20世纪20年代那个中国文坛风起云涌的日子里,各门各派的文艺思想峥嵘齐放,其中“为人生”“为艺术”的口号俨然对峙,不乏鲁迅巨人般的文化匕首,也有郭沫若天才般的激情号角,然而,不论脚步多么嘈杂,始终有人隅于社会的一角,观望着变幻的人生,守着自己的品味,书写生活中难得的闲适。
周作人,就是一个以闲适散文名世的作家。《故乡的野菜》以野菜这样细小的触点,引出作者对故乡习俗人情的回忆,充满乡间的野趣,平淡之笔中又隐隐透着一股雅致的韵味和绵绵的情思。
虽然是“故乡的野菜”,但文中提及的不仅仅是作者的故乡浙东。作者开篇讲,“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但是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无奈和淡然,是因为走的地方多了,各地都有了感情,而冲淡了那股传统中的执念,便产生不是故乡也似故乡的感情。可是,当见到妻子买回的荠菜时,却又不免想起浙东的事来,勾起儿时的记忆,淡淡的愁,算是全篇的基调。
荠菜,是家乡人常吃的东西,作者通过野菜这样细小的事物,写出了动人的习俗,儿童们的趣味,极具民俗风情,像“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这样的童谣,“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然而,作家又引用了《西湖游览志》和《清嘉录》中的话语,使荠菜的故事,在趣味之外颇具风雅韵味。
写完荠菜,又不厌其烦地写了黄花麦果、紫云英,不仅写了民间关于他们的习俗,比如黄花麦果作茧果设祭,紫云英做扫墓之用,而且极细致的白描的手法勾画了它们的形貌、颜色,如黄花麦果“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紫云英“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使文章的形象充实起来,色彩鲜艳起来,令读者轻松地想象到它的色香味,读来亲切自然。
不仅浙东,东京也是故乡,因此,作者将日本文化中关于野菜的部分也挖掘了出来。日本称黄花麦果为“御形”,做的点心称为“草饼”。但是不论日本的还是北京的,吃起来都不复儿时的黄花麦果糕,这种对比透露了作者对儿时欢乐的点点留念,为文章披上了一丝想念的味道,也回应了题目“故乡的野菜”的内在情韵。
而对于紫云英,《日本俳句大辞典》的叙述从侧面反映了这种野菜的分布之广,也将文章提到一种文化对比的高度,反映了作者丰富的学识和生活经历。在浙东,紫云英可作肥料使用,还美观,又是小儿们的玩物,也是穷人们家扫墓的器物,将紫云英的特点一一道来,在娓娓叙述中流露出对它的喜爱,或可说是一种对故乡野菜的喜爱,表达出对故乡的那种似断实连的感情。
作者就是用一种淡淡的笔调,在朴实平淡的叙述中,描绘出一幅生动的民俗风情画,同时引中外典故,增添了文章的雅趣和内涵,表达自己对故乡野菜的喜爱和淡淡的乡愁,一种豁达的心胸,一种随遇而安的恬适,展示作者的人生体悟和生活情怀。
浅评《故乡的野菜》
李彤
《故乡的野菜》选自《雨天的书》,是周作人先生所写的一篇散文。这篇散文以平和闲淡的笔调,在叙写故乡野菜的同时,将思乡怀旧的情怀弥散于整篇文章之中,给人以清新明快之感,可谓散文小品中的佳作。
中国向来对“吃”异常注重,吃、穿、住、行向来是人们生活中的大事,作者想念故乡,却是从“故乡的野菜”这个角度下笔,这从某种程度上表现了一个中国人的内在心理习惯,野菜生长在那片让作者想念的故土上,它不仅表现了故乡的乡土风味,还表现了每一片故土的民俗风情,通过野菜这一微小事物来折射中国浓厚多彩的历史民情。在这里“吃”显然带有更多的审美意味。
作者由现居的北京的荠菜勾起了对浙东的回忆,这一小小的野菜经作者之手却引出了不少民俗情趣。在乡间搜寻儿歌,以及有关荠菜的“颇有风雅的传说”,让人从中体会到浙东人的风土民情。而后又写到了一种叫“黄花麦果”的植物,写有儿歌赞美黄花麦果做的糕,有些在清明扫墓时用黄花麦果做的茧果,并以日本的“草饼”对比,却指出“不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了,可见故乡的野菜在作者心中承载了故乡的风土味。作者最后提到一种野菜,是扫墓时常吃的紫云英,通过写对紫云英的采食、传说、以及由古传传来的风俗,展示了浙东带着古香的民俗人情和作者的感怀体悟。
这篇散文以怀念故乡开头,来对其“钓于斯,游于斯”的旧地进行怀念,先后对浙东等地的三种野菜:荠菜、黄花麦果、紫云英下笔,看似散乱却以绵绵的想念怀旧之情贯穿,作者以温和的笔调来写这来自乡土的小风俗、小情趣,中间穿插儿童传唱的乡里相间的儿歌,以及描写各地风情的古迹遗址中的古风习俗,来从侧面描写浙东人的心理和习惯,在含蓄的叙述中,让这种对故乡的所思所感于文字间汩汩地流露而出这种以“向内”的形式将情感表露的方式,使文章在隐忍中更有蓬勃的感染力,将这盎然的生活情趣和幽深的人生哲理蕴涵于平淡之中,给人以回味无穷之感。
民以“食”为天,野菜也是“食”中之一,给人感官第一印象莫过于其生于乡间,长于乡间的风味,也可以说是集当地自然之灵气,未经人工改造之食物之一。《故乡的野菜》实写野菜,却是以野菜来折射其鲜明的地域特色、厚重的历史情怀、多彩的民族心理,文章以小见大,见微知著,以小处着眼,好似一个万花筒,由一个小孔中看到无数的璀璨夺目。正如郁达夫所言:“周作人的文体 又来得舒徐自在,信笔所至,初看似乎散漫支离,过于繁琐,但仔细一读,却觉得他的漫谈,句句含有分量,一篇之中,少一句就不对,一句之中,易一字也不可,读完之后,还想翻转来从头再读的”。
人文性、知识性、趣味性
——简评《故乡的野菜》
王芳
读罢《故乡的野菜》,只觉满口生津,韵味无穷,竟不忍释卷。在1924年这个文学界仍动荡不堪的时期,周作人能写出如此人文性、知识性、趣味性相统一的文章,开一代散文“美文”之风,实属难得。
《故乡的野菜》不以宏观大事为主题,不为政局不稳所左右,而是从小处着笔,从故乡常见的野菜出发,忆及往昔,生发感慨,谈古道今,中外比照,一道家乡极为普通的家常小菜,但却勾起人无尽的怀念,无尽的追忆。这追忆深达内心,是几千年传统文化积淀起来的乡情、乡音的遥遥展望,是割舍不断、藕断丝连的传统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的写照。“黄花麦果韧结结,关得大门自要吃。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民谣的引用,给文章带来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但笔者认为,这民谣须得结合浙东的方言方才显出它的真韵味来。“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门道”,貌似无意之笔却鲜活生动地为读者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浙东民俗风情画来。这种颇具“人文性”的散文笔法,是和当时周作人提出的“人的文学”相契合的。
这篇散文短篇不仅具有浓郁的人文性特征,还具有浓厚的知识性和趣味性特征。文章在描写的过程中,引用了《西湖游览志》、顾禄的《清嘉录》、日本的《俳句大辞典》中的许多句子,具有浓厚的学术氛围。另外,浙东各地民俗风情的介绍,也让读者眼前一亮,眼界登时开阔了起来,在阅读欣赏的同时,也增加了知识。文章还引用了很多具有浙东气息的民间歌谣,读罢,似觉一群小朋友正围绕在左右,手舞足蹈,口中不断的吟唱“荠菜马兰头??”吴侬软语的温婉语调在孩子们童稚的口中发出,更觉具有趣味性。趣味的加入,给文章带来了灵动的色彩,更为通俗易懂,尽显“繁华散尽见真纯”的余韵。
语言上,本文将文言的句法适时引入,白话文与文言文两相结合,既让人觉得通俗易懂,又增加了知识分子的文人气息。从风格上来讲,这篇散文当属“闲话风”散文。作者仿佛在同一位儿时故友回忆往昔。两相对坐,一杯浅茗,袅袅的香气中,文笔似暖暖的絮语娓娓道来,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听作者讲那“过去的故事”。
周作人作为一位散文大家,用娓娓道来的絮语笔调,将人文性、知识性、趣味性融合在一篇短短的散文中,表达了对故乡深深地怀念与追忆,给大家展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浙东民俗风情画。所谓“繁华散尽见真纯”,周作人以其清新、朴实的笔调给大家带来了非一般的视觉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