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过则喜”还是“闻过则怒”?这是一个老话了。常人总是以“闻过则喜”来赞扬一些人的美德,历史上也不乏其人,不然也不会形成一个成语。孟子曰:“子路,人告知以有过则喜。”这是孟子以孔子的弟子子路的品行,来教导他的弟子。意思是别人指出他的缺点,他不但不生气,而且还很高兴。孟子把子路的品德与德高望重的禹舜相提并论。宋陆九渊《与傅全美书》也说:“过在所当改,吾自改之,非为人而改也。故其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改过不惮。”“不惮”两字,尤为重要,就是不怕别人议论,不怕丢失面子,不怕必过的困难。历史上,唐太宗因为闻过则喜,才有了名垂青史的“贞观之治”。
当今名人中,也有一则佳话。据闻,夏衍任文化部副部长时,有一次在讲朱元璋的故事时,说了一句外行话,吴晗当场不客气地说:“你还当文化部长呢,这一点不懂!”这话说得既尖锐又带嘲讽,真有点让夏衍下不来台的感觉,但夏衍并没有感到有失“尊严”,而是从中看出自己的不足。从此,每天他用一小时的时间读《二十四史》和《资治通鉴》,这种气度真让人钦佩,我们现在的官场能找得到这样的人吗?
作为名人,有时候嘴巴上也要谦虚一番的。但碰到尖锐的问题时,马上要露出马脚。近闻在一个研讨会上赵本山发怒的故事。据《北京日报》报道,今年4月11日下午,在北京举行《乡村爱情故事》研讨会,赵致辞说:“本公司,周围的人天天讲好话,我今天想听‘坏话’和真话。我永远感谢让我经受磨难的人和给我批评的人。”话毕,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曾庆瑞受到鼓舞,坦诚指出:“本山先生被收视率带来的鲜花、掌声给弄迷糊了,被某些不负责任的言论、没有原则的吹捧给误导了。”“《乡村爱情故事》缺乏历史进程中本质的真实。其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扁平化、不够典型,没有时代背景下共同群体特征。”“电视剧绕开真实的现实走,其实是一条伪现实主义。
”“本山先生本缺乏技巧,但更重要的是要追求更高尚的境界和博大的情怀。艺术家应当以追求高雅、崇高为目标和情怀。”这一席话,竟使赵本山勃然大怒。他忘记会议的一片“开场白”,马上质问这位教授熟不熟悉农村生活?如果没有发言权的话,那考虑好再说。还扬言:“我敢说,农村生活在座各位没有比我更了解的,我是你们的老师,就不要唠农村了……”“我从来不是高雅的人,也从来没有装过高雅。我最恨那些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有文化的、而实际在误人子弟的一批所谓教授。”本山先生当场发作,怒不可遏,比他的演出还要生动。论官位,赵本山自然没有夏衍大;讲艺术,他和夏衍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但赵本山的怒气与夏衍的气度,却是天渊之别。可爱的本山先生,发泄出这般霸气,真有老子天下第一之架势,完全暴露了他“开场白”之虚情假意。这是典型的“闻过则怒”。
这位被戏弄了的老教授,就是被赵本山的所谓“诚恳”欺骗了。其实,这样的“老天真”历史上并不乏人。明代有个解缙,是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典》的总编纂,“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副著名楹联,就出自他的手笔。他侍奉过三代皇上,朱元璋曾对他说:“朕与你义如君臣,恩犹父子,你对我有什么谏言,就应当言无不尽才是啊!”这个解缙果然信以为真,上万言书,历数朱元璋政令多变,滥杀无辜,小人趋媚,贤者远避……后来又上什么《太平十策》,切中朝廷要害,弄得明太祖怒从中来,解缙终被罢官。几经折腾,因为才大,又受到第三世代皇帝的重用,他老人家脾性不改,再度锒铛入狱,最后被拖到雪地里活活冻死,仅仅活了47岁,如果以当今的标准看来,他还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官员”哩!
解缙虽然满腹经纶,功绩卓著,但他不懂官场规则,对官场“关系学”一窍不通,结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孔子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但真正做到“人而有信”的能有几个呢?但不少人还是“犯傻”,一见几句“诚恳”的言辞,就感动万分,马上放言投入,像那位教授回应了赵本山的“感动词”一样,结果却遭来一番羞辱。虽然那只不过是文艺界的一桩小事,换了别的领域就不好说了。反右鸣放中的“阴谋”与“阳谋”,庐山会议上的“万言书”,难道人们还见得太少了吗?现在不是有人拿延安时期《解放日报》、《新华日报》的那些“要民主、要自由、要人权”的社论贴到网上,似乎要见证当年的许诺,但他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辩证法是讲运动的,要随着时间、地点的变化而变化的。解缙的故事已经过去了500多年,反右鸣放、庐山会议也过去50多年了,历史已经远逝,但记忆仍是永存,无法磨灭。环顾当今,要是人们都不去“犯傻”,都去做“聪明人”,或者都做“看客”,那末,我们的社会又会怎样呢?这是不是我们谈了“闻过则喜”与“闻过则怒”这些老话以后的一点思考呢?
201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