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上随人群走过,看见你在露台上朝我微笑,我欢唱着忘了所有的喧闹。------泰戈尔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三夫人的尖叫声导致三人直接被老爷子叫到了书房。
顾老爷子示意安落坐下,语气不似往日的严肃,显得十分柔和,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
“我过得很好,顾爷爷。”安落礼貌而疏离地回答着。
书房内,顾飞扬斜靠在庞大的书橱上,擦了擦唇间不断流出来的鲜血,眯眼盯着安落,这丫头,果真是恨极了他,咬得这么狠。顾飞扬的目光触及一旁脸色深沉的顾柏雷,得意一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她是我的。
顾柏雷漠然地转过脸去,不屑一顾。
“四丫头,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回去了。”顾老爷子看着书房内的三个年轻人,感慨地说,“这些年,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常叹世事无常。如今你叔叔车祸一睡不醒,我也大彻大悟了。”
顾家子嗣微薄,安落是知晓的。顾老爷子一生也只有二子一女。
当年,她来顾家时,顾家长子带着长孙顾骄阳长居京都,很少回来。
顾柏雷的爷爷与顾老爷子原本是兄弟,顾柏雷长居美国,直至他父母不幸空难去世后,他才带着庞大的遗产回了顾家,虽说不是顾老爷子的亲孙子,在顾家的地位却很是超群。
而顾家小儿子也就是她的继父却是一生无子。
因为子嗣稀少,顾飞扬一出生就跟随母亲姓顾,妹妹杨蜜雪才跟随父亲姓。这兄妹两最得老爷子的欢心。
“爷爷,医生说情况很稳定,二伯会醒过来的。”顾柏雷在一边沉稳地安慰着。
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看向安落:“丫头,这些年终是苦了你,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会让柏雷给你在天盛寻个位子,到时再为你寻一门婚事,也不枉向东对你母亲的一番情意。”
他那个小儿子自幼固执,当年一意孤行要娶那个女人,要收养这个父不详的孩子,惹出了多少事情。如今律师指明要这个丫头回来才能公布遗嘱,他也猜到了几分。顾老爷子摩挲着光滑的拐杖,暗暗皱眉,只是十年前就出了那样的事情,到底是将这丫头赶紧嫁人,还是放到更远的地方?
顾老爷子的话里意思让安落微微一惊,这是要将她纳入顾家的羽翼,让她遵循顾家的意愿,相亲,结婚,生子?
“顾爷爷,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明天就会回赫尔辛基。”她委婉地拒绝。
“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始终不放心,再说了,女孩子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凭我顾家的权势,定不会委屈了你。”老爷子绷起了脸,不太高兴了。
“外公,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安落的婚事?”顾飞扬闻到了一丝不好的端倪,按耐不住地插进话来。
“你懂什么,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安落是你妹妹,我怎么能不操心。”老爷子对着顾飞扬就是一阵呵斥。
现在承认她是顾家人,十年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是顾飞扬的妹妹呢?
安落冷笑了一声。是她迟钝了,十年前的勾引事件,加上顾飞扬现在嘴上的伤痕,顾老爷子坐立不安了。说白了,不过是怕她与顾飞扬不清不白,发生了什么丑事。老爷子终是疼爱孙子的,嫌她这样的女人配不上他的宝贝外孙。
“顾爷爷,我正在办理移民,不会再回来了。”她没打算一直呆在国外,如今却不得不这么说。
顾老爷子的脸色微微缓和:“丫头,你考虑清楚了?”移民也很不错,至少以后很难见面了。
安落点点头。
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勉强你,想回来时就回来,移民的事情,我让柏雷帮你办妥。”
她不接受顾家的安排相亲嫁人,就只能远远离开,不与顾飞扬见面,唯有如此,老爷子才能放心。安落扯唇一笑,拿出进门时就一直攥在手心的银行卡,放在书桌上,低低地说:“我原本想亲自还给叔叔的。”
书房内,不仅老爷子面色一凝,顾家兄弟二人也脸色大变。
“席安落,别告诉我,这些年你在芬兰都是卖身过来的。”顾飞扬勃然大怒,猛然大步上前,拿起书桌上的上的银行卡狠狠地丢在安落的脚边。
“我有双手。”安落轻轻地说着,抬起头看着顾飞扬。初到芬兰的那几年,她一直认为生活在地狱里,没有想到如今也能一脸平静地面对那些岁月,若不是后来遇到Mr.E,也许早就没有了如今的席安落。
“就你清高,这些年,我顾家给你的,你还得清吗?”顾飞扬又急又怒,他无法想象一个16岁的少女在芬兰是怎样活下来的,虽说开始时很多事情都是舅舅的人在办理,那么之后呢?
“还不清也要还。”安落静静地说着,看向一言不发的顾老爷子,“顾爷爷,没什么事情,我先出去了。”
顾老爷子摆摆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这孩子倒是与记忆里不太一样了,只是这性子太过于桀骜了,不易掌控。
顾飞扬神色未明地看着地上的银行卡,弯身拾起,转身追上去。
“飞扬,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如今,你要清楚她是你妹妹。”顾老爷子看着紧随其后出去的顾飞扬,威严地警告着。
十年前的事情,老爷子心知肚明,但是为了自己的外孙,他还是牺牲了席安落,让那个丫头远渡重洋,流放在外。
老狐狸居然看出来了。顾飞扬脚步一顿,微微皱眉,看来是该收敛一点了。
当年他的手段本就过于偏激,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看来现在要改变策略。只不过如果重新来过,他依旧会如此。他绝对不会让席安落和连城在一起。
“飞扬,你听到没有?”老爷子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
顾飞扬勾起惯有的慵懒笑意,懒洋洋地摆摆手:“外公,不就是妹妹吗,知道啦。”
“爷爷,我们该出去了,冯律师一直在等。”一直沉默的顾柏雷淡淡地提醒着,看不清表情。
“走吧。”老爷子起身拄着拐杖,有些皱眉,这丫头自出现开始就搅得顾家不得安生,也不知这次回来又会掀起什么浪来。
顾家的偏厅里,冯律师等所有人都到齐了,这才摊开手中的遗嘱说道:“顾先生的这份遗嘱立于十年前,五年前曾做了一次修改。”
安落有些漠然地听着。
“遗嘱中说道,当顾先生遭遇不幸或去世后,其名下天盛百分之十的股份和画廊归季薇女士所有,其他的股票资金不动产全部转化为现金捐献给慈善机构。”
冯律师简要地说着遗嘱内容,众人面色微变。
安落仅仅攥着自己的手心,顾向东居然想把遗产留给母亲,只是这些年来母亲从未出现过,顾向东只怕是一厢情愿了。
“全部给那个女人,爸,向东可真是大方啊。”三夫人冷笑了一声。
天盛是顾家主力的资产,百分之十的股份在董事局已有了一席之地。
顾老爷子面不改色地敲敲地板,威严地说:“冯律师,继续说下去。”
冯律师看了眼安落,继续说道:“五年前,顾先生在遗嘱上加了一条,当季薇女士去世或不能不能行使这项权利时,其名下的股份,画廊由继女席安落小姐继承。席小姐有生之年不可变卖和转让。”
安落吃惊地抬眼,看着冯律师,第一反应就是抵触这样的安排。赫尔辛基的十年她不需要这笔遗产,如今还需要吗?
“向东果真是鬼迷心窍了。”三夫人有些咬牙切齿,她顾家家大业大,自然不会在乎遗产,只是她极为不爽的是自己的弟弟完全没有想到家人,反而将遗产全部留给外人,要顾家庇佑她们
母女二人。
“舅舅的意思很明显,想要我们照顾好安落。”顾飞扬眯眼笑道,哪里还有刚才的盛怒之气。安落的股份不可变卖和转让,这样一来她始终是天盛的股东,是顾家的一份子。
“我拒绝,冯律师。”安落声音微冷。
冯律师推了推眼镜,微笑道:“顾先生有说,若是席小姐接受,那么就可以继承第二种遗产,是有关你母亲季薇女士的东西。”
母亲的东西?安落身子一颤,指尖都紧张的微微泛白,厉声问道:“如果我不接受,是不是就不能得知我母亲的事情,冯律师?她是我母亲,我想我有权利知道有关她的任何事情。”
“席小姐,所谓的有关你母亲的东西属于顾先生私人所有,一切都要按程序来办。席小姐可以拒绝。”
“我接受,不过我现在就要得知我母亲的事情”安落看着满屋神色各异的目光,咬牙说道,不过是一屋子的豺狼虎豹,她不怕的。
冯律师从密封的文件袋里取出一把古旧的铜色钥匙递给安落。
“顾先生说东西在他房间内的保险箱里。”
安落颤抖地接过钥匙,转身飞快跑上楼梯,她记得叔叔的房间在四楼。
“柏雷,你跟上去看看。”顾老爷子看了眼欲跟上去的顾飞扬,吩咐着从始至终不动声色,面色冷峻的顾柏雷。
顾飞扬有些咬牙切齿,老狐狸果真厉害。
安落扶着楼梯的扶手,急急跑上四楼。年少时,连城带着她爬遍整个顾家,她在每个房间里转悠不知所为,原来她要找的一直都在那里,在一个冰冷的保险箱里。
推开没锁的房门,她终于在书橱里找到了一个古旧的保险箱。安落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寻到钥匙孔,颤抖地打开。
“安落乖,坐在这里等妈妈来接你。”六岁那年,母亲让她抱着心爱的洋娃娃坐在顾家的大厅里。她有乖,一直乖乖地等着,可是没有人来接她,她在顾家一呆就是十年。
她闭眼,将满眼的湿润逼回去。
保险箱内是满满的信,一封一封堆积着,上面全是秀气的正楷字迹:给亲爱的宝贝,安落。
十年等待近乎绝望,又一个十年,爱恨都成灰。如今才告诉她,原来她还是那个宝贝安落,那人没有抛弃她。
她抱着满箱子的信件,跌坐在地上,咬紧唇无声地哽咽着,颤抖地打开信。
半掩的门外,顾柏雷看着她微微抽动的肩膀,双眼幽深,静静地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落从房间内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期盼,抱着古董箱子声音不稳地说着:“对不起,答应爷爷的我恐怕做不到了,我明天不回芬兰了。”
顾柏雷低沉地开口:“我会跟爷爷说的。”
这是席安落十年来,回国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而那话里的意思他很喜欢。
“谢谢。”安落从他身边小心地绕过去,急急奔向楼梯,如今她有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比回芬兰更加重要。
顾柏雷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高深莫测,闪过一丝激越的厉光。席安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我给过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