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奔腾着向眼前涌来的是尘封的日,尘封的夜,是尘封的华年和秋草,那低首敛眉徐徐退去的是无声的歌,无字的诗稿。——席慕容
安落到达佛罗伦萨的小庄园时,已是日暮时分。她与顾先生穿过太平洋,这些日子来走了不少地方。她辞去了之前在A大的工作,顾先生陪同她准备把赫大的博士课程修完,两人再回国。
托马斯得知她要来,一早就等在了小庄园,到日暮时分终于等到了他们。
安落与顾柏雷简单安顿了一下,就随着托马斯一起去看母亲。托马斯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着她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安落一边微笑地回答,一边看向一旁的顾先生。
这一年多,他们从佛罗伦萨分手后,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然而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顾先生微微宠溺地搂紧了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兜兜转转多年,能走在一起,顾柏雷的心中感慨万千,至今他还有一种恍然一梦的感觉,唯有日夜搂紧怀中人,才能确信,他们此生真的在一起了。
两人上前给季薇扫墓,摆上鲜花,顾柏雷与安落在墓碑前扣了三扣,他们是旅行结婚,还没来得及办婚礼,此番来佛罗伦萨就是告知安落的母亲,他们结婚的消息。
安落坐在墓碑前与母亲慢慢说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顾先生与托马斯远远避开。
晚上回到小庄园,托马斯备上了一桌子当地的特色菜肴。三人就着月色,喝些自家酿造的葡萄酒,闲聊着。托马斯许是高兴,喝的有些多,说起了他与季薇相识的那些年,安落与顾柏雷静静听着,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她的母亲一生被席唐所伤,却不想有两个深爱她的人,一个是顾向东,一个是托马斯。安落看着托马斯,心里微微敬佩微微感激。
是夜,宿在小庄园内,顾先生搂着她,低低地说:“安,这些年,苦了你了。”
安落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苦,还有你在我身边。”
顾先生在头埋进她的发间,内心微微酸涩,怎么不苦,她自幼寄居在顾家,无人疼爱,后来又被他送去芬兰,吃了那么多苦。他年少,不懂如何表达心中所想,不懂如何爱人,连累她吃了这么多苦。
“安,以后都会好起来的。”顾先生低低地保证着。
安落微微一笑,睡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其实,她从来没有奢求很多,只是希望有人能温暖她的心,仅此而已。
安落在托马斯的小庄园里呆了数日,与托马斯一起去钓鱼,去田地里种些小菜。顾先生见她兴致高,也挽起了衣袖,不顾形象地参与。
托马斯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他常常邀上几个老友,一起去附近的大河钓鱼,一天下来,能钓一桶,安落很少接触这些,就连顾柏雷都是有些感兴趣,两人在小庄园里与托马斯相处甚欢。
离开的那一日,托马斯送了很远,反复嘱托着要常过来。安落一口答应,与顾先生按原计划飞芬兰。
旅行结婚加上蜜月,最后一站就是芬兰的赫尔辛基。顾先生早先就处理好了一切事宜,安落回来后就能继续学习。
安落回去看了导师以及室友爱丽丝,开始继续学习中断的博士课程。
顾先生住在海边的白色小别墅里,整日也挺忙乎。作为一个已婚人士,安落的生活与之前没有两样,整日忙着看书,做研究,一切繁琐的事情都有顾先生在打理。
顾先生则忙着照顾她的生活,忙着处理公司的一些重要事件。
但是生活里多了一个男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譬如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有个男人紧紧压着你,打扰你的美梦,当然顾先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只会挑安落早上没有课的时候,只是她没课的日子多......
这个男人很喜欢她的身体,每每欲罢不能,其实她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那样深刻的纠缠,仿佛能融进对方的骨血中,不分彼此。
真正与顾柏雷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安落才知晓生活远非平淡如水。
顾柏雷是个极其克制的人,生活严谨有规律,对比之下,安落的生活就显得懒散而杂乱。
某一日,安落又在四处找自己不知道随手放到哪里的书和笔记,翻遍了四处,都不见踪影,这才想起问顾先生。
“你看见我的书和笔记没有?”
顾先生从书桌前抬起头来,见她四处乱窜的模样,皱眉说道:“安,你过来。”
安落见他发话,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只见顾先生伸手揽住她,低头就是一阵深吻,许久,才吻遍她的唇,低低地说:“以后不要慌乱,慢慢找。”
额,显然顾先生也是不知道的,安落颓然地继续找,然后在顾先生的一堆文件下找到了。
顾先生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桌子上都是我的文件。”
安落语噎,只怕这厮知道也是不会告诉她的,席小姐此后开始时刻告诫自己,不能乱丢书籍。
后来的一日,顾先生在书房里小憩,阳光从落地窗户里慵懒照入,照在他修长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温暖韵味。
安落看到后微微一愣,想起了什么,跑去拿起许久未用的画笔,坐在门边,对着他熟睡的模样认真地画起来。
画了一个多小时,安落这才发现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全身酸痛,起来时双腿都麻木了。
顾先生被她的动作惊醒,看着她,许久,笑道:“安,你是打算趁我熟睡,非礼我?”
顾先生拿过她的画,认真看了,微微沉思地说:“如果是裸体画恐怕更有艺术价值些。”
安落语噎,只见这厮得寸进尺地说:“安,我牺牲一下,晚上让你画张裸体画吧。”
而事实上,无数个夜晚,安落都没有成功地为顾先生画一张裸体画,这厮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行不轨之事罢了。
转眼间,天气变冷。圣诞将至,安落与顾先生商量着怎样过圣诞。
12月份,赫尔辛基的雪下得越发大,但是今年再寒冷,两个人过冬也总是会比以往温暖很多。
顾先生趁着圣诞这段时间,给顾家一干人等挑选了不少礼物,空运了回去。
安落也给一些认识的朋友发了圣诞贺卡,寻思着她们在圣诞前夕应该能收到的。
圣诞节这一日,国内也难得地下了大雪。李沙华向学校请了产假,在家照顾2个月大的孩子。月子期一过,她便辞退了帮佣的阿姨,自己照顾着宝宝。宝宝是个男孩子,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一出生就爱笑,李沙华对这孩子是疼到了心里去,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李曦,曦代表光明,她希望这孩子以后的人生都充满着光明。
莫小菲找到李沙华的住处时,李沙华微微一愣,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位穿着很有英伦风格的小姐。
“李小姐?”莫小菲看着手中的地址,不确定地问道。
李沙华点头,说道:“我是李沙华。”
莫小菲一拍手,松口气笑道:“终于找到你了,我是莫小菲,安落的高中同学,安落让我给你带来一点东西。”
莫小菲说完,便将门外的一个纸盒拿进来。
李沙华打开,双眼微微湿润,里面全是宝宝用的一些东西,衣服,鞋子,还有一把精致的金锁.....
“谢谢你。”李沙华向莫小菲道谢。
莫小菲帅气地摆摆手,笑道:“没关系,我与这个老同学有一两年没联系了,要不是拖你的福气,我还不知道她的近况呢。”
李沙华点头,然后慢慢想到了什么,低低地问:“莫小姐与安落有多久没有联系了?”
“很久了,两年前她回国时见过一次,后来安落就貌似继续深造去了吧,现在还在芬兰没有回来呢。”
任务完成,莫小菲便挥手告辞。
李沙华将她送出去,匆匆赶回来,在箱子里找到了一张卡片,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爱太艰难,如若能爱,为何不爱?
她拿着卡片的手微微一颤,震惊不已,安落一年前失忆,她怎么还会记得高中同学莫小菲?她故意让莫小菲前来告诉自己这一切,为的是?
李沙华在那一瞬间领悟,心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差点尖叫起来,她没有失忆,她记得所有的一切。席安落从来就没有失忆。
她爱那个男人,她无法面对那段过往,所以,唯有失忆,才能填满十年的沟壑。
李沙华狠狠地深呼吸着,有些不可置信起来。席安落如此隐晦地告诉她这一切,无非是告诉她,若是与乔斯羽还能相爱,那便去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李沙华拿着卡片低低一笑,目光闪烁着一丝泪花。她以为只有顾柏雷那样的男人偏执地为爱不顾一切,原来安落,她也是深爱着那个男人,生生地用爱用时光磨掉了十年的恨,这该需要多么大的毅力与胸怀?
她也能如此吗?用柔软的心去磨掉她与乔斯羽心中深刻的恨与血腥?
李沙华走到窗户边,看着远方,双眼湿润低低地祝福道:“安落,记得要幸福。”
而此时,安落与顾先生一早就去了北极村,两人为对方挑了精致的圣诞礼物,然后坐上鹿拉的爬犁,欣赏着漫天的雪景。
他们走在极北的雪地里,相拥而行。
“安,你有愿望吗?”顾先生行走在厚厚的积雪上,低低地问着。
愿望?小时候她的愿望就是母亲能接她回家,如今这已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她看向身边优雅斯文的男人,微微笑道:“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个愿望的,很小的时候,听老师说极光是这世间最美丽的一种光芒,那时,我就想,若是在这极北的天地间,在雪花飞舞的世界之巅,能与所爱之人手牵手,看到美到极致的极光,那定然是这世间最为浪漫的事情。”
顾先生闻言深深一笑,眼角的纹路似乎都要飞起来。
“安,如今这个愿望算是实现了吗?”
她点头,伸手抚摸着他笑起来眼角露出来的纹路,这个男人端的是如此英俊优雅,让人情难自禁。
“安——”顾先生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心形的图案,无声地传递着他的爱。
安落浅笑,在那个大大的爱心旁画了一个差不多大的爱心。
他们站在两个紧挨的爱心旁,在冰天雪地里深情拥吻,周遭一切繁华与喧闹一一淡去,天地间只余下对方眼中的身影。
纵然世间诸多繁华,年华翻滚如浪潮,将一切喧嚣淹没,我却只愿与你执手相过这淡漠华年,静待岁月染白发梢。
耳边隐约听见有人惊呼声:“Aurora Borealis——”
只要心存美好,人生的极光终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