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羊城晚报》刊出一篇悼念中年画家周思聪的文章,其中写到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需要服用一种含激素的自费药物,文章点明“这代价是沉重的”。作者也是一位画家,一次去她的画室看她,见到她正在画一些斗方之类的小品。作者问她“:又在画什么大作?”周笑笑说“:画点银两。”意思是画点小品卖钱来支付那沉重的药费。但作者抬眼再看,墙壁上悬挂着好几幅大画,有的已然画完,有的还刚开始。
看到这段描写,登时使我想到著名漫画家华君武先生说的另一句话“:画房钱”。说这句话有个由头,因为北京最近天气很热,我问他今夏有无外出避暑的打算。他摇摇头“,前些年出去过,所在地的领导很热情,这位看过了那位又来。于是,我只能不停地画画--给局长画完之后,再给副局长画,还得给秘书、司机和服务员画。后来一想,自己也乐了:哪里是避暑呢?简直是在画房钱么!……所以,已经连续几年不出去了,人只要心静下来,天气的热也就把我怎么样不了啦……”
华先生解放初期和我母亲同事数年,所以对我很亲切。最近这次登门,是替上海一位朋友取赠书,然后托人转带过去。我到了华老家,华老自然也送我一本,我一并感谢了,然后便翻阅起来。华老的画集是按年代排的,这已经是他的第27本了。我忽生感触,便问华老“:您--您好像早就到了写自传的时候了。”
“你也这么看?”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忽然又站住了“,一个人的价值,很难在当代确定,应该由历史去评说。我只想把自己认为比较有价值的漫画的构思过程,写成零散的文章发表,最后凑成一本书,题目就叫做《我怎么看和怎么想的》--不是传记,至多只算是一种创作谈。如果能对以后搞漫画的人有点借鉴作用,我就满足了。”
说着,华老指着画册的某页说“,比如这一幅,我就觉得很有些话可以说……”我低头看去,觉得华老的构思既准确又犀利,于是便一幅幅看下去。不知何时,第六感觉告诉我--华老正打量着自己。抬头一看,果然华老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我在看你呢!--发觉你是可以入画的……”
我这人脸皮厚,一听这话立刻顺竿爬--说某出版社正要出版我一本书,刚巧需要名人题写书名,如果请华老另配一幅漫画像,岂不更好?
华老想了想“:我试一试吧。不过,需要先说明的是,我本事不高,以后画出来如果不像,可以不用。”又问我几天交卷,我答以“一周”。
没想到刚过了三天,华老就打来电话“:我可是黔驴技穷了,但我用了两个上午,一共画了四张,这态度还是可取的……我取时一看,画的是我骑车大撒把”。你精神状态挺好,于是就借车技来体现。“华老微笑着。四张层层深入--最初”兵刃“是两支钢笔,第二张变成了马鞭和毛笔,第三张的神情微妙,到第四张时,我穿着厚底靴的一只脚,居然”朝天蹬“般高抬起来……“看,我不是用’画房钱‘韵态度来画的吧。”
华老说:这是第一幅。画你骑车大撒把,还挥舞一双很粗的钢笔,用意是从车技之高和武艺之强,显现你自由挥洒的精神状态。但画毕再看,觉得这一对钢笔没处理好,过于笨重了。
妻乍爱像
华老说:这是第二幅。依然大撒把,一手扬鞭,一手举毛笔,意态从容潇洒了,不像上一幅那么好斗。画毕再看,发觉毛笔的笔杆粗了,左右两方不平衡。
华老说:这是第三幅。把毛笔的笔杆缩细一些,仅是微调。
画毕再看,还是不太满意。
华老说:这是第四幅。笔杆缩得更细些,重要的变化是抬起一条腿。动作难度加大到这个程度,可能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