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态文学——西部语境与中外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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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生态批评——以生态伦理为核心的文学批评(2)

近代以来,人类文明发展史都是工具理性的成就史,在人类中心主义和科技至上思想浪潮中,科技的发展与进步在带给人以巨大的利益的同时,也蒙蔽了人的眼睛:人与自己身置其中的自然逐步脱离开来,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日益变成了敌对关系。不仅如此,人类科技每一个进步都是建立在反自然的基础上,是向自然攫取。由于对巨大利益追求的驱动而引发的科技理性崇拜,使人们逐步丧失了自我批判的能力。这种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形成了强大的惯性。渗透到我们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生活的每一个领域。生态批评是在对这种工具理性思维惯性的批判中,想象建立人类“诗意的栖居”的理想生活方式。

从生态批评的现状来看,主要呈现出如下特征:

1.解构人类中心主义,提倡生态整体意识

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生态是一个系统,它的内部是相互支撑、互为依存的关系,在此条件下共同完成各自的生命运动过程。生态批评抛弃人类中心主义,它也不把其它任何一个自然种群作为中心,而是把自然生态看作一个相互紧密关联的整体。自然生态的整体性利益被看作衡量人类活动的价值准则,在文学批评中始终贯穿了生态思想。

比之其他类型的文学批评,生态批评具有较强的现实干预性特征,这主要表现为对人们的观念意识的启迪和警示,从而影响人们的生产生活及其行为方式。在社会生活中任何法律和规章制度如果没有公民广泛而自觉的认同,那它就肯定不会真正被实施。生态文学和生态批评把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看作是它自身的重要责任。“当我们意识到环境已经退化到了道德所不允许的程度时,问题也就开始解决了。”〔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环境伦理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引言,第405,407页生态批评的目标直指挽救自然,缓解生态危机。

2.批判科技负面作用,警示对自然进程的人为干扰

人类现代文明的巨大进步都是工具理性的成果,现代工业、农业、商业、军事、医药等等,都是现代科技进步的产物。但是,现代科学技术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对自然生态的危害与暴力,已经到了不能坐视的危险地步。德国19世纪的诗人凯尔纳的诗歌《在火车站》里,把工业文明的标志火车看作“喷气的巨兽”、“铁兽”,它“粗暴刺耳的汽笛声”像“野兽在喘息”,诅咒它使“旅行的诗意完全消逝”,在像“闪电”、“惊雷”一般“飞驰”的热闹里,诗人看到了人类的技术使天地变得“冷寂”,他用反讽的笔法赞扬道:“哦,人类,继续登峰造极吧,/把汽船、飞船全部造出!/随老鹰同飞,随闪电同飞!/一直奔赴你们的坟墓!”德国浪漫主义诗人抒情诗选.江苏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57页这首诗就像一个现代寓言,预言了科学技术畸形发展的必然恶果。

许多有识之士对科技在人类历史上的作用在肯定的同时,警示人们注意它的负面效应,提出“科学技术绝对不能置身于被监督的范围之外”,它的成就绝不意味着它具有免受“批判的特权”王诺.欧美生态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71,45,41,178,8页;“应该充分肯定科学精神和科学实践”,但也应从生态整体利益角度对“只求速度,只走捷径,只求眼前利益”的科技负面效应“予以思考”刘青汉.生态文学对科技负面效应的警示.文艺争鸣.2007年第4期。不能期望依赖工具理性缓解生态危机。只有在工具理性之外,创造生态文明,才可能使包括人在内的生态系统避免毁灭的威胁。

3.质疑发展论,提倡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唤醒人类的生态保护意识,从而确立一种新的生态观,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生态批评不仅要解放大自然,而且还倡导回归自然,返璞归真,还人性以自然状态,建设人的精神生态,从而解决人的异化问题,提倡精神生态与自然生态的良性互动。它不仅要解构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还要建构一种以生态整体利益为宗旨的自然的、生态的、绿色的、可持续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重建一种新型的人与自然关系。在对现实生态危机的冷静思考中,建构生态语境,重温人类童年的梦幻和神话,发掘获取远古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想关系所蕴含的精神资源及其启示。

生态批评就是要呼吁在文学想象中创造人与自然和谐的理想生态关系。所谓诗意的生存,就是生态意义中寻找人类创造文化的新的起始点。生态批评不仅要解放大自然,而且还倡导回归自然,关注人的精神生态,使人性回归到自然状态,以此化解人的异化问题促使精神生态与自然生态的良性互动,从而构建新型的人与自然关系。

4.要求文化价值的重新审视,建立更高层面上的生态伦理,承担生态责任

用实用主义态度面对自然,以是否对人的有用判断自然事物的价值,是生态批评着力抨击的一项重要内容。

这种批判是建立在对人类的生存方式与文化传统的深刻反省的基础上的。著名生态文学家英国利物浦大学教授乔纳森·贝特在《大地之歌》中尖锐地提出“我们究竟从哪里开始走错了路?”的追问。JonathanBate.TheSongoftheEarth.HarvardUniversityPress.2000,Cambridge,P24.

在性质上,具有批判性特质。任何形态的文学批评都可以具有批判性的一面,如美国新批评派的文本批评,法国新小说派的形式批评,现实主义的真实性批评,浪漫主义的人道精神批评。但生态批评不同于以往文学批评之处在于,首先它的对象生态文学作品具有与生俱来的批判性。生态文学是因为人对人类对待自然的态度、行为的反省,在深刻的自我反思中产生的,它的胚胎着落在对地球环境严重恶化、日益威胁生命存在的忧虑与思考的温床上,因而典范的生态文学作品都具有强烈批判性。如美国雷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对农用化学杀虫剂危害环境和人类健康的揭露和谴责。苏联艾特玛托夫《白轮船》中人的祖先被母鹿救活,他们的子孙不但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将母鹿和她的同胞斩尽杀绝。作品的人文批判意识是非常鲜明的。利奥波德指出:“两个世纪的‘进步’给多数市民带来了一个选举权,一首国歌,一辆福特,一个银行账户,以及一种对自己的高度评价;但是却没有带给人们在稠密居住的同时不污染、不掠夺环境的能力,而是否具备这种能力才是检验人是否文明的真正标准。”AldoLeopold.GameManagement.CharlesScribner’sSons.1933,NewYork,P.423.呼吁以新兴的生态伦理的尺度来反观人类自身的既有文化,在自我反思中自觉地担负起应有的生态责任是生态批评坚持的方向。

5.把生态视野纳入文学审美范畴,对善与美进行再认识,并以此进入文学价值的评判标准

生态批评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生态“复魅”。何尔德林早就对人的生活的意义及其同大自然之间的关系有了深刻的认识:“非常值得地,并且诗意地/人栖居在大地上。”海德格尔对这一诗句的阐释,强调诗意对栖居的意义,他说:“对于人的栖居来说,诗意是最基本的能力。”“诗使栖居有了意义。”生态批评对自然生态的恢复“诗意”的策略在于从认识上使人们重新了解自然,了解自然与人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平等地对待而不是作为主宰君临自然,以此推动人对美(包括自然本体)与善的重新理解与感知。

6.批判人无限度增长的贪欲,对其成因进行文化反思

生态系统提供给人类的资源总量,早已足以满足人类生存,但人类的贪欲与对奢侈生活方式的无限度追求,造成自然的承载能力远远超出了它的供给极限,人类的欲求仍然在与日俱增。这种情形已经不能仅仅在个体的人中,在个人道德等方面寻求原因,而只能在现存人类文化的基因缺陷中去探寻原因。不少学者认为追求物质生活最大限度的简单化和精神生活最大限度的丰富化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有效途径。总之,人的生存的问题如果不在自身方面寻找原因并进行变革,仅靠持续而疯狂的榨取即将耗尽的自然资源是注定没有前途的。

7.重审与重释文学经典

在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遭受的破坏越来越严重的今天,解决自然环境的破坏和污染问题,仅仅靠政治的、法律的手段是不够的,还必须通过伦理意识,确立新型的价值观,人才能真正自觉地从内心深处生发出对大自然的尊重与热爱之情。文学在这一意义上的现实参与影响是不能低估的,同时就文学自身的现代化建设来说,文学融入生态文明建构也是必由之路。因此,在生态文明话语中重新审视和阐释文学经典,是社会时代和文学发展的必然要求。

生态批评坚持把生态整体利益作为终极价值尺度,而反对把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中心、把人类利益作为最高价值,并不意味着生态批评具有疏离人类的倾向,恰恰因为生态文学工作者基于对生态灾难的清醒认识,意识到“只有把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作为根本前提和最高价值,人类才有可能真正有效地消除生态危机,而凡是有利于生态系统整体利益的,最终也一定有利于人类的长远利益或根本利益。”王诺.欧美生态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71,45,41,178,8页

我国属于发展中国家,长期以农业为国民经济支柱。近几十年来在改革开放政策引导下,经济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与此同时随着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环境污染问题、资源过度开发问题迅速突现出来,由此而引起的矿难、红潮、泥石流等生态灾难频频发生,自然生态保护的任务非常艰巨。面对环境恶化的现实,文学家们自觉担负起生态启蒙和推动生态文明建设的责任,近年来,生态文学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绩,出现了如贾平凹的《怀念狼》、郭雪波的《银狐》、姜戎的《狼图腾》、阿来的《空山》、杨志军的《藏獒》、陈应松的《豹子最后的舞蹈》等产生了广泛影响的小说作品。诗人于坚、翟永明、李松涛、哑石、华海、唐德亮等都创作出了高质量的生态诗歌。生态报告文学尤其取得了可喜成绩。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出现了如《北京失去平衡》、《伐木者,醒来》、《中国风沙线》、《淮河的警告》、《水患中国》、《北京水危机》、《中国的水污染》、《中国江河大坝思考》、《淮河生态报告》、《黄河生态报告》、《长江生态报告》、《超载的土地》、《西部在移民》、《黄土地,黑土地》、《沉沦的国土》、《土地的童话》、《问苍茫大地》、《土地的呻吟》、《拯救大地》、《世纪末的忧思》、《北中国的太阳》、《阳光下的土地》、《白天鹅之死》、《国务院一号特急令:来自野生动物的呼唤》、《人和自然保护区》、《我们只有一个地球》等优秀作品,这些作品都具有珍爱自然、保护环境、善待生命的自觉意识。

生态批评是个开放的批评体系,兼有文学批评和文化批评的特征,将文化与自然联系在一起,揭示生态危机本质上是人类文明的危机、人性的危机、想象力的危机,要从根源上解决生态危机,仅靠自然科学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有人文社会科学积极广泛的参与、引导,作为文学研究也必须突破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束缚,打破传统学科的界限,从跨学科、跨文化视角去探寻文学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从而也使人的精神境界从根本上得到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