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态文学——西部语境与中外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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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生态文学言语特质谈

李孝英

21世纪的今天,生态文学以其独特的生态理念和文学视角在文学殿堂树起了自己的旗帜,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的瞩目。我们在捧读其作品的时候,也许可以思考一个问题,生态文学与传统文学之间为什么会有明显的反差,阅读的新鲜感和强烈的内心震撼力是怎么产生的?笔者认为,剖析生态文学的语料构成,分析生态文学的言语特质有助于从根本上解释上述问题。本文拟选取生态文学作品的部分语料,对生态文学的言语特质进行分析。

笔者认为,生态文学的言语特质可分为首要特质、根源特质和一般特质三种。

一、首要特质——平衡

笔者认为,生态文学的首要特质是生态文学最突出的特质或特点,是区分一篇作品是不是生态文学的重要指标。我们这里所说的平衡,本质上是“共生”,即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人与万物的平等共存。笔者注意到,优秀的生态文学作品尽管其表现方式不同,艺术形象各异,但都无一例外地传递了生态整体观,强调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反对人类中心主义。

在《西雅图宣言》中,作者饱含深情地写道:

我们是大地的一部分,而大地也是我们的一部分。芬芳的花儿是我们的姊妹,驯鹿、骏马和雄鹰是我们的兄弟。河里泛起的水花,草原花朵上的露珠,小马的汗水和族人的汗水,全都属于一个整体,全都属于一个种族,我们的种族。……世间万物都绑在一起,世间万物密切相连。大地母亲身上发生的事,在她所有的孩子那里都会发生。人不可能编织出生命之网,他只是网中的一条线。

以上的叙述中,作者精选的语料是:花儿、驯鹿、骏马、雄鹰,这些植物和动物被作者亲切的称为“我们的姊妹”和“我们的兄弟”,明确指出世间万物是“绑”在一起的,“全都属于一个整体”。在作者眼中,这样的“生命之网”才是平衡的。倘若不如此,人类就会承受痛苦。

小说家瓦西里耶夫在《不要射杀白天鹅》中写道:

李孝英,兰州交通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国家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

人们在痛苦,很痛苦,……为啥呢?因为我们都成了可怜的孤儿:我们和大地母亲闹纠纷,和森林大哥吵架,和河流阿姐痛苦地分离。我们没有地方可以站脚,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依靠,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人精神爽快。

以上的叙述中,作者选择的第一组语料是:大地母亲、森林大哥、河流阿姐、孤儿,如此形象的排序让我们读懂了作者的观点,即人类是渺小的,人类与自然界的万物是相互依存的。作者选择的第二组语料是:闹纠纷、吵架、分离,这般用词判明了生态不平衡的责任在人类。作者选择的第三组语料是:在痛苦、很痛苦、没有……站脚、没有……依靠,表达了生态不平衡的严重后果。

二、根源特质——敬畏

笔者认为,生态文学的根源特质是生态文学最本质的特征,是生态文学区别于其他文学的根本所在。敬畏即敬重和畏惧。笔者认为,生态文学作品中所表达的敬畏,本质上是作家对大自然的尊重、崇拜和感恩,对自然之力的景仰和畏惧。这种景仰和畏惧不但催生了生态文学的首要特质——平衡,而且还派生了出生态文学的3个一般特质——凸显、反叛和警示。

在笔者阅读过的生态文学作品中,有不少作品直接揭示了统治自然的可怕后果,令人心生畏惧。

前苏联文学家艾特玛托夫在小说《白轮船》中写林区土皇帝在一个7岁男孩面前用斧头劈长角母鹿的头,这是一个已经被割下的头:

孩子哆嗦着,……惊异地看着。长角鹿母那玻璃球一样的、不再眨动的眼睛,竟一点也不怕斧头。既不眨,也不吓得眯起来。它的头早就在污秽和灰尘里打滚了,但眼睛还是洁净的,而且看上去还在带着临死前的惊奇看着世界。

以上的叙述中,作者用孩子的“哆嗦”和长角鹿母的“竟”、“不怕斧头”、“不眨”“也不眯”、“临死前”、“看”进行对比,用人类的凶残和胆怯反衬自然的强大。

在柯尔律治的诗《古舟子咏》中也有同样的述说。老水手射杀了一只信天翁后,出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连海也腐烂了!/……这魔境居然出现!/黏滑的爬虫爬进爬出,/爬满黏滑的海面。

透过“魔境”、“海”、“腐烂”、“爬虫”、“爬满”、“海面”这些语料,我们既看到了被杀动物对人类的仇恨,也感受到人类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

三、一般特质——凸显、反叛、警示

笔者认为,生态文学的一般特质是生态文学普遍具有的特质,是作者易于把握、读者易于分辨的几个浅表特征,据此人们能够比较轻松地将生态文学和传统文学区别开来。

1.凸显

凸显是生态文学普遍具有的一个重要特质。笔者认为,生态文学所凸显的内容主要集中在三个点上:生态危机、生态责任和自然的力量。

阿斯塔菲耶夫在散文《树号》中写道:

有生命之物,首先是指所谓理性的动物却没有从大地母亲那里学会名正言顺地感激大地所赐予的生命的幸福。……无论是禽类,也无论是兽类,在制造垃圾和废弃物方面都不能与人类这个高等动物攀比……大地在衰朽。

作者通过“禽类”、“兽类”和“人类”“在制造垃圾和废弃物方面”的能量比较,揭示了“大地在衰朽”的主要原因,指出是人类“没有”“名正言顺地”“学会”“感激”“大地”的“赐予”。这段文字让我们同时看到了生态危机、生态责任和自然的力量。

在瓦西里耶夫的《不要射杀白天鹅》里,白天鹅被一伙偷猎者打死了,护林员叶戈尔拼死要看偷猎者的证件,要将其交给警察处理,为此他惨遭毒打并献出了生命。

叶戈尔……在吐血,在呻吟,……血肉模糊的叶戈尔站立起来,嚅动着撕裂的嘴唇,嘶哑地说:“我是执法的……拿证件来……”他那虚弱的、遍体鳞伤的身躯直打着哆嗦。哆嗦得越来越无力了。……他拖出了一条宽宽的血迹。

为了惨死的白天鹅,作品中的叶戈尔宁愿以“吐血”、“呻吟”、“血肉模糊”、“遍体鳞伤”“拖出”、“一条宽宽的血迹”的代价来“执法”。作者选用这些语料,说明戕害自然的势力,远比珍惜爱护自然的人们强大,同时也清晰地凸显了现实的生态危机和人类的生态责任。

2.反叛

反叛是生态文学普遍具有的又一个重要特质。生态文学中的反叛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不把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中心,不把人类的利益作为价值判断的终极尺度”;二是表达对人类改造、控制、征服自然的欲望和行为的批判,其中包括对工业文明和现代科技的批判。尽管这种反叛有时是偏激的,但笔者始终认为,作家的初衷是好的。

早在19世纪,诗人凯尔钠《在火车站》一诗中就有对工业文明产物——火车的批判:

你听到粗鲁刺耳的汽笛声,/这野兽在喘息,它在准备/急速行驶,……/……“开了”!天和地/一齐飞驰,像恶魔的梦。喷气的巨兽!自从你出生,/旅行的诗意完全消逝。/……哦,人类,继续登峰造极吧,/把汽船、飞船全部造出!/……一直奔赴你们的坟墓!

在这首诗中,诗人将火车视为“野兽”、“喷气的巨兽”,将火车飞驰,喻为“恶魔的梦”,原因是人们“旅行的诗意完全消逝”。他认为人类在“奔赴”“坟墓”。这些语料选择的背后,是诗人对工业文明的反叛。

2003年,加拿大女作家阿特伍德发表了生态预警小说《“羚羊”与“秧鸡”》,在这篇作品中,人类已经进入了生物技术、基因工程的时代,科学狂人“秧鸡”研制的“剧腐”病毒在全球范围迅速传播,人类走向了末日:

整个村镇,接着是整个城市被隔离。但随着医护人员自己也感染了病或者仓皇逃跑,这些努力很快便化为泡影。……网站和频道一个接着一个没了声息。有两个新闻节目主持人把本职工作搁在了一边,而用摄像机对准自己,播出了自己的死亡——尖叫、皮肤溶解、眼球破裂等全部过程。

在这篇作品中,“隔离”、“感染”、“仓皇逃跑”、“努力”、“化为泡影”、“播出”、“自己的死亡”、“尖叫”、“皮肤溶解”、“眼球破裂”等语料勾勒出一幅十分可怕而又令人震惊的场景。笔者认为,这些语料选择的背后,是作家对现代科技的反叛。

3.警示

警示是生态文学普遍具有的第三个重要特质。生态文学中的警示是作家对人类破坏生态的种种行为的直接警告,其目的是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停止或减少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采,恢复和重建生态平衡,使地球上所有的物种、包括人类自身都能够安全、健康、持久地生存下去。

俄罗斯诗人舍夫涅尔在《箭》中提及飞向猎物的一只箭时说:

射的不是鹫,/不是森林密箐里的猛兽,/……我射出去的恶箭,/……把座座大山钻透/……我那有罪过的箭,/飞呀飞进我的谷地/它环绕着地球飞来,/为的是扎进我的背脊。

作者把箭称之为“恶箭”和“罪过的箭”,说它们“把座座大山钻透”,“环绕着地球飞来”,其结果是“扎进”作为人类象征的“我”的“背脊”。透过这些语料,我们听到了作者的担忧和警告。

美国当代印地安诗人布鲁夏克写道:

如果我们假定/我们是中心,/鼹鼠、翠鸟、/鳗鱼和小狼/在恩宠的边缘,/那么……/如同一个个死月/围绕一轮冰冷的太阳!

作品中诗人通过“假定”向人类预警:“假定我们是中心”,而“鼹鼠”、“翠鸟”、“鳗鱼”、“小狼”失宠的话,我们将看到的是“死月”和“冰冷的太阳”。透过这些语料,我们听出了作者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愤怒,听到了生态文学作家向人类中心主义者发出的警示。

参考文献:

[1]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姜望琪.当代语用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岑运强.言语的语言学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