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态文学——西部语境与中外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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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态文学勿要忽略人与自然关系的恢复和重建

李青松

生态文学与传统的描写自然的文学有着本质的不同。仅仅描写自然和感悟自然,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生态文学。生态文学是具有生态意识的文学。不是以“人”为中心,而是把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看待的。它反映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与人的相互影响。

作为一种文学现象,中国生态文学的兴起始于20世纪80年代。徐刚的《伐木者,醒来》是开山之作。当时,我大学刚刚毕业,到林业部上班见大家都在埋头看一本杂志——《新观察》,上面登载着那篇报告文学。在林业部几乎是人手一本,当时特别轰动。后来的天然林大禁伐,不能说与这部作品的影响没有关系。我本人也是受徐刚这篇作品的影响,而写出了《遥远的虎啸》、《告别伐木时代》、《林区与林区人》、《共和国:退耕还林》、《山林的界碑》等生态文学作品。

可以说,徐刚是生态文学创作的一面旗帜。徐刚的可贵在于20年来他从未停步,始终坚守着一种精神。他几乎成为生态文学的一个标志性符号。

一直以来,生态文学的特点,主要还是暴露生态问题,表达作者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对自然对生态的悲悯情怀,是呼吁,是反映危机,是在列举现象和指出问题的过程中进行理性的反思,并且告诉大家,我们所处的环境是如何如何的糟糕和可怕,所持的态度是批判的态度。看看当时那些作品的题目就可了然——《人、地球、警钟》、《淮河的警告》、《中国水危机》、《北京失去平衡》、《人类,你不能自我毁灭》。当然,这非常重要——在以牺牲环境和生态为代价换取经济指标的背景下,我们需要有人大喝一声。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声音”,我们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我们对自然的伤害太久了,我们能够征服自然吗?徐刚和生态文学作家们思考的是我们大家都应思考但从未认真思考的问题。我们终于想明白了一些问题。实际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大自然给予的,即便每个人的生命,也是自然的恩典。自然的一切都是有秩序的,纲、目、科、属层次井然,不受任何人类革命变乱的影响而动摇。生长是不可压制的力量,季节一到,荒漠也会开花。

当世界上只剩下人和钞票的时候,人就会知道:钞票不能吃。

多年来,生态文学在培育中国人的生态意识方面发挥了独特的作用。现在,谁都不会把践踏草坪当作光彩的事情了,也不会有人以大啖野生动物而津津乐道了。当然,文学的作用不可能三天两日就可立竿见影,它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作家莫言说过一句有意思的话,他说:“对人来说,头发是可有可无的,但人千古后能够留下来的东西只有头发,其他的东西都化成了泥土。文学就是人类的头发。”

时代的脚步在大步向前迈进。

在全面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仅仅反映问题反映危机是不够的,生态文学不应是“警告”和“危机”的代名词。今天的生态文学还应自觉地反映人类是如何调整与自然关系的,是怎样恢复和重建与自然的和谐的。可惜,反映这方面情况的作品不多。事实上,一方面问题和危机依然存在;另一方面,中国的生态状况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在这里,我简单介绍一点情况。目前我国森林资源正处在休养生息和全面恢复发展的新阶段。全国森林覆盖率已达18.21﹪,森林总面积已达26亿亩以上,其中人工林8亿亩,居世界首位。退耕还林就已扩大森林面积1亿亩以上。生态建设的总体状况是处在:“治理与破坏的相持阶段”。

退耕还林是人类调整人与自然关系,恢复与重建与自然和谐的标志性工程。过去粮食不够吃,就毁林开荒,结果造成大量的水土流失。现在退耕还林了,这是历史的一种回归,也是耕稼文明在21世纪的一种理性的退缩。“退”和“还”,虽然仅仅是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却是人与自然关系的重新调整,在调整的过程中,确立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意识和观念,把属于自然的东西还给自然——树上山,粮下川,羊进圈。

仅几年的时间,大自然就重现了生机。

比如,陕北,革命战争时期的大生产运动开了很多荒,特别是南泥湾,王震带领三五九旅的官兵开荒开了23万亩,可以说导致了南泥湾生态系统的严重失衡。但是没有办法,革命也得吃饭啊。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那里退耕还林了,草木茂得很。

不能不提大寨。比我年龄大的人没有不知道大寨的。“战天斗地”是大寨精神之一,当年,陈永贵与大寨人在虎头山上劈山造田的场面是何等的可歌可泣!而你现在再去虎头山看看,那里已经变成森林公园了,每天的游客多得很。门口出售的“大寨”牌小杂粮相当走俏。这样例子还有很多,不一一列举了。

监测数据显示,长江、黄河、珠江和钱塘江等主要河流的泥沙含量大幅度减少,有的减少50﹪以上。大熊猫由过去的800只上升到现在1500多只。一些消失多年的珍稀野生动物又在山林中重现身影。

中国的林区、山区、沙区、湿地与过去有了根本的不同,老百姓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到那些地方走一走,你就会有一种突出的感觉:贫穷的生态是不能持久的,只有绿起来,活起来,富起来,中国的乡村才能步入生态增效,农民增收的可持续发展之路。这些情况需要生态文学和生态文学作家们给予充分的关注。

虽然我只是说了一些数字,但这些数字的背后都有故事,有的相当感人。我热切地期望更多的作家投身到生态文学创作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