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脆弱的。一个累字就能心生疲倦。就能打败许许多多的信念。
有两个我,一个在路上奔跑着,一个立在远处冷望着。累了时,会在文字和音乐里安息,合二为一,再复活出洁净和轻盈。
走到季节和生命的冬天,我发现把自己浸在诗和歌里,却不能安然化去,疗效甚微。
似乎是精气神已被抽空,身段萎谢,对于浮世顿生厌倦。
午后,看张国荣演的《东邪西毒》。那沉闷的压抑的气息里,一日就是一世,一生就是须臾。无论你是怎样的绝顶高手,有一天都会淹没在时光的灰烬里。这个男子的眼神魅惑而薄凉,勾人心魄。他是人生如戏,戏梦人生。有一刻,我望着他,他撑着伞回过头来凛凛地望着我。我们孤绝相对。
屏幕上,王菲唱“来也如风,离也如风,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曼妙如精灵的她华光四射,却掩不住高处不胜寒的清寂。
文字里,那些千回百转的爱恨悲欢,空漠和荒凉让我掩卷噤声,心悸不已。
时空浩渺。文字与音乐亦抵挡不了天地寂寞,日月无聊。潜的久了,察觉自身竟然慢慢絮空,沉溺着无法自拔了。
于是,我开始把自己放逐到红尘。特别是这清冷的雨天,我命令自己从沙发里、电脑前爬起来,从书本,从音乐中抽出身来,去喧闹的街市行走。
一道道街,一间间店,像鱼儿在水草间穿梭。可以什么都不买,什么也不问,只是让霉变的心事在俗世的烟火中晾晒。在一件件时装前顾盼,在一双双靴子前流连,我鼓励自己培养出对物质的奢华欲望,来抵抗和烘烤精神世界里的虚空和阴郁。许是由于父母从小的“富养”,我对于身外之物没有多么强烈的渴望,书本的浸染更让自己清傲狂放,可是,我的快乐和满足并不因此而增多。那么,寻常女子所爱的我为什么不去爱?此时,就让我谋杀自己身体内的那一点清光,不羁地美丽着,填一份艳俗的答案又有何妨?
青春早已远行,而暮年转瞬及至。不管我是否承认,多少次,年华之吻凛然地压迫着梦境,我却还是那个做梦的女孩,迟迟不愿醒来。
叶芝写“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水木年华唱着“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诗人和歌者,把我们内心最真实的忧伤和恐惧一再吟唱。老去,是每个人的必经之境。有一天,皱纹遍布在我的脸颊时,我会选择像张爱玲那样独自老去。或许会在某一间酒吧的窗前,点燃一根烟,啜饮一杯酒,袅袅地回忆起那些爱过我和我爱过的人。在宿命的落寞里我曾偏激地畅想过:如果舍得,就把自己最美的容颜永恒地定格在时光之页上。如王勃,永远是英姿勃发地活在人们心间。
对门新搬来的邻居,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每周末下午都在家举办演奏会。一群老人带着笛子、二胡、古筝等吹拉弹唱。很多个黄昏,我关掉音响,静静地站在窗前,听隔壁传来的那些沧桑的声音,将我揉皱成宣纸一样的心,温柔地、温柔地舒展。微笑地目送着那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兴尽而返时安详的笑容和背影,慢慢地发现:老去,也许是件优雅的事。
麦家说:“我憧憬诗意的晚年”。也许,老去并不如我一直担忧的那样不堪。生命是如此卑微,既不让它在高蹈的世界缥缈的飞行,亦不能在尘世的喧嚣和浮躁里湮灭。每一段悲欣交集处依然有风景,要寻找和储存温暖和明媚,应对流年。
在尘埃里俯下身来,寻找的途中只是在不断地回归。为一朵晚开的花驻足,为一个卖艺行乞者止步,让自己不再翠绿鲜活的心不至于隔绝和冷漠。眉宇间多了些云淡风轻,内心里生长出澄澈透明,我该相信,所有的浮华和疲倦都会沉淀。文字和音乐,依然面目可亲。没有谁能带领我穿越情感和岁月的千山万水,既然选择前行,便只能风雨兼程。而我要做的,还是用文字点燃灵魂、照亮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