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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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冬天来了

着长靴,手插进风衣宽大的口袋,扬着长发,听着音乐,走过水面鼓荡的河畔,把脖子和下巴埋进软软的围巾,便知道,冬天来了。

“树叶黄了,就要掉了,被风吹了,找不到了”,很少能听到像权振东这样沙哑而伤感的嗓音,只一张口,就带出来一种骨子里的忧伤和沧桑。这能让人融化的声音,唱着这《冬天来了》,是再好不过的了……

冬天是让人安定居家的季节。花盆里的花早已枯死,拔掉,光秃秃空荡荡的,让我突发异想,给盆里插上一瓣瓣的蒜子。不过几天,白白的蒜头上抽出了碧绿的茎叶,昂首挺胸的样子像积极向上的学生。剪了几片蒜叶,放水龙头下清洗,水声哗哗,冻红的手指,在思考着怎样把寻常的日子,过的结实,富有色泽。

冬阳,慈悲而家常,和老外婆温情的絮絮一样。午睡时,不拉上窗帘,满床柔软的阳光,我躺着,任阳光一片片的来舔舐。仿佛小时候,偎着火炉,贪婪地听外婆一遍一遍的讲故事。闭着眼,却似乎看到,她弓着腰搬出厚重的胡桃色木柜,翻出压得齐整整的棉袄,在阳光下晾晒,旧年的灰尘在扑打中扬起,在阳光下散去。

阳光照到楼下的院子里,那里晾着一床“龙凤呈祥”的红棉被,敞着久违的熟稔和华丽,几双晒着端端正正的棉鞋。屋檐旁,丝瓜的藤蔓顺着墙角攀援,几只鸡晃来晃去,几朵黄色的小花站在墙头上,无辜地仰望着蓝天。不经意间的一瞥,眼眶忽然温热。我看到这幅画面里消失的一个小女孩,转过身朝我一笑,倏然不见了。

当前淡去,往昔归来。那个走在长满艾草、菖蒲狭长的路上的小女孩,在午后死一样的静寂里,揣着不可测的心悸和惶惑,穿过那古井和坟墓,从浓荫里走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灵魂常在那条充满巫气的小径上盘桓。

曾那样迷恋着黑。黑是沉淀一切的颜色,是深不可测的保护色,散发神秘的气息,是无言的静默,又有着跋扈的诱惑。当我开始偏爱着红,并给自己的黑外面裹上大红的时候,是这个冬天来了。

穿过人群,有人迎面走过来说,好艳啦。我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带着轻轻的疼痛,作了认同。不再年轻的躯体,已不能驾驭一身黑。渐行渐远的黑,像藏在深处的幽怆,靠红来外现明艳艳的喜庆。那些眼光看到的是表面的热烈,看不到:艳了,是俗了,是一颗心,渐渐的老了。是终于懂得了,给年华寻找温暖的颜色,妥帖地行走着。我喜欢这样隐藏的力量,有着温柔又坚韧的冷艳。

冬天来了,大地删除了太多的点缀和装饰,裸露出本来面目。简洁、硬朗、安详。极目荒凉,触手冷冽。一些事,一些人,从芜杂走向明晰,渐渐的懂得要放下了。我知道,一个人的一生,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心事过重,只会让脚步走不动。

所以,领回“幽人独往来”这五个字。空山无语,水流花开,落叶萧萧,天涯路望尽,眸子里,染满了郁郁苍苍。转过身,是一个落寞的背影。只能是“独”,才配得上“幽人”的雅称。这样的幽人,极致的自我与洒落。萧散的神情,飘举的豪迈,独行的苍凉。总之是,一个人在路上。越往岁月冷寂处走去,越是要守护着独行的从容和美丽。

“太阳累了,就要睡了,留下月亮,等着天亮。”拢一拢衣袖,笼住心中的光和暖。冬夜渐长渐深,容我把许多渺远的意绪,沉淀下来,说给它听。儿子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搂住我不放,妈妈,冬天来了,陪我一起睡好暖和哦。他已经懂得,和最亲近的人取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