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是很懂,《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为什么会游园惊梦,郁郁而终。难道春天真有那么大的蛊惑性和杀伤力,让一个小女子冒昧地撞见后,就香消玉殒。
书中解读:之所以这样写,是为了表达对封建社会禁锢和束缚人性的谴责,对爱情和自由的向往和追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以生而死,死而生。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那园中,姹紫嫣红都开遍,春色满园,唤醒了杜丽娘沉睡的青春和爱情。大梦初觉的她,哀悼着韶光易逝,沦陷于飘渺的相思,无力自拔。
沈从文说的对,美丽总是愁人的。春天是美的,正值青春的杜丽娘是美的,爱情是美的,这些美遇合到一处,酿造出一种沉重的绝望的忧伤,直取人性命。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没有谁看见你的风华绝代,没有什么能阻挡自身的湮灭。生命,在无涯的时空前是卑微的,寂寞的。我想,还有一种生命的荒芜和苍凉感击中了杜丽娘柔软的心脏吧?她推开院门的感慨,和站在江边的孔子,夜游赤壁的苏轼,发出的浩叹,质地和成分是相同的——清风也许能够替代我去验证。
给学生上宗璞的散文名篇《紫藤萝瀑布》。学生终不理解,作者对着满树繁花为什么会获得生的宁静和喜悦,感悟到“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即使熟知了写作背景模糊掉时空,任凭我细致的分析讲解,也无法拉动他们走进作者的心灵。这开的如此热闹的藤萝,背后藏着难言的寂寞——时代和个人际遇打上的烙印,十几岁的他们无法领会。他们缺乏世事无常人世沧桑的体验。
正如我不能够完全领会杜丽娘如此的伤春自怜。“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而步出潇湘馆的林黛玉听到了,却是心痛神驰,如痴如醉。心灵上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从那一刻起,她就成了那个寂寞的葬花人。
癸巳年正月初三,迢迢去了上海常德公寓张爱玲故居,朝拜心中的圣地。鞋跟轻叩着青白色的石面,一栋暗红色的公寓安静地竖立在路口。脚步声显得莽撞的响亮,会不会惊扰她这“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我想着,放慢了脚步。两扇对开的玻璃木门在眼前紧闭着,欲上前推开,门里站着一个手握一串钥匙的妇人朝我摆手拒绝。有门户清坚决的意味。
茕茕徘徊于寒风中,偶有几个路人经过,缩着脖子漠然走过。面对着节日里冷清到萧条的街道,回首门里紧闭的幽深,一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森森然蔓延开来。转角不远处,飘来奢华的久光商场里挡不住的喧嚣,还有,静安寺袅绕着的辉煌的香火。
我知道,她一直是寂寞的。在这里,她曾“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华美的绽放,然后寂寞的萎谢。
寂寞如花,摇漾在杜丽娘的小院,芬芳馥郁了千年。民国女子张爱玲,这“临水照花人”,亦是赏花人。仿佛看到,她站在公寓的窗前,俯瞰着芸芸众生,凛然地说“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这如花的寂寞啊,和人生如影随形,成就了她,文字里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