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婷在楼下就望见家里的客厅还开着昏暗的灯，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这么晚了，母亲还没有睡。父亲没在家，如果父亲在家，灯光肯定比较亮的。
当玉婷一进家门，母亲就紧紧地盯着女儿，问：“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学校晚修啊。”玉婷撒了个谎。
“我去了你学校的教室。”吴彩虹缓缓地说着，她不想吓着玉婷，“发现你不在，有个同学说你和天——天赐出去了。”
玉婷打了个寒战。母亲果然去了学校，这黄教授，果然多嘴啊。
玉婷不好狡辩，低头温顺地坐在母亲面前，作好了挨训的准备。她知道，她没有听母亲的话，肯定会让她很伤心的。今晚吃饭的时候，她还向母亲保证说不会与天赐发展亲密关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给抓了个现行。
没想到，母亲没发一点脾气，一只手缓缓地伸过来握住玉婷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说：“阿婷，我今晚必须严肃地对你说：‘你不能与天赐谈恋爱！’你不要把妈的话当儿戏啊。你爸也知道一点你的消息，很生气，严令你不准与天赐交往。”
玉婷听了呆若木鸡，无神地望着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爱他？你们不是总说他好吗？”
“没有什么，这是个秘密。”吴彩虹仍然不紧不慢地说，“婷儿，你可以爱他，但不可以产生爱情。我们也爱他，但不等于我们答应你可以与他谈恋爱啊。除了恋爱，你们怎样做，妈都高兴。”吴彩虹说着，双眼已滚满泪水。
玉婷站了起来，伏倒在沙发上。她哭了。天赐是我第一次爱的人啊！我对天赐说过，我不想有第二次恋爱啊！她想起了第一次在橘林里那刻骨铭心的初吻，想起了对天赐说的话；想起就在刚才，他们幸福地拥抱在一起；想起了去年到天赐家里的情景……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分手？玉婷“腾”地坐起来，对母亲喊道：“不！我不听你的！”
吴彩虹坐到玉婷身边，抱着她，轻声说：“婷儿，妈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件事，你必须听妈的，必须要听！不听也要听！”
“不！你不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听你的？”玉婷哭着问。
吴彩虹想了想，欲言又止，只好说：“这是你爸的意思。现在不能说给你听，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玉婷一听是爸爸的意思，又愣了一下：“我都十八岁了，还不能说吗？”
“不能。婷儿，你知道，你爸能当上县委书记是多么不容易。我们千万不要给他添麻烦事啊。”
“噢，难道是因为要当县委书记了，就嫌弃天赐是穷人了？”玉婷一听就反问。
吴彩虹忙说：“不是。婷儿，不论怎样，我们都是喜欢天赐的。但喜欢不等于同意你们可以谈恋爱啊。”
“我不听！你们一定嫌弃天赐是穷人！”玉婷又哭了，她跑进了房间，“哐”的一声把门紧紧关上。吴彩虹忙上前要她开门，玉婷应都不应。
吴彩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全家照出神儿。她暗想不阻止玉婷与天赐的恋情发展的话，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出格的事，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必须要玉婷答应与天赐断绝恋情。要活生生地拆散一对恋人，这是多么艰难的事啊！
不知过了多久，陈为民回家了。他疲惫地与吴彩虹说了几句话进了房间，吴彩虹紧跟着进来说了玉婷的事。坐在床边的陈为民一言不发，沉思着。这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最不愿看到的事竟然就发生了。难道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偏要生出这等麻烦事来。
“玉婷总是哭闹着。看来，总是对她捂着，她会背着我们与天赐谈感情的。我看还是跟她说了吧？”吴彩虹说。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说为妙。人多口杂，有些人最近好像听到什么风声，说我们以前超生了一个孩子送了人，但他们苦于找不到证据。我们理应小心啊。要不然，落得个丢官的下场啊。”陈为民颇有顾虑地说着。
吴彩虹一觉醒来，忙去敲玉婷的门。门虚掩着，一推便开，玉婷不见了！
吴彩虹大惊，忙叫醒陈为民。只见玉婷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潦潦草草地写着：“妈，你不说原因，我就有我选择的自由！你强迫我的话，我就永不回来！”
玉婷哭了一夜，天色泛起鱼肚白她就写好字条开门走了。
两人一见字条顿时慌了。她要有个意外，那就完了！
“会不会去了学校？你去学校找找，最好问问天赐，我叫人到其他地方看看。”陈为民忙安排，“不过，千万不要闹得太多人知道。”
吴彩虹出来忙坐上车赶到世纪中学。先找到玉婷的宿舍，没人；到教室，没人……吴彩虹心越来越慌了。
此时，赖志平闻讯赶来。当然，他并不知道玉婷失踪的消息，他只是认为要好好的接待书记夫人。吴彩虹忙谢绝了赖志平的尾随，表明只是有点私事而已。赖志平怏怏离去。
天赐被吴彩虹悄悄叫了出来。面对着玉婷的母亲，他有点紧张。
“天赐，玉婷不知去哪里了？她有可能去哪儿呢？你帮忙快找一找。”吴彩虹一口气地说完。
天赐一听也吓呆了，他压根儿没想她会去哪里。
见天赐迟疑着，敏感的吴彩虹突然想起玉婷会不会去他们曾经约会过的地方于是问道：“你们去过什么地方吗？”
“有，我们去看看。”天赐迟疑了一下说。
天赐带着吴彩虹，出了校门，向橘林走去。
果不出所料，陈玉婷正坐在那草地上。吴彩虹一见，立即哭着跑了过去，把玉婷抱起，哭道：“婷儿，回家，妈对你说。”玉婷伏在母亲怀里大哭。
天赐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吴彩虹放开玉婷，回头看着天赐，眼泪夺眶而出。她多想去拥抱天赐，多想把他带回家去啊！但不能啊，还不到时候！
吴彩虹带着玉婷与天赐挥泪告别。天赐在一团疑问中回到教室。
陈为民与吴彩虹已作出决定，为了防止事态恶化，对玉婷说出真相！
吴彩虹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从中取出一张发黄的相片，对哭泣的玉婷说：“阿婷，你仔细看看，这个相片是谁？”
玉婷在模糊之中，扫了一下泪水：“这不是天赐吗？”
“不是！”吴彩虹伤感地说，“这是你爸大约二十岁时的相片。”
玉婷似乎预感到有个天大的秘密就要揭开，她似乎预感到母亲总是说不能与天赐恋爱的原因了！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她是多么希望这个预感不是现实，永远都是预感！
吴彩虹一板一眼地说：“玉婷，你总算长大了。没想到这么巧，你与天赐在同一个班，这真是你们的缘分。”
什么？缘分？玉婷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八年了，这秘密藏了十八年了。十八年前的年初一，你在西湖公社出生。这一年，你爸分管计生工作这一块，上级正计划升你爸任公社书记。同一年的除夕之夜，我偷偷地在农家小屋子里——就是你应钦叔叔的家生下了你的弟弟——他就是天赐！”
玉婷听了如晴天霹雳一般，预感是真的！她摇着母亲的手，哭着问：“你是骗我的吧？你为何不把他留下来？”
“不，现在不骗你了，我说的句句是事实。”泪流满面的吴彩虹，她的痛苦丝毫也不比玉婷少！“刚好这一年计划生育政策比较严格，你爸作为主管领导理应带头遵守做个好榜样。但没经批准就生下你弟弟，升公社书记的事肯定不可能。权衡利弊，我们忍痛把天赐说成是外省民工在医院生下的弃儿，交代唐应钦送给当地多年未育的黄春生夫妇抚养。”说到这里，吴彩虹已泣不成声了。十八年来，天赐的事一直在煎熬着她的心。每当看到别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幸福地逛街、游公园，她的心里就在流血啊！谁不爱自己的骨肉？谁忍心与自己的骨肉分离？谁不愿把自己的骨肉带在身边呵护成人？无奈啊无奈，为了坐上公社书记这个宝座，他们选择了骨肉分离。以后这事就一直瞒着，陈为民越到高位，这事就捂得越紧。不能说啊，一说出来，坏事就可能随之而至了。
玉婷听完有如穿着孝衣拜天地——悲喜交加。喜的是她有个弟弟了！小时候每当看到别人有个哥哥或弟弟时，她就无比羡慕！总埋怨妈妈不给她也生个弟弟；悲的是老天爷偏对她开了个不能开的玩笑，她心爱的人竟就是她的亲弟弟！无意中伤害了弟弟，也无意中伤害了自己啊。
“妈，我们把天赐接回家吧。”玉婷抱着妈妈的身子哭着说。
吴彩虹摇摇头说：“现在更不能了，只能等以后了。”
“为什么？爸都做书记了啊！”
“傻孩子，有时我总在想，假如当初不要急于当书记，生出来后就让组织处理一下，事情也许就很简单地过去了，不至于拖到现在。我们欠天赐太多，太多了，我没有给他一点母爱啊。本来，这些事现在都是不能说给你听的，但无奈被你逼着只好说了。你必须保密，不准对任何人说。”
“天赐也不说吗？”
“你爸反复强调，绝不能说。就让他平静地读书，以后再给他一个惊喜吧。”吴彩虹抚摸着玉婷的头，“我们是欠天赐很多。在他出生后，我们只好每年暗中给他家汇钱。但我们觉得有个意外收获：天赐在艰苦的环境中得到了锻炼，这是金钱都难以买到的锻炼！看，他现在是多么优秀啊。如果在我身边，他可能像你一样娇生惯养、任性了。”
“妈——”玉婷很不高兴喊道，“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对天赐说清真相？”
“在恰当的时候才可以对他说。天赐正健康地成长，我们很高兴，不要打扰他了。你找个时间，与他谈好你们之间的事。现在，不准你们谈恋爱，总算理解吧。”
玉婷痛苦地点了点头。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无可奈何。如果天赐不是亲弟弟，哪怕表弟，她也要以死相要挟反抗啊！昨晚还在山盟海誓，今天就要对他毫无理由地说分手，他受得了这个打击吗？她该怎么说啊。
母子俩正以泪洗面，陈为民提前回家了。他很担心玉婷的事处理不好的话就很可能引出麻烦来，所以提前回来看看。
陈为民对着玉婷母子俩强调了此事目前还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