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强既执迷不悟,我们断无坐受宰割之理,也无向他摇尾乞怜之理,只有修明内政,准备实力,与之周旋,一面组织弱小民族联盟,仿苏秦联合六国的办法,去对付五大强国即是了,以修明内政为正兵,以联合弱小民族为奇兵。苏秦的方法,是“秦攻一国,则五国各出锐师以挠秦,或救之,有不如约者,五国共攻之。”现在五大强国是秦人,世界弱小民族是六国,我们把世界弱小民族联合起来,互相策应,多方以挽之,这个办法,有种种胜算:(1)世界弱小民族人数多,各强国人数少;(2)弱小民族利害相同,容易联合,各强国利害冲突,举动不能一致;(3)弱小民族大概是农业国,列强大概是工业国,他们的原料和销场,尝仰给农业国,可以说强国人民的衣食,仰给予弱小民族,弱小民族的衣食,不仰给予他们。以上三者,皆是弱小民族占优胜。我们把弱小民族联合起来,向列强进攻,与他一个重大打击,其人手方法,即是不供给他的原料,不购他的货物,采用甘地的办法,为大规模之组织,列强能悔祸固好,如可开衅,我们就一致动作起来,明知世界大战,终不能免,不如我们先动手,经过一次大战,然后才有和平可言。这是弱小民族生死关头,断无退让之理,等到各强国创痛巨深,向弱小民族求和的时候,才提出最平等之条件,与之议和,农业国出土地和工人,工业国出机器和技师,所得利益,按照全世界人口平均分摊。不达到此项目的,决不与之妥协。只要弱小民族能够努力,大同世界,未必不能实现。此种办法,是顺着进化轨道走的,这种轨道孙中山看得极清楚,他主张联合弱小民族的十二万万五千万人,去攻打列强的二万万五千万人,就是顺着这轨道走的。
苏秦联合六国以抗强秦的法子,是他发箧读书,经过了刺股流血的工夫,揣摩期年,才把他发明出来的,我们不可因苏秦志在富贵,人格卑下,就连他的法子都轻视了。苏秦的法子,含得有真理,是以平字为原则,与孙中山所讲民族主义相同。他说六国,纯用“宁为鸡口毋为牛后”等语,以激动人不平之气,与孙中山所讲次殖民地等语,措辞相同。苏秦窥见了真理,自信他的法子会生效,所以他自己说道:“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果然出来一说就生效,六国都听他的话,以他为从约长,他的计划成了,秦人不敢出关者十五年,这个法子的效力,也就可以想见了。可惜苏秦志在富贵,佩了六国相印,就志满意得,不复努力,以致六国互相攻伐,从约破裂,后来误信张仪之话,联袂事秦,遂一一为秦所灭。今日主张亲美亲日亲英法等,都是走入了六国西向以事强秦之轨道,可谓寒心!
现在弱小民族,被列强压制久了,一旦有人出来联合,是非常容易的。威尔逊揭出“民族自决”之标语,大得世界之欢迎,但自决云者,不过叫他自己解决罢了,还没有说帮助他,我们如果揭出“弱小民族互助”的标语,当然受加倍的欢迎。《孙中山演说集》说:日俄战争的时候,俄国由欧洲调来的舰队,被日军打得全军覆没,这个消息传出来,孙中山适从苏伊士运河经过,有许多土人,看见孙中山是黄色人,现出很欢喜的样子来问道:“你是不是日本人呀?”孙中山答应道:“我是中国人,你们为什么这样高兴呢?”他们答应道:“我们东方民族,总是被西方民族压迫,总是受痛苦,以为没有出头的日子,这次日本打败俄国,我们当作是东方民族打败西方民族,日本打胜仗,我们当作是自己打胜仗一样,这是一种应该欢喜的事,所以我们便这样的高兴。”(见《演说集》第五编大亚洲主义)我们读了这段故事,试想日本打败俄国,与苏伊士运河侧边的土人何关?日本没有说过一句要替他们解除痛苦的话,他们表现出这种状态,世界弱小民族的心理,也可窥见一般了。我们中国,如果揭出“弱小民族互助”的旗帜,真可谓世界幸福,这种办法,是促成世界大同的动机,将来世界大同了,不但是弱小民族之幸,也是列强之幸。
世界革命,是必然之趋势,社会主义国际化,也是当然之事,而今应该由中国出来,担负世界革命的任务,把三民主义普及全世界。其方法也和革满清的命一样,从宣传入手。我国人民四万万,世界各处都布散得有,宣传起来,非常容易。我们须知世界大战,爆发在即,一开战我国势必牵入漩涡,那时费尽气力,饱受牺牲,还不得好结果,不如我们早点从事此项工作,或许能够制止大战,使他不至发生,何以言之呢?因为前次欧战,列强全靠属国之兵助战,我国用宣传的方法,把他属国人民的心理改变了,釜底抽薪,未必非制止大战之一法。
现在之国际联盟,可以说是强国联盟,是他们宰割弱小民族之分赃团体,像我国济南惨案这类事,与其诉诸国际联盟,不如诉诸弱小民族,与其派人到欧美去宣传,不如派人到印度非洲南洋等处去宣传。我国在列强中,诚渺乎其小,但在被压迫民族中,则是堂堂一大国。我国素重王道,向不侵凌小国,在历史上久为世界所深信,由我国出来提倡世界革命,当然比俄国更足取信于人,兼之孙中山三民主义之学理,讲得更彻底,施行起来,任何民族都能满意。我们对世界弱小民族,以平字为原则,对五大强国,亦以平字为原则,决不为丝毫已甚之举,本着此项宗旨做去,一定收绝大效果。孙中山抱大同思想,以天下为公,将来把三民主义普及全世界,实现大同,完成孙中山之遗志,发扬中国之光辉,然后才可谓之革命成功。
我格外还有层意见,也可提出来研究。古人说:“外宁必有内忧。”几乎成了一定不移之理。晋武平吴过后,跟着就有八王之乱,洪秀全取了南京,跟着就有韦杨之乱,去岁革命军取得武汉江西南京之处,跟着就宁汉分裂。现在定都南京,全国统一,而内部意见分歧,明争暗斗,日益激烈。大家高呼打倒某某,铲除某某,其目标全在国内,我们应设法把目标移向国际去,使全国人的视线,一致注射外国,内部冲突之事,自然可以减免。我主张由我国出来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大家努力去做世界革命的工作,这即是转移目标之法,目标既已转移了,内部意见,自然可以调和。
举个例来说:刘备和孙权,本来是郎舅之亲,因为大家都以荆州为目的物,互相争夺,闹得郎舅决裂,夫妇生离,关羽被杀,七百里之连营被烧,吴蜀二国,俨然成了不共戴天之仇。后来诸葛亮提出联盟伐魏的政策,以魏为目的物,大家的视线,都注向魏国,吴蜀二国的感情,立即融洽,彼此合作到底。后来诸葛亮和孙权死了,后人还继续他们的政策,直到司马昭伐蜀,吴还遣兵相救,及闻后主降了,方才罢兵。这就是目标转移了,感情就会融洽的明证。诸葛亮和孙权,都是人杰,他们这种政策,我们很可取法。
我的主张,可以二语括之曰:“对内调和,对外奋斗。”现在列强以不平等待我,故当取奋斗主义,等到他们以平等待我了,对外即改取调和主义。我们此时唯一的办法,在首先调和内部,必须内部调和,才能向外奋斗,能够向外奋斗,内部才能调和,二者是互相关联的,但是根本上调和的方法,尤在使全国人思想一致,要想使全国人思想一致,非先把各种学说调和一致不能成功。这个道理,留到第六章再说。
解决社会问题之办法
改革社会,犹如医生医病一般,有病之部分,应该治疗,无病之部分,不可妄动刀针,社会上有弊害的制度,应该改革,无弊害的制度,不可任意更张,致滋纷扰……这是我们应该注意的。前数章俱系理论上之讨论,这一章是讨论实施办法。关于办法上应该讨论者,可分作两层,一是旧社会之经济制度,应如何结束,二是新社会之经济制度,应如何规定,本章就是在这两点上加以讨论。
土地和机器,该归公有,理由是很正当的。但是已经归入私人之土地机器,究竟该用什么手段把他收归公家,这是亟待研究的。我国私人的土地和机器,都是用金钱购来的,细察他们金钱之来源,除少数人是用非理手段从人民手中夺取者外,余人的金钱,大概是由劳心劳力得来的,换言之,即是用私有的脑力体力换来的。我们既承认脑力体力是个人私有物,如果把地主的土地和厂主的机器无代价的没收了,就犯了夺私有物以归公之弊,社会上当然起绝大的纠纷,当然发生流血惨祸。凡事以平为本,把私人的土地和机器抢归公有,这算是极不平之事,不平则争……关于这一点,孙中山认得最清楚,《民主主义》第二讲:“我们所主张的共产,是共将来不共现在,这种将来的共产,是很公道的办法。以前有了产的人,决不至吃亏,和欧美所谓收归国有,把人民已有了的产业都抢去政府里头,是大不相同。”
从前美国北方各省,主张释放黑奴,南方各省,也未尝不赞成,只是要求给以相当的代价。那个时候,有几百万黑奴,其代价约需银几百万万元,政府无这笔款,去偿还黑奴的主人,才发生战事。一共血战五年,双方都非常激烈,为世界大战之一。此次战争,比美国独立战争,损失更大,流的血也更多,后来南方战败,才无代价的把黑奴释放了,我们可以说释放黑奴之战,是发源于债务的关系,假如当日的美国政府,有几百万万元去偿还黑奴的主人,这种流血惨祸,当然可以避免。后来虽说把黑奴释放了,目的得达,但这五年血战中,牺牲的生命财产,也就不少了,其代价也不可谓不大,犹幸是北方战胜了,万一战败,那更是无谓之牺牲了。现在把私人的土地和机器收归公有,其事与释放黑奴相类,美国当日勒令南方各省释放黑奴,不给代价,才发生大杀戮,我们为避免大战争,大杀戮起见,当然采用孙中山办法,购归公有。
现在政局纷乱,一切改革事项,当然说不上,但是,就学理上言之,将来改革经济制度,究竟当采用何种方式呢?我们不妨预先讨论,等到有了人民可以信托之廉洁政府,才好实行。据著者个人的主张,凡是使用机器的工厂和轮船铁道等,一律由公家办理,其有私人业已办理者,由公家照价收买,全国土地,一律由公家照价收买,私人要使用土地者,一律向公家承佃,把旧日缴与地主的租价,缴与公家,公家收得此款,作为全国人民公用,如此则全国之人,无一不享受租金之利,即是无一不享受地主之权,换言之:无一人不是佃户,也即是无一人不是地主。孙中山所谓平均地权,就完全实现了。
但其中最困难者,就是收买的经费太大,无从筹措。现在中国工业未发达,使用机器的工厂也少,轮船铁路也少,公家收买起来,倒还容易,只是中国土地如此之广,地价如此之昂,如果照价收买,比释放黑奴的代价不知高过若干万倍,美国当日,尚苦无款偿黑奴主人,我国今日,怎么会有这宗巨款,去偿还地主?关于这一层,孙中山是虑到了的,所以他于照价收买之外,再定一个照价抽税的法子。他的办法,是把地价确定了,令地主按年纳税,以后地价增涨了,多得的利益,仍归公家,遇必要时,才照价收买。他就是因为政府无这笔巨款,来收买全国土地,才想出这种照价抽税的办法,以济照价收买之穷。
现在亟须筹划的,就是款项一端,这种收买全国土地的款,究竟从何筹措呢?著者主张第一步的办法,就是规定银行由国家设立,不许私人设立,人民有款者,应存入银行,需款者应向银行借贷,其有私相借贷者,将来有赖骗等事,法律上不予保护,人民以金钱存入外国银行者,查确后,取消国籍,逐出国外。又于华侨所在地,设立国家银行,存储华侨之款,有款不存入本国银行者,取消国籍,不予保护,一面由银行发行国家钞票,内地交易,纯用国家钞票,人民持外国钞票向银行存放者,不予收受。如此则外国钞票即被驱逐了,人民的金钱,完全集中于国家之手,国家要收买土地和举办大实业,就不患无款了,孙中山所谓发达国家资本就算办到了。
银行贷出之息,与存入之息,为二与一之比,例如人民存入银行之款,定为月息六厘,人民向银行贷款,则定为月息一分二厘,如此则一进一出之间,银行可得月息六厘,人民有款放借者,无异于将子金缴一半与公家。现在购买土地者,其利也不过几厘,并且买地时须过税,每年须上粮,不时还有派逗等事,今定为银行存款,月息六厘,其利也不为薄。通常人民借贷之利,每月一分几或二三分不等,以著者所居自流井之地言之,每当银根枯窘时,月息有高至五六分者,今定为向银行贷款得,月息一分二厘,其利也不为贵。像这样办去,公家坐享大利,而于存款者,贷款者,仍两无所损,那些用大利盘剥的人,就无所用其技了。
有人主张废除利息,这却可以不必。因为人民的金钱,是从劳力得来的,人民以金钱存入银行,由公家拿去作社会上种种公益,即无异把劳力贡献到社会上,谋种种幸福。此等人是应该奖励的,银行给予之利息,即可视为一种奖励金。
又有主张废除金钱,发行劳动券者,更可以不必。资本家之专横,是由于土地和机器,许私人占有,才生出来的,与金钱制度何干?我们把土地机器收归公有,又不许私相借贷,虽有金钱,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就无害于社会了。拿劳动券去换取衣食住,其实效与金钱何异?现在的金钱,我们又何尝不可把他当作一种劳动券呢?主张发行劳动券之人,其用心未免太迂曲了。
我们把银行组织好了,就可着手收买全国的土地了。照孙中山的办法,是命地主自将地价呈报到政府,我们收买之时,恐怕地主所报地价有以少报多之弊,可用投标竞佃法(川省各县教育局所辖产业,多作投标竞佃法,颇称便利),用投标竞佃,以定租金,然后据租金之多寡,以转定地价。例如某甲在乡间,有地若干亩,由政府将其地投标竞佃,假定投标结果,得年租七百二十元,以月息六厘计,即定为地价一万元。由银行收入某甲存款一万元,月付息六十元,其欲用现款者,以钞票付给之,公家收入之租息,与银行支付之利息相等,仿佛公家是替私人经管产业一般,公家本然无利可图,但经公家收买过后,可用大规模之组织来改良土地,每年增加的利益,就完全归诸公有了。
投标之时,即以地主所报之价为标准,假定某甲所报地价是一万元,投标结果,租息最高额是七百二十元,我们即认定地主所报之价是确定的,即由银行收入某甲存款一万元。如果投标结果,依租息计算,该一万一千元,我们因为他原报之价是一万元,银行只能收入某甲一万元,如果依租息计算,只该九千元,我们就认定某甲有意欺蒙政府,罚他一千元,银行中只收他八千元的存账。我们定出此种办法,地主呈报地价,自必非常审慎。绝不敢以少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