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叫如花,王如花。别人唤她:“如花,如花。”乍听之下,以为定是个闭月羞花之貌的小女子。而事实上,她快五十岁了,人长得粗壮结实,脸上沟壑纵横。
最感染人的是她的笑,笑声朗朗,几里外可闻。我最初是因她的笑注意到她的,一群人中,她的笑,如金属相扣,丁丁当当。
门楣儿不惹眼,是一间旧房子,上悬一块木牌:家政服务中心。一屋的人,不知说起什么好笑的事,惹得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我在看她,她的笑并未停住,而是带着笑问:“小妹子,你需要什么服务?”说话间,她已掏出她的名片,递到我跟前。
这委实让我吃一惊。低头看她的名片,“王如花”三个字,显目得很。底子上印一朵硕大的红牡丹,开得喜笑颜开。背面的字,密密的,从做家务活到护理人,她一一道来,似乎样样精通。当得知我只是需要清洁房子时,她手臂有力地一挥,爽朗地笑着说:“这事儿简单,包在我身上,我保管帮你把房子打扫得连颗灰尘粒儿也找不着。”
当日,她就带了两个女人到了我家。一个年纪轻的,她说是她侄女,大学毕业了一直没找到工作。“干这个也挺好的,小妹子你说是不是?”她笑着问我。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她说是她妹妹。“在家闲着也闲着,我让她来搭搭手。”她乐呵呵说。
我看看楼上楼下,这么大一个家,我充满疑虑,我说:“你们行吗?”王如花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小妹子,你放心吧,我说行。”
她果真行。不到半天时间,我家里已大变样,窗明几净,地板光鉴照人。她额上沁满汗珠,笑声却一直没停过。她说:“小妹子,我说个笑话你听啊,有次我去一户人家,男主人叫人把煤气罐从楼下扛到六楼去,一看是我,他说,咋不叫个男的来?我说,我先试试。我扛了煤气罐就上了楼,他单身人跟后面追都追不上。”
跟我说起她的故事来,她也一直笑着。男人因病瘫痪在床,都十多年了。唯一的儿子,跟了人学坏,被判刑入狱,现在还待在牢里。她去探监,跟儿子说了这样一句,儿子,妈妈会陪你重活一次,就当重生养你一回。说得儿子眼泪汪汪。
她说:“小妹子,我儿子会学好的。”
她说:“只要人在,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点头,我说:“我信。”
她的活干得利索,收费也公道。结完账,我把清理出的一堆废报刊,送给了她。她很开心,冲我朗声笑道:“小妹子,以后你家里有事需要我,你只要打我名片上的电话,我保管随叫随到。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以后就是老朋友了。”
我因她那句老朋友的话,独自莞尔良久。
小城不大,竟常遇到王如花。遇到时,她老远就送上朗朗的笑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有时,我在前面走着,突然听到后面的人群里,有人叫:“如花,如花。”尔后,我听到一阵笑声,如金属相扣,丁丁当当。不用回头,我知道那准是王如花,心里面陡地温暖起来,明媚起来。
他在忙,忙得脚不沾地,浑身却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