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是痛苦与幸福交织的一生。我们谁也无法得到绝对的幸福,也不会只去品尝绝对的痛苦,每个人都有痛苦和幸福,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痛苦少的人就是幸福的人,痛苦总是多于快乐。人类一切愿望的产生都将因为是缺少快乐,缺乏快乐就会感到痛苦,当人的能力和欲望无限的膨胀时,他就是一个极度痛苦的人。那么,真正的幸福何在?
我们不会知道绝对的幸福,或者绝对的痛苦是什么样子的,它在人生中全部都混杂在了一起。我们在其中不能领略到纯粹的感觉,不能在同一种情况下感受两种不同的时刻。正如我们的身体在变化一样,我们心灵的情感也在不断地变化。谁遭受的痛苦最少,谁就是最幸福的人;谁感受到的快乐最少,谁就是最可怜的人。痛苦总是多于快乐,这是我们大家共同认为的差别。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人的幸福只能消极地看待,衡量的标准是:痛苦少的人就应当算是幸福的人了。
一切快乐的观念都是与享受快乐的愿望分不开的。一切痛苦的感觉都是与摆脱痛苦的愿望分不开的,因此,一切愿望都意味着缺乏快乐,而只要一感到缺乏快乐,就会感到痛苦,所以,我们的痛苦正是产生于我们的能力和愿望的不相称。一个有感觉的人,如果在他自己的能力上扩大了愿望的时候,就将成为一个绝对痛苦的人了。那么,人的真正幸福或聪明智慧道路在哪里呢?正确的来说,它不在于减少我们的欲望,因为,如果我们的欲望小于我们的能力时,则我们的能力就有一部分是空闲着的,不能加以运用,我们就不能完全享受本我的存在。因为,如果我们的欲望,也同样能按照更大的比例来增加的话,那我们只会更加痛苦。因此,问题就在于要减少那些超过我们能力的欲望,在于使能力和意志两者之间得到的平衡和发展。所以,只有在一切力量都得到运用的时候,心灵才能保持宁静,人的生活才能条理化。
大自然总是向最好的方向去做,所以它才这样地安排人。最初,它只是赋予人维持他的生存所必需的欲望,以及满足这种欲望的足够的能力。它将其余的能力通通都储藏在人的心灵的深处,在需要的时候才加以发挥。只有在这种原始的状态中,能力和欲望才能获得平衡,人才不会感到痛苦。一旦这些潜藏的能力开始起作用的时候,在一切能力中最为活跃的相像力就会苏醒过来,领先来发展。正是由于这种相像力,给我们展现了可能达到的或好或坏的情景,使我们有满足欲望的希望,使我们的欲望更加滋长。不过,起初看来似乎是伸手便可触及的那个目标,便迅速地向前逃离,使我们无法追上;当我们追上的时候,它又变了一个样子,远远地出现在我们的前面。我们再也看不到我们已经走过的地方,我们也不再去想它了;尚待跋涉的原野又在不断地扩大。因此,我们弄得精疲力竭也达不到尽头,我们越是接近享受的时候,幸福越是距离我们越远。相反,人愈是接近自己的自然状态,他的欲望和能力的差别就愈小,因此,他达到幸福的路程就没有那样遥远。只有在他似乎是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的痛苦才最为减轻。因为,痛苦的原因不在于缺乏什么东西,而在于对那些东西感到需要。真实的世界是有界限的,想象的世界则没有止境。
另外一种进步是要孩子们觉得哭泣是没有必要的,这种进步就可以使他们的体力的得到增长。由于他们能更多地依靠自己,所以,就用不着经常去求助别人。有了体力,他们运用体力的智慧也就跟着发展了起来。在这第二个阶段也就正好开始了他个人的生活,在这个时期,他也正好能意识到了他自己。记忆力使自我的感觉延续到他生命的每一个时刻,他开始真正地成为了一个人,成为了他自己。因此,他已经有创造幸福能力了,应该从这里开始将他看作是一个有心思的人了。
虽然我们可以给人的生命拟定一个差不多的最长的期限,并且让人们在每个年龄上都能够达到这个期限的可能性,但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像一个人特定的寿命那样没有把握了,能够达到这个最长期限的人是非常少的。生命遭遇最大的危险的时候往往是在它的开始;对生活的体验越少,则能够保持其生命的希望性也就越小。在出生的婴儿里,至多有一半能够成长为青年,也许,在你的学生中就有不能达到成年的。
当我们看到了野蛮的教育,为了不可靠的将来而牺牲掉孩子们的现在时,使他们受各种各样的约束和束缚,为了替他们在遥远的将来准备那种永远也享受不到的幸福,就先将他们的生活过的那么可怜,我们心里是会是怎样的想法呢?就算说这种教育在目的上是较为合理的,然而,当我看见那些不幸的孩子,被置于不能被容忍的环境中,硬是叫他们像服苦役般或是当囚徒似的不断地在那继续工作。我怎么能不感到愤慨,怎能不觉得这种做法对他们不好呢?欢乐的年岁是在恐吓哭泣,惩罚和奴役中度过的。你们之所以去折磨那可怜的孩子,是因为想使他们好,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最后却只会招来了死亡,在阴沉的环境中将他给夺走。有谁清楚有多少孩子,由于教师或父亲过分小心的照料,而终于成为了牺牲品。能够逃脱掉这种残酷的行为的孩子,可以说是很幸运,孩子们在遭受了种种的灾难之后,所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在死亡的时候,不致于对痛苦的生命抱有惋惜的感情。因为他们在这一生当中没有遇到过幸福,尽是遇到了苦难。
因此,我们人啊,一定要为人仁慈,这是我们的头一个天职,对任何年龄,任何身份的人,只要他是出自于人类,你们就要对他表示仁慈。除了仁慈以外,你们还能够找到什么善良的美德呢?要使孩子们快乐,要爱护儿童,并帮助他们做游戏,培养孩子们可爱的本能。你们当中,谁不时刻依恋那始终是心情恬静喜笑颜开的童年呢?你们为什么不让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享受那稍纵即逝的时光呢,为什么要剥夺他们那点,极其珍贵的生命财富?他们的一生最美好的那几年就是他们的儿童时期,就像你们一生中最初的那几年一样,是一去不复返的,你们为什么要使他们那转眼即逝的岁月,充满痛苦和悲伤呢?做父亲的,你们知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将会夺去孩子们的灵魂吗?你们绝不可以剥夺大自然给予他们短暂的时间,否则你们将会悔之莫及,一到他们能够感受到生的快乐,就让他们去享受。不管上帝在什么时候召唤他们,你们都不要使他们没有尝到生命的乐趣就死掉。
我老远就能够听见那虚假的聪明人发出的叫嚣,多少人将起来反对我呀!他们不断地使我们迷失掉我们的本性,他们轻视眼前和现在,不停地追求那越追越是追不到的未来,他们硬是要我们离开现在的境界,走向我们永远也抵达不到的地方。
这些人们回答我说,现在正是改正他们的不良倾向的时候,在童年时期,几乎感觉不到痛苦,对痛苦的感觉最轻,正是在这个时候应当使他多受一些痛苦,以便他们在懂事的年龄时能够少受些痛苦。但是,有谁告诉过你们可以这样随心所欲的安排,有谁曾经说过你们对一个孩子的稚弱的心灵进行这番美好的教训。将来不致于对他们害处而利益少?你怎么知道采取许多折磨孩子的办法就可以省去一些麻烦呢?既然是不可以肯定现在的痛苦可以解除将来的痛苦,那为什么又要使孩子们遭受现在的,他们不能承受灾难呢?你们怎样给我证明,你们企图想要医治孩子们的那些所谓的不良倾向,不是来自你们的错误的做法而是来自自然?你们所抱的希望是好歹终于有一天,使他们获得真正的幸福。然而,在现在的眼前却将他们弄得很可怜,你们说这样的远虑是不是很糟糕!这些庸俗的理论家,竟把自由与放纵娇养的儿童与快乐的儿童,全部都混淆起来,我们必须使孩子们了解这中间是有区别的。
为了不去追逐幻想,我们就不可以忘记怎样才可以使我们适合于自己的环境。在万物的秩序中,人类有它的地位。在人生的秩序中,孩子们也有它的地位,我们应当把成人看作是成人,把孩子们看作是孩子。分配给每个人的地位,并且使这个人固定于那个地位,按照人的天性处理他的私念和欲念,为了人类的幸福,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些。其余的事情就要以各种外部因素为转移,但是,外部因素却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决定的。
我们还不能控制或是扩大一个世界,就想要限制另外一个世界。因为,正是由于它们之间唯一的差别,才产生了使我们感到极度的烦恼和种种痛苦。除了健康的体力和心理良知以外,人生的幸福是随着各人的看法不同而不同的。除了身体的痛苦和心理良心上的责备以外,我们的一切痛苦都是想象出来的。人们也许会说,这个原理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也同意这种说法。不过,这个原理的实际运用就不同了,而这里所说的,完全是如何运用的问题。
我们说人是柔弱的,这是什么意思呢?“柔弱”这个辞指的是一种关系,我们用它来表达一种生存的关系。凡是其体力超过了自身的需要,即使是一只昆虫,也是很强的;凡是其需要超过体力的,即使是一只大象或是一只狮子,或者是一个英雄,一个神,一个战胜者,也都是很弱的。一个不了解自己的天性而任意蛮干的天使,会比按照自己的天性安祥而平静生活的快乐的凡人还要弱。对自己现在的力量感到满足的人就是强者,如果想超出自己的力量行事,就会变得很柔弱。因此,不要以为扩大了自己的官能,就可以增大自己的体力。如果你的骄傲心大过了自己的体力的话,你反而会使你的体力减少。因此,我们要量一量我们的活动范围,我们要像蜘蛛呆在网子的中央似的,呆在那个范围的中央,这样,我们就始终能够满足我们自己的需要,就不会抱怨自己的柔弱,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柔弱的感觉。
在各个地方,一个人的双手生产的物资都会超过他自己的需要。如果这个人相当的贤明,是不会计较是不是有多余,则他就会始终感觉自己的需要是满足的,因为他根本不想拥有太多的东西。一切动物都只有保存了它自己所必需的能力,便不会再有多余的能力,唯有人的能力才是多余的。可是,正因为他有了多余的能力或是能量,才使得他遭遇了种种的不幸,这岂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法沃兰说:“一个人巨大的财富主要是源于巨大的需要,而且,一个人如果想要获得他自己所缺少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全部加以舍弃。”正是由于我们力图增加个人的幸福,才使我们的幸福变为了痛苦。一个人只要对生活感到满足就会很愉快,从而在生活里他也表现得很善良,因为,做坏事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呢?做坏事对他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一个人永远不死。反而,会成为非常不幸的人。当然,死是非常痛苦的,但是,当我们想到自己不能永远地活下去,想到还有一种更美好的生活可以结束今生痛苦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到轻松和幸福。
如果有人允许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活着,长生不死,请问谁愿意接受这个不祥的礼物?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安慰和希望,用来对付那不公不正的行为,和人来严酷的命运?愚人是没有远见的,他不知道生命的价值。所以,也就不怕丢失自己的生命,智者可以看到更珍贵的财富,所以他宁愿要那种财富而不要生命。只有假聪明和不求甚解的人才使我们只看到死,而看不到死以后的情景,因而使我们将死看作是最大的痛苦。在明智的人看来,正是因为必然要死。所以,才有理由忍受生活中的痛苦。如果我们不相信人生终究要有一死的话,我们就要花费很大的代价去保存它的。
我们人类在精神上的痛苦,全都是由个人的偏见来造成的,只有一个例外就是犯罪,而犯不犯罪全在于我们自己,我们身体上的痛苦如果不能够自行消灭,这些痛苦就会消灭我们。死亡或是时间是医治我们痛苦的良药;我们越不知道忍受,我们就会越加地感到痛苦;我们为了医治疾病而遭到了折磨,远比我们在忍受疾病的过程中所遭受的折磨来得更多。
要按照自然而去生活,要有耐心,要将医生都通通都赶走,我们是免不了要死的,但是我们对死亡的感觉只不过是一次而已,可是医生却使我们在自己混乱不清的想象中每天都能感受到死亡的感觉;他们骗人的医术不仅不能延长我们的生命,反而会剥夺我们对生命的享受。我始终怀疑医术究竟给人类带来了什么真正的好处。当然,有些要的确是要死了,却被他们给它治好了,但是,有成千上万还能保全生命的人却遭到了医生的杀害。聪明的人,是不会去碰这种彩券的,因为这样去碰十之九都是要输的。所以,不论患病也罢,死也罢,或是医治也罢,总之,特别要紧的是,你必须要生活到你最后的一刻钟。
在人类的习俗中,尽是些矛盾和荒唐的事情。我们的生命越是失去它的价值,我们对它越是觉得忧虑。老年人比年轻人对它更加感到依恋,他们总是会舍不得抛弃自己,为享受生命而做的种种准备。到了60岁还没有过快乐的生活,就死去的话,那的确是令人感到痛心的。人人都曾非常爱护和珍爱过自己的生命,这是事实。但是,大家还不明白,像我们所意识的这种爱,大部分是人为的。从天性上说,人只是在有能力采取保全生命的办法的时候,才对生命感到忧虑。一旦没有这些办法,他的心情也就会保持宁静,也就不会在自己临死的时候使自己还有许多无谓的烦恼。生命的长短听天决定,这是第一个法则,这个法则是自然教给我们的。
爱弥儿箴言:
野兽和野蛮人对于死亡,都是不进行太多的挣扎的。因为它们能做到毫不抱怨地去忍受,这个就是自然的法则。这个法则一旦被一破坏,接着就可以从理性中,产生了另外的一个法则。不过只是有很少的人,可以认识这个法则罢了,人类生命的长短由人决定的这个法则,是不如第一个我所说的自然的法则那样,让人感到充实和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