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生也是需要过正常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的,不是为了永远过独居的生活,作为社会的一员,他既需要履行他的社会义务。既然他要与人们一起生活,他就应当去认识他们;他已经对人类有了一定的认识,但是他还需要区分地了解个人。他已经明白人类在世界上要做些什么样的事情,但是他还需要明白人在世界上应当如何地生活。对于这个巨大的社会舞台,他已经大概清楚了其中的内幕,现在是到了应该将社会的外部的情景告诉他的时候了。这时候,他不仅不会像一个鲁莽的青年那样对它没头没脑地嫉妒和羡慕,而且还要学会用正确的思想去辨别它的真像。毫无疑问,在这段时期,爱弥儿的情欲可能会被摧残;会听任自己情欲的控制和摆布,怎能不受到它的伤害呢?但至少是,他决不受他人的情欲的欺骗。当爱弥儿看见他人产生情欲的时候,他就会以一个智者的眼光去看他们,既不会按照他们的样子去学,也不会受到他们的偏见的种种诱惑。
好比人生中有一个年龄是适合于用来读书学习一样,在人生中也有一个年龄是适合于用来认识社会和社会习俗的。一个人如果要是过早地了解了这个习惯,他就会不加思考、不加分别地终生遵从于这种习惯,因此,即使是遵从得很好,但是,他会始终不明白他做那些事情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一个人既知道这种习惯,又清楚这种习惯的道理,他便会有分别地遵从,因此,也遵从得更真诚、更恰当。你将一个一什么都不明白的十二岁的孩子交给我,到他长到了十五岁时,我再将他交还给你,这个时候,我敢保证他与一个从幼儿阶段就开始受你教育的孩子相比,他所学到的知识与你的孩子学得的知识是一样多的;所不同的是,你的孩子的知识表现在他记忆里的东西多,而我的爱弥儿的知识则表现为他能够分析和进行判断。
同样,我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和方法,来教育一个已经进入社会的二十岁的青年,只要我们善于引导,一年以后,他与一个从童年时期起,就一直生活在社会环境里的青年相比,他一定是更加大方和更加可爱的,其原因是前者可以分别情况,对性别、年龄和地位不同的人采用合乎社会习惯的办法,可以将种种情况进行归纳,并且将它们应用于预想不到的事情;反之,后者成天只会那样死板的照例行事,而一到了没有什么章法可循的时候,便会弄得手足无措了。
以上我所讲的这些都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在于为这件事情做好种种的准备。我将会对年轻人说:“你的心需要一个女伴,让我们去寻找一个适合你的伴侣,可能我们是很不容易找到她的,真正优秀的人始终是不多的。所以,我们既不着急,也不怕困难。不过毫无疑问,总会有这样的一个真正优秀的人,到时候我们肯能找到她,或者至少也会找到一个与理想中差不多的人。”我用这样一个使他满怀期望的计划,就能将他带入社会。我还用得着多费口舌吗?我这样讲,岂不是将一切都说明白了吗?
当我向他描述我替他寻找的女伴是什么样子的时候,请你想一想我是不是可以使他,倾听我讲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使他觉得我所讲的那些品质的确是可爱,我是不是可以使他领会他应当逃避或追求哪些情感。如果我不可以使他预先想到要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伴的话,那我也许就要算是人类当中蠢笨的人了。给他描绘的对象只不过是想象的,但问题是要使他讨厌那些可能会诱惑他的人,要他到处施加比较,从而使他宁可要他幻想里的人,而不要他想看到的真正的人,因为真正的爱情如果不是梦想和虚构的,它本身有什么价值呢?我们想象中的人总是比我们实际追求的更可爱。如果我们最后发现,我们所喜爱的对象不过就是那个样子,那么,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爱情的存在了。当我们停止了爱情,尽管我们所爱的人仍然和从前一样,我们也会觉得她没有什么可爱和美丽的;庄严的面纱一旦掉下,爱神就会瞬间消失。我在描绘想象的对象时,我要进行比较作出判断,从而便能够轻而易举地防止他对真正的那个人产生幻想。
我不会因此就向青年人描绘一个压根不存在的十全十美的模特儿,我不会采用这种办法去拉他,但是,我要这样来挑选他的女伴的缺点,要她的缺点与他相般配,为他所接受,而且还要用她的缺点去改正他的缺点。我也不向他说什么谎话,非去说我所描绘的人确实是有的,但是,如果他喜欢我所描绘的这个样子的话,他便会很快希望地得到这个样子的人。从想象到希望,再到想象,这个过程是很容易过去的,因为,只要你形象地加以描绘,突出显著她的特征,就可以将他想象的人物,具有真实感。我也可以给这个想象的人物取一个名字;我将笑着对我的爱弥儿说:“我们给你未来的女伴取名叫‘苏菲’,‘苏菲’是一个好听吉祥的名字;就算是你之后所选择的对象的名字不叫‘苏菲’,但至少也要能够配得上我们称她为‘苏菲’;现在我们可以预先将这个光荣的名字给她。”讲了这些话之后,如果我既不加以肯定,也不加以否认,而是找一些事情将话引向一边去,就会使他的疑心变为了信心;他便会认为我们故弄玄虚地不将他将来的妻子告诉他,而且会认为时间一到他便会看到她的。只要他有了这样的一种想法以后,只要我们好好地选择了我们向他描绘的特点,则其他的一切便好办了;我们让他出入于很多的交际场合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我们只需保护他的感官不受侵害,保证他的心是很安全的就可以了。
但是,不管他是不是将我向他描绘得如此的可爱的模特儿想象成哪样的人,只要这个模特儿被描绘地很清楚,就既不会使他对所有的,与之相像的人减少爱慕之情,也不会使他对那些不相像的人保持疏远,因为在爱弥儿看来,这个模特儿像是真有其人似的。这是多么便利的一个方法啊!采取这个办法,我们也可以保护他身临危险而心不受危险,便可以利用他的相像力,去控制他的感官,便可以将他从一些女子的手里挽救过来,因为女子们可能需要他花上非常大的代价,才可以让他学到那些知识,她们为了训练一个青年人的礼貌,会牺牲掉他的诚实。然而,苏菲是如此的平凡!因为,当其他的女子向他走过来时,他将以何种眼光看待她们呢?苏菲是如此的质朴!他怎么会喜欢那些自我感到很神气的女子呢?他所想的与他所看到的都差得太远了,因此,他是永远也不会受到她们的危害。
所有那些主张对孩子们加以约束和管束的人,都是依据同样的教条和同样的偏见而得出这种看法的,因为他们对孩子们就没有深入和细致的观察,他们对孩子们的想法也更加是不正确的。青年人之所以在一开始时便走上了岔路,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感官和体质的发育所导致的,而是由于父母或是他人的偏见造成的。如果有几个受过教育的住宿在学校里的男孩子,和在修道院受过教育的女孩子,我就能当着他们的面来证明这一点;因为他们在一开始学习的东西,且唯一可以学到的东西,就是一些恶习;使他们遭到失败的,不是孩子们的天性,而是他们身边的人所作的榜样。
现在,我们且暂时不去理会那些男孩子和女孩子,让他们去接受那些不良的风气去,因为他们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我在这里只讲讲家庭里的教育问题。现在假定有一个青年人在自己父亲的外省亲戚家受过良好的教育,让我们看一看这位青年人他到了巴黎,或者说,看一看他到了交际场合时是什么样子,你将发现他的理智和他的意志是如此的健康,他心中所想的都是正当适宜的事情;我们也将发现他对邪恶的事情表示轻视,对花天酒地的生活感到愤怒;只要一提嫖娼的名词,我们便可以发现他的眼睛里,会流露出天真无邪的反感。我认为,如果青年人了解了那些女人穷困境遇和目的话,他们是决不会自己去找她们的。
过了半年以后,当你重新看到这个青年的时候,你就再也对他不认识了;要不是他向你嘲笑他过去是多么实在,要不是因为你告诉他,说他原来是一个多么朴实的人,而使他感到羞愧,要不是从这两点上认出他确实是那个青年,认出他对自己的行径确实感到赧颜的话,我们依据他那些放肆的语言、轻浮的样子和时髦的套语,还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呢。唉,在多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变成了另外的一样子!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变化呢?是因为孩子体质的发育吗?他在自己的家里不也是在这样进行发育的吗?而且我也断定,他原来是没有这样的说话的套语和语气的。是由于他的感官开始领略到享乐的滋味了吗?
恰好相反,当一个人开始变得寻欢作乐时,他会感到羞怯和不安,他会去躲避光明和喧嚣的人声。最初几次肉体的欢乐,总是神秘的,贞洁的心使那些放浪的行为更有乐趣,想将它们给隐瞒起来。因此,第一个情人将使他感到无比的胆怯,而不会使他变得一点不知道羞耻。由于这个年轻人被此种如此新奇的情景所迷住,因此,他总会是悄悄地去享受,生怕将它们给失去。如果他将这些事情拿出去乱讲和乱说,则说明他不是一个钟情的人;他越是在他人面前进行吹嘘,便越见他是不懂得爱情的乐趣。
这种前后判若两人的状况,完全是由于思想方法改变的结果。他的心还是那颗心,可是他的想法完全改变了。他的感情的变化尽管是如此的慢,但最后也将由于思想方法的改变而变化;仅仅是这样的地步,他就算是真正的堕落了。他刚刚进入社会交际的场合,就在其中受到了一种与他原来的教育截然相反的教育,结果,便使他轻视他原先所看重的东西,而看重他原来轻视的东西,他人将使他将他父母和老师的教训看作是没有用处的话,将他们谆谆教导他的职责看作是孩子们应当恪守的规矩,而他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便可以将这些规矩不放在自己的眼里了。
他觉得他为了他自己的体面,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做法;就算是他没有那种欲念,他也要去大胆地乱来胡为;他以为不胡闹一阵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他还没有领会道德风俗的含义,就竟然瞧不起这些道德风俗;他以花天酒地的生活感到骄傲和自豪,而不清楚他自己已经变成了淫荡的浪子。我永远不可以忘记一个瑞士卫队的军官所讲过的一句特别坦率的话,虽然他也厌恶伙伴们的那些胡乱寻欢作乐的生活方式,但是又不敢不去与他们同流合污,为的是害怕受到他们的嘲弄,因此他说:“我若跟着去寻欢,正如我不喜欢抽烟也要跟着去抽烟一样,习惯了就尝到其中的滋味了,一个人总不能老像一个孩子。”因此,对一个进入社会的青年来讲,应该预防的不是色欲而是虚荣;因为,他将听从他人意见的支配,而不是去听从他自己的意向的支配,他之所以变得如此的放荡,是由于狂妄的心理而不是因为爱情的缘故。
如果认可了这一点的话,我就要问,在抵抗一切可能会伤害到他的道德、元气和情操方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个人比我的爱弥儿具有更好的武装,还有哪一个孩子比他更能抵抗袭击。你说他对哪一种引诱没有防御的能力呢?如果他的欲念促使他去接近女人,他在她们当中将不能找到他所喜欢的人,因而他已经有所归属的心将使他不能前进,和她们保持疏远。如果感官使他感到心神慌乱,燃起了欲火,他又如何去满足他自己的感官呢?寻花问柳和通奸可怕的后果,将使他远离已婚和娼妓的女人,因为青年人的放荡行为往往是由这两种女人当中的一种女人开始引起的。
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子也可能是非常风骚的,但是她不可能表现的是脸皮很厚的;就算是一个青年男子觉得她乖巧伶俐,想娶她做媳妇,她也不会主动去抱他的脖子的,更何况还有人监护着她。从爱弥儿的这方面来说,他也不会完全听从自己欲望的支配;他们两个人至少是怀着胆怯和害羞的心情,因为这种心理状况是与最初的欲念是不能分开的;他们决不会一下子就热恋到了极点,他们也不会一点阻碍都没有就从容地亲热起来。
假如不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已经学会了他的同伴们的榜样,学会了他们那样嘲弄自己的节制,硬要模仿他们所走的路。但是,在世界上还有哪一个人比他更厌恶模仿他人的行为呢?像他这个自己既没有自己的偏见,也不为他人的偏见所左右的人,是不会像其他的人那样,一听到他人嘲笑就变个样子。我花费了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使才使爱弥儿具有了抵抗冷嘲热讽的能力,他们要是来愚弄他的话,不是一两天可以得逞的,因为在他看来,嘲笑不过是一些愚人们的话语,要不为他们的嘲笑所动,就要鄙视和放弃他们的幼稚和偏见。
因此对于他,我们需要采用讲道理的方式,才可以打动他的心;只要是通过讲道理,我就不害怕那些坏坏的年轻人将他从我身边给引夺走,因为良知和真理,就是我的后盾。即使爱弥儿产生了一些偏见,那么,我们二十年的亲情也可能会发生一定的作用改变,任何人都不可以使爱弥儿相信我曾经拿过一些没有用处的教育来折磨过他,在一个富于情感和正直的人的心中,一个忠实的朋友的声音将压倒二十个引诱者的声音。由于现在我们的问题,只是向孩子提出他们是在欺骗他,向他提出他们在假意将他当作成人来看待的时候,实际上,是将他当作了一个小孩子,所以,我在讲话的时候,始终要语气恳切,说得严肃,以便使他清楚只有我才将他当作成人。我将对他说:“由于你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所以,我才讲这番话的,你知道吗,所以,我不能不这样说。”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些年轻人为什么要来劝说你那样去做呢?那是因为他们想引诱你去做不好的事情,他们并不是出于爱你,他们也不是关爱你;他们唯一的动机是想使你不学好,因为他们觉得你的品德比他们更加高尚;他们想使你也堕落得像他们一样卑贱,他们之所以骂你听父母的话,为的是好让你来听他们的话。你可以想想,如果是他们来对你进行管束的话,对你来说能有什么好处?难道说他们比我还要对你更好吗?更加高明吗?难道说他们对你一天的情感,比我对你二十年的情感还要深吗?要说他们的嘲笑有他们的道理,那就要说出他们有什么样的根据,他们凭什么说他们的行为准则就比我们的行为准则要好的多?他们只不过是在模仿其他人的浮躁的样子,而现在又要你学习模仿他们的样子。为了摆脱他们所说的自己父亲的偏见,他们便去听从了那些伙伴们的偏见。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用,但是,我发现他们肯定地会失去两个好处,一是父母的爱,而父母的忠告绝对是非常中肯的;二是经验,经验可以使人们判断自己所知道的事物,当父亲的人都曾经历过有小孩的生活,而小孩则没有经历过当父亲的生活。
“你相不相信他们是真正依照他们那些荒谬的说法来行事的呢?不是的,亲爱的爱弥儿,他们为了欺骗你,他们对自己也会说假话;他们的表里是不一致的,他们的心在不断地揭露他们自身的虚伪,他们的话往往与他们的行为相互的矛盾。他们当中有些人将老实的人作为谈资,但是,要是他们的妻子也像他们一样去取笑老实人的话,他们便会感到非常的不愉快。他们当中一些人会对道德与不道德的行为满不在乎,甚至对他们未来的妻子的不道德行为也满不在乎,或者在丧失廉耻之后,对他们已经结婚了的妻子的不道德行为,也等闲视之;或者再说下去,再说一说他们的母亲,看一看他们会不会为了盗窃另一家人的嫡亲的继承者的财产,而冒改自己的姓和名,而甘心做一个与人苟合的,行为不端的女人的孩子,看一看他们在被他人当作私生子的时候,是不是也一点不动声色。他们当中有哪一个人愿意他的女儿,也蒙受这种羞辱呢?如果你将他们教你的那些法则,应用于他们身上的话,他们没有一个不将你置之于死地的。”这就可以看出他们是言行不一致的,事实上,在他们当中也没有哪一个人是相信他自己所讲的话的。我想要阐述的道理就是这些。
爱弥儿箴言:
亲爱的孩子,如果他们也有自己的道理的话,你便将他们的道理拿过来思考思考,并且与我讲的道理比较比较。如果我也像他们一样,采取冷嘲热讽的方法的话,你将可以看到,他们可揶揄的地方比我还要多很多。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是最不怕什么严格的考验的。嘲笑者的胜利是短暂的,他们狂妄的笑不久就会消失掉。而真理仍然是真理,它是不会改变的。
§§第五卷 爱弥儿的婚姻
眼前我的爱弥儿已经到了青年时期的最后一个阶段了,不过,还没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可以。一个成年人如果只是一个人独自来生活的话,终归是不好的。爱弥儿现在可以说是一个成年人了,之前我还答应他说给他找一个女伴侣,现在应该讲她给他了。并且这个伴侣就是苏菲。那么,这个苏菲躲藏在什么地方?我们上哪里才能找到她呢?我们必须要认识她,才可以找到她。我们首先要了解苏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才可以更好地预估她住在什么地方;即使我们已经能将她给找到了,但是,事情还没因此就算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