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飞四方——宁夏民族歌曲精选及欣赏》CD光盘及配套歌曲集历经四年精心打造,作为民族音乐文化的一个品牌,由自治区党委宣传部、文化厅、教育厅、民族事务委员会四单位主办、宁夏高级专家联合会协办,在区庆50周年前夕面世了。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花儿飞四方》全套CD光盘20张,总时长约1500分钟,融原唱、伴奏、歌谱、欣赏为一体,共编录50年来宁夏优秀民族歌曲242首,可谓宁夏首部民族音乐文化长卷,在全国也属少有。对于这样一个项目来说,有一个人是不可忽略的,就是我的父亲——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著名词曲作家、《花儿飞四方》的主编、音乐总监张弛。
在我的心中,父亲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也是一个务实、坚韧、有人格魅力的平常之人。无论是他创作的广为流传的《宁夏川,我可爱的家乡》《黄河漂流羊皮筏》,还是音乐剧《中秋月》,抑或是《花儿飞四方》都体现着他的人生追求。说其平常,是源于他的简朴的生活方式、平易近人的为人处世态度。尽管如此,在他那朴素的近乎老土的衣着以外,总透露着一种精神。
谈起《花儿飞四方》,先要从他对音乐、对故乡这片热土的热爱说起。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喝着黄河水、吃着宁夏川的大米饭、啃着宁夏的羊骨头长大的,对于养育我们的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情感。正是这种对家乡深深的挚爱,推动着他不断前进。就像他的一首歌《根在宁夏川》那样所描述的,“黄河的子孙,铁打的汉,挽起个臂膀像座山,头顶着天,脚踏着地,根在宁夏川。”父亲的根就在这片黄土地。
《花儿飞四方》起初的创意策划就来源于他。2004年初,他先把这种想法跟他的朋友赵中和说起。赵中和先生一听,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紧接着又联系了他的几个好友,都愿意出资相助,共担风险,这样便筹措了项目的启动资金。2004年7月由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文化厅、教育厅、民委事务委员会联合签发文件,组成编委会,项目正式启动。
也许有人会不以为然,仅仅是编录整理而已,把别人的作品收录,编进来就行了,然而事实远非想象的那样简单。
首先,歌谱的搜集就是个问题,有时候为了找一首歌曲要花上一周甚至个把月的时间。有的词曲作者在外地,要事先打电话联系好,然后再托人去拿或者邮寄过来。有的作者在政府部门当领导,平日里工作非常繁忙,找到他们的歌谱和录音小样常常要跑十来趟。这个项目启动之初,那时我还在中国传媒大学读研究生。他经常给我打电话,让我找身在北京的、从宁夏走出去的曲作家要一些歌谱和录音小样。北京的夏天天气闷热,往往一出去就是一身汗。而且为找一份歌谱往往一跑就是半天,坐地铁、乘公车,才找到作曲家的住所,把歌谱和录音小样拿到。有一次,我就半开玩笑地说,老给您跑腿,有辛苦费吗?他说:“这是家乡的一个重要的音乐文化工程,经费都是自筹的,需要用在刀刃上。你嘛?劳务费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其实,我也明白这个项目意义重大,对宁夏音乐文化的传播、宣传宁夏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因此便利用课余时间,在北京来回跑趟子,搭上交通费、通讯费,最后,把他要的东西找到了。
其次,歌曲的制谱排版也是个问题。在宁夏能熟练制谱的人不多。父亲当时是委托一家公司来做的,搜集到一份歌谱就交给他们打制。但由于歌曲很多,整个制谱的工作战线拉得很长,加上公司搬迁,原先负责打制歌谱的人因为结婚生孩子,只好交给另一个人干。几个月下来,发现所打制的歌谱不合要求。父亲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又找到原先制谱的吴洋女士。尽管她的孩子还在襁褓中,父亲还是恳请她来把这件事情做完。吴洋女士就趁着孩子睡觉的时候抓紧赶活,时常深夜里加班。后期校对歌谱的时候,父亲和我就经常去她家里,把校对好的歌谱交她修改录入。可是这时她的小孩已经可以下来走路了,修改录入的工作常常受到孩子的干扰,进展很慢。没有其他的办法,父亲和我就轮流带孩子,还没有领上孙子的父亲就这样先给别人当起了保姆。有一天,我实在耐不住性子,就跟父亲说,干脆再找一个人来打制歌谱,可父亲坚决不同意,说以前用过好几个人,都不行,我们当保姆没关系,保证歌谱的质量是最重要的。最终歌谱就这样一字字、一句句从电脑键盘上敲到了铅字纸上。歌曲集出来后,大家都感到很满意。
再次,父亲操作的《花儿飞四方》是个很大的项目,经费是实施项目的关键所在。这和国家管理的实施项目不一样,有人、有工资、有场地、有政府拨款。而《花儿飞四方》总共编录的宁夏民族歌曲242首,歌曲都需要打印、校对、制作音乐伴奏、找人演唱、录制、印刷、复制、包装设计制作,哪一样都离不开钱,仅仅是原先几个朋友的启动资金远远不够。
我的父亲作为主编,负责项目的资金筹措和实施。2005年上半年,他曾组织一些人员跑社会赞助,但效果不明显。不得已,他就亲自上阵。父亲为了《沙湖美》一辑光盘的有偿服务费,先后跑距银川56公里的沙湖12趟,其中有几趟是他自己坐公交车去的。我常说给他找个朋友的车,把他送过去,他总说:“不要麻烦别人,坐公交去就行了”。在光盘出版前夕,《沙湖美》这张光盘还是没有与沙湖旅游公司的老总谈妥,以至于出品人和我都在劝说,不能因为《沙湖美》一张光盘而影响整套光盘在大庆前出版的时机,实在不行,就放弃算了。但父亲还是坚持他的主张,最后还是感动了沙湖旅游公司的老总,双方形成共识,签订了编录这张光盘的协议。距银川市200公里的沙坡头旅游公司,他也先后跑了4趟,由于领导更换,编录事宜没有谈成,化为泡影。类似这样的跑跑颠颠,还有许许多多。而此时的他,已经退休,年过六旬,两鬓霜雪,力不从心。
四年来他只在出品人那里报过300元的电话费,后因担心经费不够,连编务费用等该得到的报酬都没有要。好在光盘出来以后,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销路还是不错,只是收回成本尚需时日。我想能够干成这样一件事情,父亲凭的就是一股子韧劲。
再者,选编的集子所反映的是编者的眼光。正如鲁迅先生说:“选本所显示的,往往并非作者的特色,倒是选者的眼光。”《花儿飞四方》的编辑整理也是如此。4年时间,总共编辑整理了242首歌曲,其中有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编创的宁夏民歌《歌唱宁夏川》《宁夏数花》《宁夏川,好地方》等,有七八十年代编创的歌曲《宁夏川,我可爱的家乡》《黄澄澄的土金灿灿的水》《牧羊哥哥上了山》《汗水浇出新生活》《吆骡子》《清平乐·六盘山》《山丹丹花开六盘山》等,有九十年代以后创作的歌曲《回回人》《沙湖美》《凤凰城迎宾曲》《黄河漂流羊皮筏》《白盖头、黑眼睛》《六盘山高黄河宽》《我们的家乡宁夏川》等,这些歌曲凝结着词曲作者的心血,以其鲜明的地方特色、民族风格、独特的审美观照以及优美动听的曲调摇撼人心,深受群众喜爱,得到广泛传唱。可以说这是宁夏50年来不同历史时期的产物,是群众的心声,也是时代的印记,也只有亲历了宁夏音乐文化事业发展的音乐工作者才能担此重任。
父亲出身于农民家庭,我的爷爷、奶奶都是目不识丁,在他们的村上也就出了他这么个大学生。也许是天性使然,从小父亲就迷上了音乐。8岁时,他的音乐记忆力就非常之好,那时比较流行的眉户剧《梁秋燕》和秧歌剧《夫妻识字》,他就能大段大段的背唱。后来在宁夏大学读中文的时候,业余学起了吹笛子、单簧管。原本分配到贺兰县政府的他,偏偏不爱走仕途,又主动调入宁夏歌舞团担任专业编剧、作词,开始了剧本、歌词歌曲的创作之路。上世纪80年代,父亲与徐肇基创作的歌曲《宁夏川,我可爱的家乡》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塞上江南。近30年来,在群众中传唱不衰,家喻户晓,有着广泛的影响。我想这首歌曲已经不再属于他这个创作者,而是属于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民。
由父亲作词、作曲的男声独唱《黄河漂流羊皮筏》,也在全国获得较广泛影响。2002年5月,该歌由郭一卓作为参赛曲目,进入了中央电视台举办的第十届全国青年(业余)歌手电视大奖赛复赛。2002年7月,该歌曲由邓星民作为参赛曲目,进入了中央电视台举办的第十届全国青年(专业)歌手电视大奖赛复赛。2002年3月,歌曲《黄河漂流羊皮筏》入编由中国音协歌曲编辑部编辑、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的歌曲集《西部之春——中国民族歌曲选粹》。至今,这首歌曲仍然是不少专业和业余歌手出外参赛时的演唱曲目。
音乐剧《中秋月》,由宁夏影视剧制作中心与宁夏歌舞团联袂演出近20场,后由宁夏秦腔剧团移植为夏剧《中秋月》,又演出30余场。观众人次达8万人,受到社会各界普遍好评。该剧由他作为剧本和作曲的主创及项目前期负责人,排演前后持续了3年多。其中由父亲作词作曲的主题曲《月亮,妈妈》情感真挚,旋律优美。其他歌曲如《根在宁夏川》《黄河流来艳阳天》《黄河漂流羊皮筏》《难割难舍的爱》《清真小吃味道香》等也都是宁夏味十足的歌曲。
40年音乐文学及音乐的耕耘之路,使得父亲对宁夏民族民间音乐有着深厚的积淀,而运作《中秋月》、伴舞会、卖挂历,则为父亲积累了丰富的市场经验。1987年,父亲把宁夏歌舞团乐队成员组织起来成立了乐队,在新华街的新苑歌舞厅伴奏,舞厅很红火,以致每晚都有800人左右在新苑歌舞厅跳舞。1992年,一个偶然的原因,父亲干起了推销挂历台历的生意,而且一干就是十几年,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跑业务、做推销、当挂历贩子。当时单位开会的时候,还有人嘲笑父亲,但父亲毫不介意。做推销非常辛苦,那时父亲已经50多岁了,经常和母亲是推着自行车,拉着几箱台历到各单位跑。跑得多了,对市场也有了一定的认识,思想也慢慢开阔起来。这都为《花儿飞四方》的市场运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我把父亲定位为宁夏的第二代音乐人。在这一辈中,父亲的威望也是很高的,业内人士都很尊重他。听说父亲要启动《花儿飞四方》这个项目,都尽可能在各个方面给予支持。音乐制作人郝建宁、姜涛、张向阳等除了在音乐制作费用上给予优惠,也在工作配合给予很多方便。演唱者孙国全、祁宝锋、那云峰、张瑶等也都放弃了收取演唱录音费,以支持这项音乐文化工程。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帮他分担,除了搜集歌谱、录音小样、撰写评介欣赏,最重要的就是陪伴他,与他分享那份孤独。
作为父子,我和父亲接触是比较多的。父亲低调做人,踏实做事,就像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他懂得只有付出才会收获,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常常说“操作这样一个音乐文化工程,首先要放弃个人的既得利益,不能一事当前,只替个人打算,那样作为主编就不能服众,就不能把事情摆平。”从2004年10月,出品人根据合同规定,决定给父亲每月补贴1000元的编务费,但父亲却说:“经费紧张,不能拿,先要把音乐制作费、录音费、演员演唱费、歌谱打印费付了,宁愿亏自己,也不能亏别人,不能欠一屁股账,让人指着脊梁说三道四。”在经济问题上,父亲总是先人后己。他常对我说:“处理经济问题,要有一种境界,首先想到付出。”记得区庆40周年上演的音乐剧《中秋月》,他把其他编剧、作曲的稿酬都从跑来的赞助中支付,唯独他自己分文未得。其实他当时是项目负责人,要想支取他自己应得的那份稿酬,那还真是他大笔一挥的事。
父亲对待《花儿飞四方》的编录非常严谨认真,一丝不苟。CD中的歌曲大多是晚上录音的。父亲作为音乐总监,录音时总是盯着歌谱,监听演唱,稍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便停下来修改,甚至连一个高音点或低音点都不放过。为了不使这些错误之处在歌集出现。第二天一大早,他便骑上电动车到打印部去修改,直到满意为止。记得有一次父亲在七彩艺校开会,会后已是晚上九点,他怕误了录音,便心急火燎地骑着电动车驰向录音棚。谁知天不作美,半路上雷声大作,下起了倾盆大雨,父亲硬是冒雨前行。到了录音棚淋得不成人样,衣服裤子全湿透了。2007年,出品人为《花儿飞四方》迟迟不能完成急得跳蹦子,甚至对项目究竟能否完成持怀疑态度。但父亲却说:“项目在于做精做好,不能急于求成。再说,经费明显不够,还需要落实社会力量加盟资助经费。”
作为音乐总监,父亲要经常去录音棚监听音乐制作和演员录音。由于录音、演唱者白天都很忙,录制的时间往往在晚上8点以后,父亲不得不改变平日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也跟着录音演员他们一起工作,等到录音结束,常常到凌晨一两点钟。尔后,他才又骑着电动车离开录音棚,回到家里。为此连看车子的老头和他都非常熟悉。这些事情,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父亲常给我们说:“生活上抠自己,不要抠别人。”他常常是把好菜好饭让我们吃,而他自己却是粗茶淡饭,填饱肚子算数。为了让车棚老头子乐于开门,父亲就多给钱,别人5角,他便给一块,老头高兴得乐颠颠的,再晚再累从不推诿。父亲推车时对我说:这些人很辛苦,不要抠他们,我们哪里挤不出这点钱。父亲的这些点点滴滴,确实令我这个做儿子的很感动,很敬佩。我想,我骨子里流着父亲的血,父亲办事的毅力和韧性鞭策着我、激励着我、我将沿着他老人家的花儿之路走下去。
父亲的身体并不是太好。刚开始选编歌曲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父亲趴在床上哼唱这些歌曲。一开始我总是问:“你怎么老是趴在床上看书啊?这样的姿势不好。”他解释说:“这样比较舒服些,我的胃不好。”我就明白了,他有胃寒。在天凉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他把一个很大的包横跨在胸前,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了。可当我问起的时候,他说:“这样可以挡风,胃就舒服些。”
《花儿飞四方》的出版发行得到各级领导的支持和关注,自治区主席王正伟批示自治区大庆办购买了一批,区党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杨春光、副部长房全忠等都对这一音乐文化工程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艺术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宁夏日报、宁夏电视台、宁夏人民广播电台等诸多新闻媒体都相继予以报道。
四年来,父亲风里来雨里去,凭着一腔对家乡和本土音乐的挚爱和韧性,完成了这项浩繁的音乐文化工程。正如原文化厅厅长王邦秀为父亲著作题诗所说“艺海茫茫苦作舟,音乐文学长竞走,笔端流出乡土调,情系塞上绕神州。不慕虚荣凭韧劲,但求歌入百姓口,桃李不言下成蹊,勤奋躬耕一黄牛”。是的,虽说他已退休,但没有驻足,生命在延续,作为一个人民音乐工作者,他依然在竞走。
(感谢出品人杨天旗、薛来军、赵中和、杨武平,感谢党委、政府给予的支持,感谢曾经一起合作共事的朋友,感谢曾经帮助过我们的朋友。)
2009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