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国风·魏风·汾沮洳》
【解题】女子赞爱人的品质才能超过贵族将军。以刺品质低劣、游手好闲的贵族。
【注释】
1、汾:汾水,在今山西省中部地区,西南汇入黄河。沮洳(jù rù 具入):水边低湿的地方。
2、莫:蓼科植物,即酸模,又名,野菠菜,羊蹄菜。多年生草本,有酸味。
3、度:衡量。美无度,极言其美无比。
4、殊异:优异出众。公路:官名。掌诸侯的路车。
5、英:华(花)。
6、公行(hánɡ 杭):官名。掌诸侯的兵车。
7、曲:河道弯曲之处。
8、藚(xù 序):药用植物,即泽泻草。多年生沼生草本,具地下球茎,可作蔬菜。
9、公族:官名。掌诸侯的属车。
【植物档案】
酸模,蓼科,多年生草本,根为须根;茎具深沟槽。基生叶和茎下部叶箭形,叶子全缘或微波状。花序狭圆锥状,顶生。
北方深冬时节,寒气浮游于天地间,去吃羊肉泡馍。棚子外大雪迎门,棚子里,戴着白帽,胡子茬茬的老师傅笑呵呵的把一碗杂着羊杂、豆腐、菠菜,撒了芫荽的热汽腾腾的羊肉汤端到桌上来。读《国风·魏风·汾沮洳》,知道“言采其莫”的这个“莫”,指的是自然里的野菠菜。很好奇,在网上到来图片,原来是山野地里平常的杂草,和菠菜是姐妹的样子,只不过菠菜苗条玉润,这个野菠菜看上去粗憨朴实。
《诗经》里的每一首诗都有多维度的解释,道德家批判其野性,陈述的对象是庙堂法度的严谨;诗人挖掘其性情,文字的镜子里照出的是脱了绳索的那个自己;歌者看中的是它的音韵,这些音节的节拍,是文学韵律的一个源头;好物趣者,如我,则是在诗经的广阔世界里,看到其中夹杂的点点妙趣,所谓“思无邪”里一点自然的物性,出于一点好奇的,还想把如小小书签一样轻微的自己夹入其中。每一种山野植物在眼前出现,都会带动某种想象的台阶,把我带入一个新奇自然,一个亲切自如的性灵世界。
《汾沮洳》就写作的对象和陈述的语气,可以看做是母性的,不做任何延伸,一个被爱情的迷药醉倒的勤劳女子,在山野地里,在绿水河畔,在河道弯处,一边忙碌,一边沾沾自喜。按今天的标准,她被一个无可挑剔的帅哥爱上了。至于对统治者淫威的讽刺,或者隐居者的自我安慰,文字总是如镜子,所读者各随其便,对照入坐,所谓各心安各所。
“莫”,就是蓼科的酸模,俗称野菠菜。酸模,小时候摘着吃,入口酸滋滋的,舌上留下爽滑的感觉,坐在野地里无所是事的时候,随手摘下来,有滋有味的吃,太阳暖暖照着,实在惬意。陆机所著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里说,酸模可入汤,是开胃的好东西。
在西方的占卜术里,酸模的存在要有意思的多,酸模的古名为Rumex, 有吸吮的意思。古时候,西方人在旅途中以吸吮它的叶子作为解渴的一种来源,因此占卜术给酸模一种人性的意义:体贴。酸模又是花仙子下属的一个精灵,受到酸模花祝福而生的人,如果是女性,一定充满母爱,温柔又善解人意,就像圣母玛利亚一般。当然,一旦恋爱,就会无悔的付出,让对方感受到浓浓情意。想象在一个火苗动荡的密室,一个祈福巫师正把野菠菜的茎叶和花朵一点一点投入到咕咚咕咚冒着气泡的硫磺、水银、石灰、硝石的溶液里,一个把自己完全包在内袍子里的女子正伏在地上,让自然的精灵的味道随呼吸进入身体。很奇怪,东方意识里,有资格祝福他人的,不是贤者圣师就是宗室高官,却从来没有被山野上天天踩在农夫脚下的杂草祝福的道理。如果天地仅仅是天地,也就罢了,但,如果天地也有性灵了,又该如何?按照中国的神话,千年草和万年石之间,灵性初开,也会来一段木石之缘,以泪水来报相守孤独相守润泽的恩惠。若物真有其灵,有一天,遇到了,在眼前突然把花儿打开,叶子伸展,这诗经里的酸模,还时不时自然里的酸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