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经里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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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羽之物——白茅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国风·召南·野有死麇》

【解题】描写青年男女,在郊外获得身心交融的爱情。

【注释】

1 麇(jūn军):獐子。比鹿小,无角。

2 吉士:男猎人。

3 朴樕(sù速):小木,灌木。

4 纯束:捆扎。

5 舒:一说语词,一说徐。脱脱(duì兑):缓慢。

6 感(hàn撼):通撼,动摇。帨(shuì税):佩巾,围腰。

7 尨(mánɡ忙):多毛的狗。

【植物档案】

白茅,禾本科,多年生草本,根状茎发达,秆直立。初生之茅名“荑”,白而柔,人见人爱。形容美人纤纤玉手为“手如柔荑”。其芽称为“茅针”,白嫩可食。

这是古今中外有关描写情动时刻最简洁动人的诗了,诗里那种打了马赛克的身心相悦的镜头感,读得人砰砰心跳,又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猎人用白茅包起被射杀的獐子,是一种对自然馈赠的虔诚,其中有着捕获里心欢喜的仪式;怀春女子,有心喜男子来调着情事,小碎步紧相随的,两情相悦的世界,是生命里永恒的动人的画面。

很奇怪,读这样的文字,眼前会出现一个图景,一个死生自灭,生机昂然的世界,四季的变化浓缩到短暂的一瞬里,男欢女爱让世界像白茅的飞羽一样在风里飞扬。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是诗里抖动的情愫的火焰升腾着窜到人的心里来的缘故吧!

想着这是先秦以前,我们祖先心里的诗,心里会有一点讶然。埋入土里死去的生命,孟浪男子的手忙脚乱,还有怀春女子一双痴迷的眼睛,象音乐里跳动的不同音符,在时间的河里,出现了一场因爱慕而相互追逐在音乐里的舞蹈。

求学美国的朋友,在她的游记里,记述了驾车在美国南方高速公路上赶路的情形,驱车累了,停下车,在路边金色的阳光里小憩。看眼前小河流淌,白茅在风里摇摆,从车上的取了随身带着的《诗经》,读几首《国风》。她说,那一刻,她觉得有看不见的故乡的音律在眼前的世界里响起,自己似乎从阳光和拂面的风里飘起,飘到万里之遥的黄河岸边,听着江声浩荡,看着青草蔓长……感动中,记住了这个画面里不动的那颗心,和风里轻摇的白茅的身影。

现在来说白茅吧,禾本科里的白茅,身子箭立如矛,成熟后的穗,洁白、温软而柔顺,是野地里千万年不曾改变过容貌和栖息地域的植物。闭上眼睛,可以想象一个同样洁白、柔顺的女子,她不依附,也不低怜,只是欢欢喜喜地陪你在秋凉的河岸长堤上散步。白茅的新羽,又称“荑”,所谓柔荑,是古时美人玉手的别称,该是不止又白又嫩,还有一种不开口,会说话的内心的温柔在!

想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沧桑世纪,一个自身穷困潦倒的诗人,心里还在用挂怀天下寒士的襟怀,思虑山河家国的甘苦,吟出自然艺术的史诗。直觉得这风里的白茅,轻得飘上九霄,重得直戳在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