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女子的麻辣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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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论剑 (2)

在我心目中,殷离永远是一个强者。偏执的人,有时候往往具有强大的内心世界。你看着苦咖啡难以下咽,说不定人家甘之如饴呢。

张无忌为什么会对阿离也有一份温情呢?一来是因为他博爱,二来是因为,甜品吃多了,也有腻的时候,偶尔喝杯苦丁茶,也可起到清心健脑的作用。但要常喝,估计也难。

如咖啡一样的苦味女子,注定难以得到世俗的幸福。殷离便是如此。

麻辣赵敏

喜欢殷离的人,大多也会喜欢赵敏。因为她们都属于口味浓重的一类人。小的时候,我偏爱这一类,现在人大了,口味没那么重了,慢慢也懂得了清淡的好处。说实话以前我是不喜欢周芷若的,现在重读的时候,觉得各有各的可怜,就像我再读《红楼梦》时,觉得袭人也并非那么面目可憎。所以说,时间会使人变得温和、宽大、平庸。

元末那会儿,还没有“麻辣”一词,但毫无疑问,赵敏可当选为麻辣女友的始祖。作为一个湖南人,我很有私心地认为,辣椒这种食物是上天给予人类最大的恩赐,不吃辣的人丧失了对人间最丰富、最深厚、最尖锐的一种味觉的体验。再说得过分一点,不吃辣的人生是有欠缺的。

敏敏郡主火辣辣的风情,有谁能够抵挡?纵观金书中的人物,能够男女老少通吃的女子,估计就只有赵敏和郭襄二人。这两个女子,一妖一邪,集天地灵秀于一身,很少有人不喜欢。不过我最爱的是黄蓉,蓉儿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爱者觉得无一不好,憎者觉得无一不恶,人气反而不及郭赵二人。

赵敏之辣,首先在于其明快爽朗。和“腹黑型”的周姑娘相比较,敏敏即使坏也坏得很坦荡。赵敏一出场,就给人以豪情万丈、不让须眉的印象,一人率领数百豪雄,颇有一点“天下英雄皆入我彀中”的风范。而周姑娘呢,只在暗地里使劲,表面上那叫一个淡定。

金庸说这两个女子都相当有当政治家的潜力,如果以中国历史上曾叱咤风云的女政治家相喻,赵敏走的是武则天路线,得天时地利人和,气势如虹志在必得;周芷若走的则是慈禧路线,擅长玩阴的,宫廷斗争最能发挥其战斗力。同样是野心家,赵敏显然更像左冷禅,周姑娘身上则有岳不群的影子。

这也就能解释周芷若的群众基础为何不如赵敏深厚了。广大人民群众最恨的就是装十三的人,好也好坏也好不装就好,当然,我们也要学着体谅一下周姑娘,出身不同,人应对环境的手段自然也会不同。

赵敏之辣,其次在于热辣性感。对于身材好的MM,我们一概统称为“辣妹”,在人们普遍吃不饱的古代,估计可称为辣妹的不多,但蒙古族姑娘敏敏特穆尔绝对当之无愧。其实依我的推测,张无忌之所以弃周而选赵,极大的可能是因为赵的身材大大好过周。

当然,这是依我们现代的标准,在古代,讲究什么削肩平胸细腰,峨眉山的伙食估计不太好,长期没得到什么油水滋润的周姑娘,想必很符合这个审美标准。而赵敏呢,具有一种英气勃勃的美,用莫言的话来说,很可能就是那个啥丰乳肥臀。照我看来,赵敏应该是金庸笔下未婚女子中最性感的一位,老实说,看小张同学和她相处的场面,我愣是没看出什么深层次的精神交流,就看出了赤裸裸的色诱和调情。如果说这是我三观不正的问题,为啥大脸师太也觉得张赵的某一段颇有前戏的意味哩……倒是周姑娘,常常对小张同学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可结果哩,如你所知,后来就没周姑娘啥事了。

赵敏之辣,还在于热情似火。这姑娘显然是属于要么不爱,一爱就掏心掏肺的那类型。含蓄内秀的闷骚女,往往敌不过这种明刀明枪的风情;大胆出位的女子,往往对老实孩子极富杀伤力。妖女和君子的故事,从古时一直写到了现代,从来就没有断过。

话说辣椒这东西虽然能活血醒脑,令人心神为之一爽,但吃多了也易上火,赵姑娘这种辣妹,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生活中,我估计很多男人还是会选小昭。

辣椒是一种有魔力的食物,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性,惯食辣味的人,你让他整天吃淮扬菜,保准会抱怨嘴里淡出个鸟来。所以张无忌尽管对赵敏排斥过、疏离过,心底却始终是迷恋的,皆因为,他已对赵敏这个辣妹上瘾了,怎么也戒不掉。

咸淡张无忌

哪种味道能和酸甜苦辣四味兼容呢?我想,应该是最平常的咸味吧。咸是最寻常的味道,但如果少了此味,个性再分明的四味都会略嫌单薄。咸能够使诸味之妙臻于极致,酸甜苦辣中加入一点咸味,口感更丰富,层次更分明。咸是唯一百搭的味道,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一如张无忌给我们的感觉。

如果以味道相喻,张无忌应该类似于这最平常又最不可缺少的咸味吧。咸,是烹饪的主味,但凡是美味,大都要先加一些咸味,然后再考虑配加其他的味道,方能使菜更美味。有了张无忌这味“咸味”打底,方能使小昭之清甜、殷离之苦涩、赵敏之麻辣更为爽口,而当“咸味”张无忌遇上“微酸”周芷若时,有时还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化学反应,所谓味在咸酸之外,回味悠长绵远,起到了1+1大于2的作用。

烹饪调味,离不了盐。但中国古人很早就发现了多吃盐的害处,元代养生学家贾铭的《饮食须知》记载:“喜咸人必肤黑血病,多食则肺凝而变色”。无忌这样的男子,想必是味在咸淡之中,分寸掌握得很好。

无忌的血是温的,很多人都把他看做了一杯温开水,无色无味,乏善可陈。我却觉得,无忌这杯温开水中,恰恰撒进了不多不少的几颗盐粒,给他温和平淡的个性增添了一点咸味。清晨喝下一杯这样的淡盐水,在唤醒味蕾的同时,亦能起到滋润身心的作用。

我们总是过分苛责无忌的缺乏个性,其实反过来想想,锋芒毕露是一种个性、温和忍让又何尝不是一种个性?王维的诗歌淡远恬静,亦能自成一家,其诗风之鲜明并不弱于豪气干云的李白。

在温和的底色上,无忌的个性中又注入了软弱、摇摆、博爱、宽大等成因,这些“盐分”使他的个性丰满立体,不再停留在一个面目模糊的老好人身份。可以推断,融于无忌这杯温开水的盐粒中,既有胜雪的吴盐,也有粗糙的土盐,咸也咸得层次丰富。

同样是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王维之淡显然迥别于孟浩然之淡。以此相推,同样是“温和派”的武林人物,与郭靖相比,张无忌多了几分无为,与令狐冲相比,张无忌又少了几分执著。这里说说张无忌和令狐冲的不同。表面上看来,这两个人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实际上令狐还是很有原则的,小张同学呢,则属于那种你投之以木瓜,我必报之以琼瑶的人,这就是他博爱的根源。

张无忌是最令读者有亲切感的武侠人物之一,这可能要得益于他身上那些“盐分”。正是他的软弱、动摇、三心两意,才使我们心有戚戚焉,读小说的时候代入感很强。

我的一个朋友评价说,张无忌是一个“不输出价值观”的人,郭靖会为了自己的价值观要打死杨过,杨过会为了自己的价值观割西山某鬼的耳朵,而张无忌呢,他可能会为杨过跟郭靖打架,也会为某鬼和杨过打架。

年少时,我们常常误以为,执著是一种个性,其实不执著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出众的个性?正因为“不输出价值观”,小张同学才得以和四个味道完全不同的女子互相兼容,真令人不得不感叹,咸之为味,大矣!

那些不被岳父待见的凤凰男们

小时候看金庸的小说,我以为我可以做令狐冲那样的人物,率性任情,潇洒不羁。后来读研究生时生怕毕不了业,整天在导师面前唯唯诺诺阿谀奉承,这才知道自己没有令狐冲那种敢于与师门决裂的勇气,不如夹着尾巴做张无忌吧。小张虽然没有令狐那么厉害,至少也称得上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最后还能过上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令狐是神仙般的人物,小张却是凡人中的极品,至此,我挥泪告别了令狐,转而向小张看齐。工作了一年后,每每出现不快时,一怒之下总想拂袖而去,宣布老子不干了。可事到如今,我还是埋首在格子间内,除了在天涯论坛上发发牢骚外,不敢和任何人撕破脸。

我终于明白,我做不了令狐冲,更做不了张无忌,我只能老实本分地做我的新闻民工。我拿什么和人家武侠人物比啊,人家父母双亡有车有房,可咱那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咱长大的爹妈还在世,有种你撂了挑子,看你如何到老父老母面前去交代?

你和这个世界的感情纽带越少,你就越有可能实现身心的自由。孙悟空为什么敢去大闹天宫?因为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杨过为什么能义无反顾地去跳崖?因为他亲人全都死光了。说到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金庸小说中的男主毫无例外地都是这样孤苦伶仃呢?但凡父母有点名气占点戏份的,金庸都会毫不留情地让这对苦命父母趁早双亡。

于是,张翠山和殷素素一起自刎了,杨康和穆念慈先后仙游了,胡一刀和胡夫人双双离世了。好歹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如段誉,到最后却发现老爸原来是个赝品。有了父母却无人认领的更是大把,比如说《天龙八部》中的乔峰和虚竹,再比如说石破天。

总而言之,金著中的男主是极端缺少家庭温暖的,所以他们成年后才会喜欢小母亲式的贤内助吧,这何尝不是一种补偿。

金著中还出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父母双亡,如果不这样的话,那父亲就早早死掉,留下一个遗腹子。比如说郭靖、杨过、袁承志。依我的想法,这可能和传统戏剧《赵氏孤儿》之类的母题一脉相承,孤儿,总是会和复仇、奇遇、忠奸对立这些联系在一起。当然,在我看来,联系在一起的还有自由。

父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靠山。虽然武侠小说中的男主角大多有师父照看,可铁一般的现实证明了:师父是靠不住的。所以,看起来忠厚老实的戚长发,最终却毁了狄云的人生;看起来温润君子似的岳不群,最后却一次又一次地对令狐冲痛下杀手。

欧阳锋倒是对侄儿兼徒弟欧阳克“视若己出”,但是地球人都知道,那是因为,那确实是“己出”。这世界上就没有“视若己出”这回事。

因为靠山的空缺,金著中的男主们一个个无依无靠,赤手空拳在武林中打出了声名。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男”吗?一样的背景空缺,一样的出身微贱,一样的资质非凡。

老天是公平的,凤凰男们没有父母可依靠,却大多可以摊上一个好岳父。

我们一起来看看凤凰男和显赫岳父之间的搭配(金老啊,幸亏你杜撰出了那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对联,省了我多少检索的工夫),我们先从下联说起,先说《笑傲江湖》吧。

令狐冲和任我行,陈家洛(这个出身还算高贵,但岳父也不次)和木卓伦,石破天和阿绣,张无忌和汝阳王,胡斐和苗人凤,狄云和水岱,丁典和凌退思,虚竹和西夏王,乔峰和段正淳(新版中的段誉和段正淳),郭靖和黄药师,韦小宝和顺治(建宁的挂名老爹)。

还有一些差点儿就成功了的,比如说杨过和郭靖,袁承志和崇祯皇帝。

但是,无一例外的,这些凤凰男和他们的显赫岳父们,要不就是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要不就是往来了之后,更加相看两厌。悲剧啊,凤凰男们孤苦了大半生,却不能从老丈人那里得到丝毫温暖。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那么老丈人看女婿呢?是不是越看越厌?根据弗洛伊德的学说,父亲和女儿之间存在着天然的吸引力,有句话不是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吗?所以,如同天下间永远没有处得好的婆媳一样,天下间也难得有处得好的翁婿。

丁典就不用说了,他碰到的是世上最冷酷最无情的丈人,要说金著中最令我不寒而栗的人,那就是凌退思了,这个人可以说是坏到家了,居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下得去狠心活埋。有一歌名最能代表我对他的评价,那就是《算你狠》。

关于岳父和女婿之间的相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笑傲》和《射雕》说得最多。黄药师对郭靖那叫一个厌憎啊,可以说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不管是以前的傻小子还是后来的郭巨侠,在郭靖身上都找不到半点能够让黄药师喜欢的地方。

《射雕》中纯粹是一个聪明人对一个傻瓜的轻视和讨厌,《神雕》中则升华成一个出世者对一个入世者的鄙弃,你自做你的巨侠,我自做我的老邪,咱干脆老死不相往来。黄药师和郭靖,不单存在着智商和才华的差距,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更是有天堑一样深的沟壑。我窃以为,恐怕郭靖对黄药师,也是从来都没有认同过的吧。当傻小子时是畏惧加尊敬,当郭巨侠时则有点不以为然了,私底下没准认为黄药师连“侠之小者”都算不上,更不用说和他这个“侠之大者”相提并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