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女子的麻辣江湖
8630600000004

第4章 论剑 (3)

所谓恨屋及乌,因为讨厌郭靖,黄药师对和他有关的人一概不感冒。先是那江南七怪,每次看到他们在书中的行为我都很想撞墙,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可七怪却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中是什么地位,一开始就跑去和丘处机较劲,也不想想,人家再牛也只有一个人,你们七个人侥幸赢了的话也是胜之不武,有什么好比的?

对黄药师的态度更是前倨后恭,先是坚决反对小妖女黄蓉和郭靖在一起,后来觉得此门亲事有望,何况亲家还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那就不妨走动走动,一有风吹草动就巴巴地跑到桃花岛上去送信,落得七侠只剩了一个柯镇恶。

我很想做个调查:看小说的人到底有没有喜欢柯镇恶的?!

一想到那个大义凛然的老柯盘踞在桃花岛上,姑娘我就连去看看桃花的心情都没了。真是难为了黄药师,如此风雅清逸的人物,不仅要对着一个郭靖,还要捎上一个柯镇恶,难怪他在《神雕》中行为举止也有点怪异了,怕是多年积怨的一次小爆发吧。

郭靖的另一个师父,洪七公,在我看来和黄药师之间也不大搭。洪七这个人太正,和欧阳锋这种肆无忌惮的坏人倒不乏惺惺相惜之处,但跟亦正亦邪的黄药师来说,就没啥共鸣了。话说欧阳锋这个人,虽然有点儿坏有点儿毒,为人倒是蛮讨喜的,他到了桃花岛上,黄老邪还高高兴兴地接待他,而且私底下很想将黄蓉嫁给欧阳克。

看看洪七公和黄药师各自擅长的武功,就知道这两个人有多不搭了。一个是降龙十八掌,至阳至刚稳打稳扎,一个是落英神剑掌,至阴至柔花样百出;一个是打狗棒法,通俗易懂老少咸宜,一个是碧海潮生曲,七窍玲珑孤芳自赏。

叹只叹,过洁人皆嫌。不单是女婿郭靖,连女儿黄蓉都没有继承黄药师的衣钵,好好一个女儿家,跑去学了套打狗棒法。不过,这种打破常规的精神倒是和他一脉相承。

黄药师和郭靖之间,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暗潮汹涌,如果要写书的话,估计黄药师能写出《我不喜欢郭靖的一千零一个理由》,郭靖则能写出《我和岳父黄药师不得不说的故事》,大曝岳父的冷落和轻视是如何伤害了他缺乏父爱的幼小心灵的。

反观令狐冲和任我行,倒是有过短暂的美好时光,特别是被关在西湖湖底的那段时间,称得上是相互欣赏相互依靠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演化成翁贤婿孝,一家其乐融融。

凤凰男们为啥这么不招岳父们待见呢?就我看来,大致有以下原因:

一、贫富差距。虽说女孩要富养男孩要穷养,但是可以想象,出身于贫下中农家庭的郭靖们,行为举止自然也被打上了阶级烙印。这样的穷小子,连吃黄蓉做的“二十四桥明月夜”都只落了个“牛嚼牡丹”,你就别指望他能听懂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了。

二、以自我为中心。岳父们想着我把宝贝女儿都嫁给你了,你个臭小子可得做小伏低曲意奉承一番,却不料凤凰男们大多心高气傲,认为今日所得全是我应有的,I deserve it,大家各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互不相让,相处得好才怪。

三、夺女之恨,这又回到了弗洛伊德的那套去了,比起夺妻之恨来,夺女之恨更加难以启齿更加深沉绵远。

倒是丈母娘和女婿之间,大多相处得还不错,前有黄蓉的慧眼识英,力捧耶律齐接班,后有温仪的临终托孤,硬把温青青往袁承志怀里塞。看来,从古至今,异性相吸的理儿就从来没有变过。

###3. 男性江湖VS女性江湖

对比一下金庸和梁羽生书中的女主角,就会惊异地发现,没想到谦谦君子式的金庸,笔下居然完全是一个男性话语世界。从《书剑》中的两朵绿叶衬红花,到《鹿鼎》中的一个茶壶配七个茶杯,金老爷子笔下的女子们,最后居然完全沦落到成为男性的附庸,七美面目模糊得让读者会发出这样的感叹,金庸莫非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重量不重质。曾柔、小郡主之类有凑数的嫌疑。

《射雕》可以说是女主角分量挺重的一部金著,《倚天》中的赵敏还有个差不多同等戏份的对手周芷若,《神雕》中杨过对小龙女勉强称得上忠贞,为了突出男主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金庸便让小龙女频繁玩失踪,好给其他女配的终生误创造机会。最后索性让小龙女在绝情谷底一待就是16年,硬生生把一个小婴儿郭襄催长成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和杨过来一场风陵夜话,请问金老你于心何忍呢?你明知道在杨过面前,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抵挡他散发出的荷尔蒙,还非得让小郭姑娘蹚进浑水中。

所以我对《射雕》才如此偏爱,早有细心的金迷做过数据分析,据不完全统计,书中黄蓉说的话远远比郭靖要多,给的戏份也相当充足,总算没有辜负小黄蓉的伶牙俐齿和七窍玲珑。

刚刚想起漏掉了一本重要的书,那就是《白马啸西风》,此书是本姑娘的心头大爱,留待后文再叙,这里光谈女主角的问题。可能是因为篇幅短小的缘故,《白马》和《越女剑》在诸多金著中最容易被忽视,其实,这两本书写得非常精妙。如果把《天龙》、《笑傲》等鸿篇巨制比做辛弃疾擅长的长调,那么《白马啸西风》、《越女剑》就是李煜最拿手的小令,前者严谨沉郁,后者短小清新,在不同领域中各臻其极。

同时,《白马啸西风》和《越女剑》是金著中唯一两部以女性为绝对主角的小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因为是从女性的视角出发,两书借武侠之名大旨谈情,字里行间弥漫着女性式的细腻与哀愁,完全可以把琼瑶之类的言情小说甩出几条街,惜于影响力不够大。

李文秀、阿青为什么不如梁羽生笔下的女性那么让人记忆深刻呢?这可能牵涉到不同审美观的问题了。金庸笔下的女性有很大一部分深具江南女子的温婉可人,李文秀就是典型代表,这种女子的美,像江南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要足够细致才能品味到她们独特的韵致。

如果说金庸写李文秀的手法是淡抹,那么梁羽生则喜欢对笔下的女子施以浓墨重彩,书中的女主角大多气势如虹,其夺目的光彩足以使男主角们苍白失血。与金庸相比,梁羽生把更多的关爱投给了武林女子这一群体,在我看来,还从来没有哪个武侠作家像他这样大规模地为武林天娇们立传。

光看书名就可见一斑:《冰川天女传》、《白发魔女传》、《女帝奇英传》、《江湖三女侠》,这些书可以说是以女性为绝对主角,而《塞外奇侠传》、《云海玉弓缘》、《大唐游侠传》等书中也出现了一大批压倒须眉的武林女子。

为什么反复提到武林女子,而不以女侠代之呢?实因为梁公笔下的女子大多亦正亦邪,且有相当一部分根本就是“魔女”,不好进行简单的二元划分。

前段时间看黄碧云的散文集,其中有篇叫《扬眉女子》,我觉得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梁公笔下的众女再合适不过了,练霓裳的偏激极端,飞红巾的明快爽朗,厉胜男的痴情决绝,聂隐娘的沉稳干练,冯琳的明媚娇憨,她们风格各异,却无一不是将人生和爱情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手里的,活脱脱一群笑傲武林的“扬眉女子”。

相形之下,金著中的群芳虽也有个性鲜明的,但力度总嫌不够,没有练霓裳她们塑造得那么入木三分。有时候我想,或许这和他们各自的性格有关吧,每次看到面团团、笑眯眯的金庸出现在大众视野,我都在想,金老爷子能活得如此舒泰,肯定是把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处世之道发挥到了极致。而梁羽生呢,为人极其低调,至今我还不识梁公真面目,只是在想象中,梁公是不是和他笔下的落魄贵族檀羽冲、张丹枫一样,空负了满腹经纶,落了个生不逢时。

物竞天择,适者出名。在这个强调和谐的时代,温吞水、白月光式的金庸肯定更能混得如鱼得水些,而名士型的梁公后半生渐渐沉寂,也只能空吟一声落魄江湖载酒行了。当然,金庸的温和外表下,其实也藏有埋得很深的棱角,要知道,人家早期可是《明报》社论一支笔。但是不得不说,笑眯眯的金老和我想象中确实是挺有出入的。

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侠风格总体而言可说是二水分流,一追求优美,一推崇壮美,所以金庸喜欢把背景设置在江南水乡,梁羽生却最爱描绘大漠风光塞外风情。

可惜的是,梁羽生给了武林众艳们足够空间的戏份,再辅以绝顶的美貌和武功,却没有给她们称心如意的爱情。这也和他追求壮美的创作观有关吧?毕竟,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还有什么比爱情的毁灭更震撼人的呢?

身为武林女子,是否应该不顾时代背景,做一回爱情的主动者?两位武林宗师给出的答案各异,令我大跌眼镜的是,被很多读者扣以“大男人主义”帽子的金庸是支持倒追的,梁公反而是旗帜鲜明地反倒追的。

谈到《倚天》中的四个女子,金庸曾经说过:“我最爱的,始终是小昭。”小昭是金式温婉型女子的典范,堂堂波斯明教的圣女,居然愿意屈尊做张无忌的小丫头,虽然那会儿还不是圣女,好歹也是紫衫龙王之女,血统尊贵着呢。可金庸还觉得小昭温柔不足,心机有余,于是乎又整出一个双儿来,将小母亲式的温柔发挥到极致,而且头脑单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对这个“最爱”的小昭,金庸是怎么处理的呢?他最后让人家率先挥泪作别了张无忌,破了他一船四美的终极梦想。与君生别离还不打紧,金庸硬安排小昭做了圣女,这下好了,等于提前给她树下了贞节牌坊,即使想再找个杨无忌、李无忌都不成了。

小小年纪就做了圣女的小昭,绝对是可以列入薄命司的,评语我都想好了,“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郡主有福,可恨公子无情。”小昭从来不吃醋,不抱怨,不耍小性子,更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到了临别时,最后的心愿居然是,“让我最后伺候公子一次”。

如此隐忍、如此深情、如此含蓄、如此婉约的小昭只是金著中无数为爱受伤的女子中的一个,这样的名单还可以开出一长列:程灵素、仪琳、程英、阿九、公孙绿萼、李文秀……

她们的爱情注定只能胎死腹中,因为她们付出从不求回报,因为她们与世无争,因为她们不知道有时候爱情是要靠“抢”的,谁出手最快最狠,谁往往就能马到功成。

阿九盼望着袁承志能够放弃温青青,来到自己身边,等来等去的结果,是自己成了传说中的独臂神尼;程灵素只盼能和胡斐日久生情,可付出生命的代价,却是胡大哥在多年以后娶了个美如玉的小MM苗若兰;小昭只希望能留在张公子身边继续当丫环,但这样卑微的愿望也被金庸粉碎了;仪琳干脆放弃一切念想,日夜诵经只为了让“任大小姐不要管着令狐大哥”……

她们爱得如此深沉,以至于付出自己的青春、性命、自由都在所不惜,但她们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三个字:我爱你。

有时候我想,如果小昭就是不主动牺牲,如果程灵素干脆一早就跟胡斐挑明,那么会不会有点不一样?我猜到了开始,却猜不到那结局。

金著中的情场是攻击型女子的天下,和小昭们含蓄隐忍的暗恋不同的是,这些女子善于正面出击,而且招式又快又准,简直是挟风雷之势。

《倚天》简直是武侠女子的情场必读物,描述了N种倒追方式,殷素素的死缠烂打式,周芷若的步步为营式,殷离的自暴自弃式,赵敏的破釜沉舟式……不一而足。

最后周芷若为什么输给了赵敏?不就是因为周姑娘面子还嫩了点,不像蒙古族姑娘那样豁得出去?试想想,换了是赵敏和张无忌在拜堂成亲,你周芷若跑到这来抢亲,那结局可不止是“素手裂红裳”了吧?

看来金庸是力挺女追男的,而且得是光明正大坚韧不拔地追,谁能咬定青山不放松,谁最后就可以成功地让情郎给自己画眉。殷素素和张翠山虽然最后双双死掉了,可人家毕竟也在冰火岛上郎情妾意了好几年,总比程灵素们好得多。

此外,如黄蓉、任盈盈、李莫愁、马夫人、香香公主、丁珰、夏青青、水笙、阿朱、阿紫、木婉清等都可列入倒追之列,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当属任盈盈和赵敏,其杀伤力等同于倚天剑,真是此女一出,谁可争锋?

当然,也有个别不幸的,比如说阿朱,那是她脑子有点秀逗,并不能归类于倒追不成功;比如说李莫愁,照书中写来她和陆展元应该曾经好过,属于成功后被弃型;比如说木婉清,我脑子想破也想不通她怎么就敌不过一个王语嫣,拆散段誉和木婉清,应该算是金庸的一大败笔。比较起来,梁公笔下的女子却大多是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一个个空负绝世武功,奈何有情人却成不了眷属。如果是单恋也就罢了,最让人痛彻心扉的是,明明男女主人公很相爱,却因为诸多原因失之交臂,结果,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在负气中蹉跎了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