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度几乎将身旁的我一颗少女心烫伤,我想如果你也能这样看我一眼,哪怕魂飞魄散我也愿意。
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我试探你:“她这个祝福一点儿也不狠毒,如果我是她,我就祝你80岁还像如今一样,爱着触不到的人。”
你总算收回目光,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可是,你接下来一开口问的却是青黄不接的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比起你之前对我的态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转折,我只能用自己的有点狡黠的方式对你说:“你如果真想知道的话,把手伸过来,我写给你。”
你听话地伸出手来,我便在你的手心里一笔一画地写上我的名字。我每写一画都在心里默念一遍,请你记得我。
后来,多喜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学校演讲,反而是你的出现频繁了起来。
你来,是为了我。
如果这所学校有一个人能与你的美匹配,那个人只能是我。
你每次来喊一声我的名字,我便觉得我的名字像首歌。
我们的恋爱好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不上学,你家在恩城有处房产,你每月靠收租过日子,闲得无聊便是泡吧,或者到附近的麻将馆和富太太们打打麻将,赢了也不想未来,随手挥霍,输了就弄些珠宝首饰以假充真。
这也是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寄卖行的原因。
从我们确定交往那天起,你就对我坦白地说了你的现状,你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如果非得说人生需要些激情和变化,那就换女朋友。你女朋友翻新换代的速度很快。你说,这生活你也许会过一生,你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要去实现的梦想。
你能说这些,无论诚恳不诚恳,我都已经很感动。
遇到你之前,我也曾想去看大世界,遇到你以后,却突然觉得这样平淡的一生未必是件坏事。
远走高飞不再是我的梦想了,我明白。
回廊上的声控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灭了
可是我明白的,终究只是自己的心意。
而你从来没有说过,我和那些被你快速更换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同。
和我在一起,你依然鲜衣怒马地过生活,你的女生缘好得出奇,我经常看到三五成群的女生对你吹口哨,喊你去吃消夜。
你从不拒绝,虽然我在场时,也会拉着我一起,但是你不会问我是否愿意。仿佛我在你身边只是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瓷娃娃。
第一次在消夜摊上看到那个赎走你链子的女生时,我心中这些时日里一点点累积起来的不安全感忽然凶猛袭来。
她依然穿着裙子,是初见时那种能让陌生女孩也妒忌得疯狂的模样。
怎么不妒忌呢?如今的她即使只是随性地坐在简陋的小桌旁边,也像一朵盛开的花,仿佛与这恩城格格不入地美丽着,夜宵摊柠檬黄的灯光照得人脸也发黄,却不能为她的美丽打一点折扣。
让我真正气闷的是你和她打招呼时自然地说出那句:“你来了。”
我连猜疑都能省了,你和她果然是旧识啊!可这哪里像是一般的旧识,就连其他的女生看着你们俩的眼神都暧昧了起来,恨不能把你们手交到对方手里似的,浑然不顾我这个正牌女友在场。
这样的氛围,让我不能爆发,却越来越感到呼吸困难,最终我准备以肚子疼为由引你离开,谁知你只是交代了一句让我自己去买点儿药,而没有跟上来。
那个晚上,我守在你家门口,足足蹲了4个小时,对面的住户开了两次门来看我,仿佛我是伺机行动的不法分子。
我活到16岁,还从来没有用这么长的时间等一个人出现,用这样卑怜的姿势。
而直到12点你才回来,看到我,显然也很震惊。
当时,我明明很生气,却连对你大声说话都不忍,只是小声地问了你一句:“她是谁?”
你说:“段颖。”
我问:“你喜欢她吗?”
你说:“不。”
一边说一边走到我面前来,我这才发现你喝了酒,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
都说酒后吐真言,那一刻,我突然鼓起勇气,问出了那句在你清醒时无论如何都不敢问出口的话:“那,你喜欢我吗?”
你狭长的眼睛定在我身上,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回廊上的声控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灭了,可是我却十分清楚地看到你对我点头,我的心跟着这个姿势翻腾起了声势浩大的海啸。
我在扑面而来的黑暗中把手伸向你,仿佛有感应,正好碰上你寻我而来的手,你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我们迎接了各自的拥抱,那个拥抱那么暖,如果我们对面有扇窗,这个时间窗外或许还有一轮未隐去的明月。
你抱着我往后退,让我靠在墙壁上,接着才低下头准确地吻上了我的唇。黑暗中我看不到你的脸,只能感觉到你的气息,那是我人生里第一个吻,温柔的,散着甘冽啤酒气的吻,绵长得仿佛可以就此一生。
可是,所有的美好在你接下来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戛然而止,你喊:多喜。
却原来,是你喝醉了,把我当成了多喜。
你喜欢的不是段颖,不是我,一直是多喜。
我生命中千山万水,你不告而别
我找到段颖的时候是6月,天气很热,段颖说:“我知道你会来。”
我之所以能找到她,是因为我想起了那个流传在我们学校的关于长岛的传说,那个曾经在墙壁上留话说不给你造成麻烦的女生留下的名字缩写是DY。
DY:段颖。
我猜得没有错,段颖和我说了你们三个的故事。
那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那一年,小混混长岛和成绩很好却并不出色的多喜交往了,而漂亮的家境优渥的会耍手段的段颖为了破坏他们,在墙壁上年复一年地刻字,甚至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
最后用退学换来多喜的相信。
她成功地让你们分开了,多喜更加努力地考大学,而你却慢慢地堕落,你们的人生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即使分开后你也没有选择和段颖在一起,哪怕段颖为了你选择了在恩城读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哪怕你没钱了变卖假珠宝,她每次都在身后替你收拾,哪怕……
段颖对我说:“阿英,长岛爱的人一直是多喜,只有她。可是如今的他感觉自己无能,配不上她了,他交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都是为了忘记她。而这些女朋友也包括你。”
我点头:“我知道。”
段颖错愕。
是的,在多喜祝你活到80岁的那天,我曾试探过你,我说:“她这个祝福一点儿也不狠毒,如果我是她,我就祝你80岁还像如今一样,爱着触不到的人。”
所以你决定和我交往,因为你不希望自己直到80岁的时候还爱着那个触不到的人,她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你已经失去了追逐她的力量和勇气,你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帮你忘记她。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愿就这样离开你。因为,我早已爱上了你。
我第一次爱的人,我有着想为你改变宿命的勇气和决心。
可是长岛,我万万没有想到离开的人,会是你。
是和往常任何一天无异的下午,我放学后去找你,敲了很久的门,没人来应。在你曾经放钥匙的地方有你写给我的分手信,与其说是信,其实只是只字片语。
你说你心里始终有一个人,那个人不走,你就着不了陆。所以你对我说分手。
你甚至没有告诉我,你去的是哪里。或许是去寻多喜,她才是你山高水长的梦。
我生命中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可长岛,你不告而别。
我仍旧很没有出息地爱着你
从此,我便真的再也没有在恩城见过你,当我再次去你家的时候,发现连你住的那个两室一厅都租出去了。
我终于心如死灰,努力学习,一心想的是离开恩城。
我的资质上不了B大,B大,北方,是我想去又不能去的地方。我后来上了一所南方的二流大学,在那里遇到了唐嚞。
说起来和他成为朋友还是因为你,时隔两年、三年,我还是想念你,我总是不经意间在纸上写你的名字,一遍一遍。
唐嚞本是不小心看到的,可就因为这两个字,他对我侃侃而谈了半个小时。
你看,他健谈,热爱生活,充满梦想,是那种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当他勾起嘴角和我说中国最美的十大岛屿之一的长岛时,眼睛像天上的星辰,又仿佛宇宙都是他的。
而你的眼睛却是狭长邪魅的,我唯一一次看到温柔的碎光,是你注视着多喜的背影。
想到多喜,我自嘲地笑了笑。
唐嚞已经开始给我介绍他所知道的长岛,他说那是一个冬暖夏凉、气候宜人的好地方,那里有海上的仙山、有候鸟的驿站,是人间的天堂。
没有谁会在他的叙说中不心动的。我想。
所以,终有一日,我背着行囊和他一起登上了这片岛。
有些场景无论你听过千百遍,都不会有身临其境带来的感觉,我身临其境时,便被那样的美景震惊了,满心满脑念都是你的名字。
唐嚞说:“这茫茫人海中能找到一个到好山好水一起看风景的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我天大地大地看过风景,爱的还是旧时光里那个不能带我远走高飞的人。
是啊,我仍旧很没有出息,爱着旧时光,爱着你。
你就像我少年时收集到的邮票上面的风景,从一开始就注定属于远方,却又狠狠地按在我心上。
所以,我开始想念恩城,想念家里的小当铺。犹记得当铺里面摆着一把老旧的椅子,我经常懒洋洋地蜷在上面看没什么营养的电视,就这样遇到了你。
从此,无论我在多远多辽阔的天地,你都沉在回忆里,是我的乡愁。
离开烟台的时候,我告别唐嚞,没有通知任何人,回了一趟家。
离开你的决定从爱上你的那刻开始
家里变化并不大,我沿着旧街走了很久,不知不觉就绕到了你家。
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回家,住回了这里,我只是像曾经等你那样蹲在你家门口,那个声控灯熄灭的黑夜里,你吻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也不知道蹲了有多久,当门被拉开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就惊慌地别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拖鞋,然后是碎花裙子,顺着裙子往上看,是女生微微凸起的小腹,最后才是那张美丽得无可挑剔的脸,是段颖。
不知道算不算造化弄人,你爱着多喜,可最后却选择了段颖。
段颖看到我,惊住了。
不过她很快就客气地邀请我进屋,就是在那间你们的屋里,她用一个胜利者的姿势对我说起三年前一段我不知道的往事——那一天的夜宵摊上,你曾问过段颖“用什么样的方式和阿英分手,最干脆了断”。
段颖是个人精,她告诉你:“假装喝醉,喊别人的名字。”
所以便有了那一晚那个散着甘洌酒气的吻,我们的告别之吻。
而作为帮助你达成目的的条件,你答应陪她出国旅游。
段颖说:“阿英,我曾经和你说过,长岛和你在一起是为了忘记多喜。但我没有说,他为什么执意要和你分手,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他没有远大理想,他一直感觉自己配不起多喜的未来,同样,也配不起你,他是在理智和情感挣扎过后才决定放开你的。”
我如遭惊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我曾真真切切地有过为了他不上大学,在恩城开家小店过生活的想法,我将其写在博客里。
原来,你都知道。你那样不羁的人,却在感情上羁绊在自己的一意孤行里。看似伟大,其实不过是自私。你安于现状,从未想过改变自己,无论是为多喜,还是为我。
彼时,对面的段颖有意无意间地抚着自己的小腹,轻轻地笑:“他选择了我,是因为不爱我,不会因为给不起我最好的一切而感到愧疚。可你知道吗?我并不觉得可悲,因为我爱他,我对他的爱不比你们任何人少,我不顾一切想要拥有的只是他的未来。”
许是那一日,你家的灯光太亮,亮得如同女主人段颖的笑容,我在这样的笑容里落荒而逃。
原来,世上最残酷的真相不是不爱,而是当爱错别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