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愿生命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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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把手摊开(5)

“哗啦”,碗掉了下来,失败了。他没有惊慌,继续笑眯眯地把碗一个一个叠起来,端在手上,重新开始。没有什么人停下看他,这个街区属于银行家,他们正在为经济危机焦头烂额。他们才不想在这种时刻看到这么黑色幽默的寓言——环环相扣的金融链如叠在一起十几个碗一样,一个没站稳,统统砸到了地上。

慕尼黑街头的画家也让人寻味。他的模特是一只美丽的小狗,他在深夜的街头支起了画架,开始画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小狗。他画两笔,就喂小狗吃一点面包或者香肠,自得其乐。

罗马的街头,即使走在石子路上,身后总有隆隆的摩托车声。靠边让出空间来是行人们的自觉反应,当年罗马的统治者为什么没有把马路造得更宽一些?

阿姆斯特丹的街头尽是不惧游人的鸽子,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

在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城市里,一切都那么自然。男孩亲吻男孩,橱窗里穿着荧光内衣的女郎来回走动,诱惑地看着窗外好奇的人们。广场上的小男孩追逐着鸽子,惊起一片。他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十米之外有人扮梵·高,再远处有人表演用气球罩头,时间长得让人担心他会窒息。

城市的街头巷尾就像一本小说的章节标题。没有个性的城市就像乏味的小说,标题虽然华丽,内容空洞无趣。充满故事的城市不同,她的街头巷尾引人猜想,她的传奇故事让人好奇。这样的城市就像在书店随手拿起的一本书,打开来就不想合上,就想一直一直阅读下去,直到自己也走进书里。

莱茵河畔,宇宙美丽

这个叫做“Schoenburg”的地方如果直接翻译成中文,就是“漂亮堡”。漂亮堡没有出过名人,也没有什么特别辉煌的历史,却是德国最让人心仪的去处之一。

如果要寄信到这个地方,是无须写门牌数字的,只需要写:“莱茵河畔,漂亮堡上。”一个山头一座城堡。去漂亮堡的人们从来没有想过只待一个晚上,这不是八国十日游的走马观花。打算去漂亮堡度假的人们是已经准备好了几天时间,什么都不做,只在漂亮堡上尽情看山看水,看云看星。

1450年的时候莱茵河畔的人们开始在这座山头上搭建城堡。中世纪的欧洲战争连连,莱茵河畔占地规模很小的封建君主林立,这个漂亮堡也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人口不多,却拥有独立的行政体制,小巧的教堂,不同阶层的人,只能关十来个人的监狱。在战争时代人心惶惶的日子里,人们走在街上待在家里都担心自己的安全,所以就整晚整晚地待在教堂里。最重要的建筑不是统治者的092家,而是防御设施。最高最大最粗的建筑是当年留给骑士和士兵的战斗场所,里面总是装满了粮食,作为战略储备。据说当年打起仗来最厉害的兵器不是配剑也不是弓箭,而是放了许多天的动物内脏。等内脏发烂发霉之后烧得滚烫抛向敌人,效果堪比毒气弹。

当年你死我活的凶险战场,如今却成为了人们放松的好去处。历史真会开玩笑。

漂亮堡在二战时被战火摧毁了一半,之后被一个商人以低价买下。眼光长远的商人把整座城堡当做投资项目在纽约上了市,集资拿了足够的钱,把漂亮堡维修回了当年的模样。如果饭店里的客人偶尔被地板的高高低低绊着了,或者觉得天花板不够高,床不够宽,窗户小得不正常,这正是当年漂亮堡的模样。当然,热水澡和美食总是有的。来这里的人们就是想过几天中世纪的日子。在骑士圆桌屋里用餐,在放了许多羊皮封面书的图书馆里休息,让看惯了电脑屏幕的眼睛偶尔也来熟悉一下几百年前的手写字迹。现代生活给人的压力,可以在对中世纪生活的怀旧中得到释放。

最浪漫的莫过于在漂亮堡举行一次婚礼。整个房间都会按照欧洲古代的婚礼仪式装饰起来。饭店会特意留一个可以望见莱茵河的阳台给这对情人,让他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可以在天台上听莱茵河畔山间的风声和淙淙流水声。偶尔开过的火车隆隆声让夜变得更寂静。烛火跳动,刚喝过的红酒杯上还有浅浅的唇印,眼前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更明亮,比烛光更炽烈,如果可以永远留在这一刻,就永远留在这一刻。

除了这种两人世界的阳台聚会,漂亮堡上还有给许多人聚会的天台。有时候德国人到了假期,就约上三五好友,一起来这里度假,在天台上开派对,过上几天世外桃源的生活。人并不需要每次旅行都去探索新奇的世界。

在夏季如果要去漂亮堡,得提前三个月订房间。去过之后才知道为什么那里会这样受欢迎。那里有最美的风景,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可以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晚霞连天。那里的晚上静谧无比,连深呼吸都怕会惊动别人。远处的小阳台上,有情侣在亲昵。

银河清晰可见,低得就像在屋顶,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星空深邃美丽得让人着迷,让人痴痴望,不愿离去。星星越看越低,越看越多。宇宙美丽,何必纠缠于眼前的小事。这正是这场宜人旅行的意义。

洞穴梦想

踏进斯德哥尔摩地铁站的那一刻,就进入了这座城市的怀旧梦想。自动扶梯缓缓下降,左转,右转,一路没有常见的地铁广告牌,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各式宣传画。墙壁渐渐变得凹凸不平,连头顶的天花板也开始有了起伏,有了颜色。蓝色,巨大的蓝色,蓝白相间的古朴花纹从容地舒展开来,笼罩了整个地铁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岩洞。

站头和站头之间的过道也是岩洞的模样,拱形的通道仿佛数千年前洞穴人的住处,人们在洞穴的这一头栖息,在洞穴的那一头把野兽烤熟。分享食物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权力争斗,于是有了头领,有了统治,有了被统治,有了阶级,有了文明。如今这充满现代科技的世界,都由这一个一个的洞穴而来。

斯德哥尔摩的很多地铁站头都是这般岩洞的模样。地面上是车水马龙,身躯缓缓下沉几十米,就可以身处这地铁洞穴。在地铁到来之前的几分钟里,人们就好像经历了一小段远古时代的人类文明。

岩洞空旷,身旁的人们面目陌生,目光短短相接之后迅速转移,现代文明给人的规训之一便是对距离感的保持。当年身披兽皮的洞穴人之间或许比现在的人更亲热一些,见了面,拍拍胸口或者拥抱,交流一下打猎状况。

一部现代文明史,就是一部驯服偶然和驯服自然的历史。人们在荒野里建立起城市,把洞穴建造成高楼大厦,使用着经历了几百道工序后的合成食物,离不开诸如电灯之类的基本现代发明。人们在记忆深处遗忘了自己的诞生之处是自然,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洞穴的历史。现代人的命运也不过是从这一个洞穴赶往下一个洞穴。从家庭去到学校,从学校去到那个叫做“单位”或者“公司”的上班的地方,然后去到某个饭店,某个剧院,某个酒吧,某种特定形态的洞穴。就连露天音乐会带来的快乐,当年围着火跳舞唱歌的洞穴人也体会过。现代人在水泥森林里寻寻觅觅自己的部落,城市越宽阔,心灵越寂寞。

所以现代人才会有这样的洞穴梦想,向往着当年洞穴人的力量和简单快乐。现代人总以为粗糙的生活品质不影响洞穴人原生的快乐。洞穴人的寿命十分之短,打不到猎物就可能被饿死,从来没有那么多食物在超市里等待着选购,食物不是在天上飞,就是在地上奔跑。现代人崇拜怀念洞穴人的力量,却遗忘了有力是洞穴人的唯一生存之道。洞穴人希望有一天可以摆脱自然对自己的束缚,现代人却羡慕着洞穴人和自然的息息相关。这种羡慕渐渐演化成了斯德哥尔摩对人和自然联系的超乎寻常的执着。

斯德哥尔摩有个露天博物馆,叫做Skansen,那里也是一个巨大的动物园。Skansen几乎就是一座小岛,整个山头就是这座动物园。

动物们在动物园里,舒服得就像在大自然里。人、大象、长颈鹿,都是这座小山头上的动物。Skansen创造了一个平等的观看和被观看的气氛,在这个动物园里,人们不会想扔个香蕉逗逗猴子。这不是个用来培养人类优越感的动物园,而是一个呼唤着人们内心对自然的尊敬和皈依的动物园。

让动物自自然然地奔跑,让孩子自自然然地成长。在斯德哥尔摩的另外一座小岛上是当代艺术博物馆,沿着公路是一串五颜六色的雕塑,那是着名的女艺术家Nikide Saint Phalle的雕塑。她的雕塑常常在不同的城市被当做标志性的装饰建筑,比如喷泉,或者儿童游乐园,连她的“女权主义天使”也经常在各个欧洲的火车站里装饰着天花板。但是在这里,她的雕塑就像树一样盛开着颜色的花朵,不必特地有什么功能,就已经在这蓝天绿地里成为了触动眼睛和心灵的自然。这应该就是艺术最大的功能:赏心悦目。雕塑像植物一样和城市生长在一起。

把一切都还原到自然的模样,让一切都可以自然生长,这是一个城市的理想。斯德哥尔摩的地铁是这份理想的小小注脚。

现代人让洞穴人羡慕的地方或许在于夜晚的消遣。黝黑的夜晚对当年的洞穴人而言是神秘的,甚至是凶险的。如果不陷在沙发里看电视的话,现代人的夜晚可以充满可能性,充满意义和情调。现代洞穴之一是酒吧和咖啡馆,斯德哥尔摩老城里的咖啡馆多不胜数,晚上常常有各种朗诵活动。许多酒吧都有地下室,也做成了洞穴的模样。如果不愿意待在某个有顶的地方,那么一场深夜的散步会让洞穴人羡慕死。洞穴人的深夜出巡可能就是一场生死之战,现代人却可以进行一场日出之前的浪漫约会。

夜间的老城静谧如未曾打开的宝匣,珍藏着令人心动的秘密。每条狭长的石子路都像那宝匣上的纹路,每个街角都可能有个未曾设想过的惊喜。挽着心爱的人,用脚细细触着这些纹路,在石子路上听彼此的脚步,呼吸,轻笑,心跳。只希望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布拉格的慕夏

1887年到巴黎的慕夏一文不名,是无数默默奋斗的画家中的一个。一开始还好有奖学金来供自己生活,两年后他的资助人意外地中断了资助,他顿时陷入经济困境,不得不依赖给一些出版物画一些文本插画来糊口,糟糕的时候就整天吃便宜的小扁豆来充饥,生病时也没钱看医生。在看不到前景的生活里,他依然勤奋地绘画。

机会在他陷入最低谷的时候降临,当时剧院的着名女演员莎拉·伯恩哈特正在征集新戏的海报画。逸史里写道,慕夏穿着租来的体面服装去观看了女演员的戏剧,然后投入地画了海报的草图。女演员被打动了,马上下了订单。海报在巴黎各处张贴,人人都在赞美那海报的华丽,慕夏从此一夜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