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战的身子晃了两下,目光死死地锁在沈曼身上,却只看到沈曼轻轻柔柔的笑,仿佛身上的血污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木战却觉得自己的声音被锁死了,一字一句都吐不出来。
沈曼看着木战,的确是个将才,只可惜与卢公公一般,被锁在了错误的位置上,做着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卢公公之所以瞒着,我想,是想要你们跟二哥的兵马,拼死一抗吧。”沈曼低下头,看着渐渐扬起的尘土,真好,她就站在这里,看着尘烟后头二哥正朝着自己站着的地方越来越近,沈曼轻轻抱住自己的小腹,掌心下的温热叫沈曼微微勾着唇,才叫沈曼觉得自己还是暖的,还能活。
木战的眼睛一样落到了不远处蹭蹭的行军声,马蹄的嘶鸣声愈来愈清楚,沈曼一席白衣站在一片披着铠甲的将士中间,城门上,一眼看过来,二哥一定会看到自己的。
“瞒着也好,假的也好,木家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沈曼微微偏过头,看着木战脸上的死寂,嘴角微微一抿,从自己袖口里拿出一只玉扳指,“奕儿告诉我,这样东西是能保命的,但我想,这件东西应该能号令木家军退兵的吧?”
木战看着那只通体血红的玉扳指,怎么可能?那扳指……小主子真的把这个都给了她不成?
沈曼看着木战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便知道,她成功了。
“这扳指,是奕儿给我的,若我此刻要木将军退兵让城,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沈曼不知道这个扳指到底有多大的作用,又或者只是他与木战的一件儿时信物的话,那她或许没把握救下这些人。
木战冷冷地看着那只玉扳指,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小主子已经去了。
朝着皇宫的位置,咚地跪下,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木战站起身,周围的将士却不曾变了神色,这些兄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同吃同住,一同流血训练,他们的命,或者比自己的更重要。
为了小主子,木战就算是战死,亦无所谓,但是身边的兄弟有妻有子,他们明明可以过得很好的,但却跟着自己为了主子殉葬,不值得!
“二少奶奶,你不配得到小主子的爱,你这般,只是糟践了小主子最无上的爱。”木战看着渐渐清晰的人影,嘴角冷冷一勾,“要我退兵,可以,到时候就看你们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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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
萧子墨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不去找阿曼,他知道给了那瓶毒药就是阿曼下最后的手,他别无选择,独孤奕是独孤氏最后的血脉,从他说了江山美人,他都要自己去夺得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但是他心疼阿曼。
阿曼该是自己好好保护着的可人儿,却不应该是为了帮助自己,却要亲手杀死那人的,当城墙上,那个削瘦的身影渐渐清晰的时候,萧子墨甚至觉得自己握不住缰绳,边上的人也都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夫人,风扬起她的衣袂与发丝,圣洁不可侵犯。
但是一把雪白的刀刃却架在她的脖子上,萧子墨的拳头收紧。
马蹄声越来越近,木战站在沈曼背后,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夫人,得罪了,既然小主子那样喜欢你,那么就算死,你也就只能陪着小主子去了。”
抬起头,木战拿过那只血玉扳指,在刀刃唰一下划过沈曼纤长的脖颈,血顺着刀锋低落在雪玉扳指上,一丝丝的红如同渗进去的一般,整只扳指仿佛鲜活了一般,木战的声音宏亮无比,顺着风,传到了萧子墨那边的军营。
“皇天在上,我木家军只从玉扳指的号令,放下城门,迎萧二公子,入城!”
随着那声的响起,沈曼只听见唰唰唰刀枪落地的清脆声响,还有……灌入耳里的风,鼓胀得耳朵疼得厉害,寒风卷起衣袂,整个身子冰冷无比。
直到口鼻里灌入腥味刺鼻的冰冷时,沈曼纤细的身子如同一只破布的风筝一般,被身后的木战一并拉扯着,狠狠地摔进了护城河里,溅起的乌黑水花打湿了城墙几尺高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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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墨眼睁睁看着一切,他以为,这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以为阿曼站在那里,是为了等自己归来的!
当那道白色的身影,甚至都来不及对自己说什么的时候,就这样落进了护城河水里,萧子墨全身僵住。
他瞪大了眼,分明将那落水的声音听得清楚分明,但却又找不到人,这是怎么了?
风吹过自己的耳,听不见一点声音,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却没有人告诉他,阿曼,他的阿曼,在哪里了?
……
当宫城那方亮起一点隐约的红光时,卢公公嘴角的笑愈发的冰冷,但眼神底下却是无比的温柔,小主子只是睡着了,那样的玉容,安安静静的,真的只是睡着了。
当城门顿开的时候,他听见了城里的百姓奔涌而出的欢呼声,卢公公待下人过来禀告,说是木将军挟着二少奶奶落入护城河水的时候,卢公公眼底闪过一抹快乐。
小心翼翼地将小主子的身子放进马车里,卢公公回过身看了一眼这座华美的宫阙,“主子说过,独孤家的东西,就算独孤家要不起了,毁了,也不留给别的人。”
熊熊的火,仿佛一瞬间都燃起了整座宫阙。
一辆乌黑的马车却在几位近侍的护卫下朝着城外逃走。
没有曾以为的血流成河,有的只是一场火光冲天的大火,人们说马背上,天神一般的男子,至始至终都不曾下过马,只是站在护城河边上,看着所有人的往河里跳进去。
人们知道,他在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曾是大街小巷口里的传奇,她杀死了那个傻子皇帝,她保住了这座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