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在太师椅上坐直了身子,眯着的凤眸渐渐张开,眸光煜煜地望着下面,吩咐身边的太监,“站着写字有些累,去给每个小姐加一张椅子,点上香炉。”
太监有些张口结舌,摄政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宫宴上的事?每年诗书表演不都是站着的么,还从没有坐过的。想归想,赶紧传达下去命令。
“洛儿过来!”姚玲玲与另一头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女子便换了一张桌子,将这个位置腾给了云紫洛。
“洛儿,加油,如果不行,别勉强啊!”楚子渊站起来,冲走过来的云紫洛低声说了一句。
云紫洛微微一笑,从他身边走过。
肖桐正坐在楚子渊身侧,不住地摇头。
“怎么了?”楚子渊脸色微变。
“我说啊,你不应该担心她的。”肖桐歪倒在椅内,望着云紫洛的背影喃喃,“你不知道她下棋的心计有多深,我估计,这群女人今天都要输惨了。”
楚子渊并不知她的棋艺,但听过她的琴,所以,他心里其实还是相信云紫洛的。
只是关心则乱。
云轻屏额上轻微见汗了,握着狼毫笔的手轻轻颤动着,再一次以眼光征求珠香的肯定。
珠香与那边一个黄衣宫女对了一个眼色,朝云轻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太后见云紫洛坐了下来,说道:“摄政王,你看写些什么?”
摄政王沉声道:“时间不能太长,五言诗最佳,本王看这殿中移来的雪梅开得倒好,不如就以梅为题。”
说着,他有些担忧地望了眼云紫洛,补充道:“也不一定是诗了,只要不偏题,写梅画梅都可以。”
他就怕云紫洛写不出来。
每个人桌上的墨都已有宫女磨好,便有宫女来发宣纸。
“梅花……”云紫洛看着殿中角落一簇簇开得正旺的雪梅,脑中还没开想,一首关于梅的词扑面而来。
前年下雪天,古代的云紫洛站在云府后山的边缘,眺望府外山道上一丛迎风摇曳的梅花,一时心有所感,回了梨苑便写下一首七言。
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走了,但她的诗,她的文采,不应该如此埋没。
云紫洛打算再为她做一件事。
宣纸发到手上之时,云紫洛低头接过,忽然,指尖一阵火辣,她一惊之下,扔掉了宣纸,迅速看向右手几个手指的指尖,那里已是红肿一片。
“谁?”她怒喝一声,回头便去看是哪个宫女发的纸,竟然在纸上下了东西!
然而,刚才发宣纸的宫女是一起来的,那人已经和她们混在了一堆,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怎么了?”摄政王腾身就从上座飞了下来,抓起云紫洛的手腕,眸光中已是怒火涌起!
厅中当即乱成了一团,楚寒霖、楚子渊都迅速过来。
太后坐在高座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火椒粉!”摄政王冷冷说出这个名字,穿着乌黑登云靴的右脚已踩在那张宣纸上,“好大的胆!”
厉眸看向那群宫女。
宫女们一个个面色发白,扑通跪倒,叫起冤:“奴婢不知情啊!”
楚子渊看到这一幕,也是怒上心头,长眉一拧,快速说道:“刚才就你们来发纸了,宣纸上被下了火椒粉,必是你们其中一人下的手!若是你们不知情,那你们的手怎么没事?”
此时,摄政王已从怀中取出一瓶清凉药,倒在手心,习惯性地便要给云紫洛右手的指尖一一抹上。
“我来。”云紫洛赶紧踩了他一脚。
摄政王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不愿破坏她的名声,便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火辣粉并不是什么毒,洒在皮肤外面会觉得火辣疼痛,没有其他危害,所以很常见,又容易下手,但是也没有高效的解药,所以这红肿,至少要几个时辰后方消。
摄政王双眸冷若冰山,瞧了这些宫女一眼,声音有如从冰窖中冻了起来般:“既然没人承认,那都拉下去,斩了!”
“摄政王饶命!摄政王饶命!”这些宫女都吓得低泣起来。
楚子渊只觉得有些不妥,摄政王做事,虽然手段嗜血狠辣,坊中传言喜怒无情,但其实不会无缘无故杀人,都是有原因的。
而这次,却是宁愿错杀一人,不会放过一人,又是为了谁?
他又怎么好说什么?
这群宫女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只觉得头上惊雷阵阵便是肇事者,也没想到摄政王竟然宁愿牵累如此多的人,也要置自己于死地,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云紫洛见摄政王竟要将这些人全部拖出去斩杀,急忙叫道:“我有办法找出凶手!”
她的声音既清又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到她身上,其他的千金小姐们由于害怕,已经围站到了一起。
“洛……四王妃有什么办法?”摄政王挥挥手,让走过来的侍卫先退在一边。
云紫洛扬脸道:“刚才发现不对的时候我便反手扔开宣纸,纸张上的火辣粉洒到了那人的后衣襟上,只消让这些人摸摸自己的后衣襟,谁的手会肿起来,谁就是下手的人!”
说完,她补充道:“当时站得近,火辣粉只可能落在凶手的身上,而不是别人。”
摄政王锐利的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宫女们,楚子渊点头:“这个办法好,让她们现在就摸。”
“等等。”云紫洛侧头看向摄政王,“先让侍卫分开她们,带到不同的厢房一起进行,再一个个带出来检查,不能让她们见面,以免下手的人身上还有药粉,害了别人。”
摄政王沉声应了:“说的是,若那人搞鬼,可再没办法找出来了。”一面说,警告的眼神在宫女脸上扫过。
侍卫带这群宫女进后殿,趁着这空当,云紫洛快速走过来,在摄政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摄政王眸中划过一丝讶异,看着她,点点头,跟着侍卫一起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摄政王带着第一个宫女出来。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却只敢哽咽,不敢作声。
众人看向她的手时,都是大吃一惊。
“放肆!”太后拍案而起,从玉阶上走下来,“是你下的手?”
宫女忙摇头,双腿跪地:“不是不是,太后!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衣服上会有火辣粉,一定是别人栽赃陷害的!”
太后看向云紫洛,云紫洛从容地说道:“太后姑姑,现在还不急着下结论,还有人没出来。”
摄政王踏步过来,走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其他人则是满面狐惑。
第二个宫女同样双手红肿地被侍卫押了出来,第三个,第四个……
姚玲玲悄步过来,低语道:“洛儿,怎么这么多?”
“别急。”
云紫洛话音刚落,第八个宫女从内室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些笑容,众人看她的手时,却是与进去前完全相同。
“咦,她的手上怎么没有?”楚子渊惊疑了一声。
摄政王眸光微沉,冲云紫洛微微一点头。
云紫洛笑着开口,对周围同样不解的大臣家眷解释:“因为,就是她下的手!”
“啊,为什么?”四周一片疑问之声。
云紫洛沉声道:“后面的可以一起出来了。”
果然,十六个宫女中,唯有第八名绿衣宫女的手是完好无损的。
云紫洛伸出食指做了个“肃静”的动作,指着那名脸色惨白的绿衣宫女说道:“刚才众宫女进去的时候,摄政王命人在她们每人的衣襟上都扑了一层火辣粉,但她们自己不知道。”
“而后,又让这些侍卫只站在门口,并不跟着进去,这样,心中无鬼的人自然会坦荡地去摸自己的后衣襟,她们的手便会被火辣粉所侵蚀。”
云紫洛看着绿衣宫女,微笑:“而她心中有鬼,加上侍卫站得远,她自然不会傻到去摸自己的衣襟,所以她的手根本没有受伤!”
所有人听到这番话后都呆掉了。
这,这么迂回的方法,却不能不让人心服口服!
而想出这办法的人,竟然是云家二小姐云紫洛!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让凶手自投罗网!
这些朝廷中混迹多年经验老道的大臣都不由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哪有这么快?
绿衣宫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咬着牙关,不敢相信地看着云紫洛。
云紫洛大声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在你的身上洒火辣粉,所有的火辣粉,都是你们刚进去的时候一起扑上的。你心中有鬼,估计也不敢全信我的话,我想,你一定先用手臂试了一下后衣襟,发现真有火辣粉后,才相信了我的话,见侍卫看得松,便根本没用手去试。”
说完这话,她快步走过去,左手如闪电般揭起她的双臂衣袖。
“嘶——”倒抽气声在殿中响起。
大家看得分明,绿衣宫女的左肘处果然红肿一片!
摄政王、楚子渊、楚寒霖、姚玲玲、太后和云轻屏,满殿男男女女,都沉默了,只是有的惊喜,有的怨恨,有的恐惧。
云紫洛微微勾起唇角,她只是利用了下手之人心虚的特点,才能让绿衣宫女浮出水面。
“她的身后,必有主谋!”楚子渊先说道。
肖桐愣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云紫洛半晌,这会儿听了楚子渊的话,眼角微挑,淡淡扫过极力掩饰着慌张的云轻屏。
他缓缓说道:“将火辣粉下在宣纸上,根本不能对人身有什么伤害,唯一能达到的目的,就是让四王妃无法参加比试,试问,这里,谁最不想让四王妃参加比试,赢得头名呢?”
众人都被他所提醒,目光纷纷看往这十几个千金小姐中。
“不会吧,难道是她们下的手?可是云二小姐,她懂书画吗?”
“你笨啊你,你忘记了上次云二小姐出神入化的琴声了吗?把姚大小姐都给比下去了!懂琴的人,怎么就不能懂书画啊?说不得这次就是姚小姐下的手,怕云二小姐又让她出丑……”
议论声一点也不低调,这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