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老大爷!”洋葱头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关到这里面去的呢?我真想知道,你怎么才能钻出来?”
“噢!你好,”小老头儿很和气地说,“我真想请你进来坐一会儿,喝杯啤酒什么的。可我这屋子里实在待不下两个人,再仔细想想,我也没有啤酒。”
“不用客气,”洋葱头说,“我不渴。您的房子就只有这么大点儿吗?”
“对,”小老头儿回答,“房子是小了点儿,可不刮风的时候其实挺不错的。”
这位小老头儿叫南瓜大爷。他这间小房子还是昨天才建成的呢。大家要知道,他从小就想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因此他每年都会攒下一块砖。
可惜南瓜大爷不会数数,只好拜托做鞋子的葡萄师傅帮他数砖头。
“让我看看,”葡萄师傅用他的锥子挠挠脑袋,“六七四十二……减去九……一共十七块!”
“够盖一座房子了吗?”
“我看不够。”
“那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盖房子不够,就做张小板凳吧!”
“可是我不需要小板凳啊!公园里凳子多得是,就算坐满了人,我也可以站着。”
葡萄师傅又用锥子挠挠头,先挠挠左耳,再挠挠右耳,最后转身回到自己的铺子里去了。
从这以后,南瓜大爷决定多干活儿,少吃饭,这样一年下来,他可以存三块砖头,有一年还存下了五块。
他渐渐瘦成一根火柴棒,而砖头却越堆越高了。
大家都说:
“南瓜大爷的砖头,就像是从他肚子里逃出来的一样。每多一块砖头,南瓜大爷就要瘦两斤。”
南瓜大爷觉得自己老了,又去找来葡萄师傅,跟他说:
“再帮我数一数砖头吧。谢谢您!”
葡萄师傅照理拿起他的锥子挠挠头,看看那堆砖头,又数起来:
“六七四十二……减去九……一共一百一十八块。”
“够盖房子了吧?”
“我看还不够。”
“那怎么办呢?”
“这怎么说呢?盖个鸡窝吧!”
“鸡窝?可是我没有鸡放进去。”
“那就放只猫,猫有用,可以抓耗子。”
“有道理,可是我也没有猫啊,并且我也没有耗子。”
“那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葡萄师傅叹了口气,又用锥子挠挠头,“一百一十八块砖,就是一百一十八块砖头,对吗?”
“您学过算数,您说是这么多,就错不了。”
南瓜大爷盯着他的砖头,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最后看到即便他叹多少口气,砖头也不会多起来,于是他二话不说,动手盖起房子来。
“我可以盖一座很小很小的房子,”他一边盖一边想着,“我又不是要住什么宫殿,我现在本来也很瘦小。砖不够,纸板凑!”
南瓜大爷盖得很慢,害怕把砖头一下子就用光了。他一块砖一块砖小心翼翼地砌,好像它们是玻璃做的一样。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些砖头得来不易啊!
“瞧这一块,”他拿起一块砖头,轻轻地抚摸着,“这一块是我十年前圣诞节的时候省下来的。我用省下来买鸡过节的钱买了它。等房子盖好了再吃鸡好了。”
他拿起每一块砖头,都要这样回忆往昔,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等到砖头用完了,他还有一肚子气没叹出来,而这一百一十八块砖头盖起来的房子,小得像鸽子笼一样。
“我要是只鸽子,”可怜的南瓜大爷想,“待在里面就非常舒服了。”
南瓜大爷想要进屋里去,可是膝盖碰到了屋顶,差点把整个小房子都顶塌了。
“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我得小心点儿。”
他在门口趴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慢慢地爬进他的小屋,可是爬进去,他又遇到了麻烦事:如果站起来就会顶穿屋顶;想要躺直房子又不够长;翻身吧房子又太窄。而脚呢?脚也得进屋去啊,下雨会淋湿的。
最后,南瓜大爷觉得,他今后只能坐着过日子了。
他也是这么办的。坐在他的小屋里,南瓜大爷直叹气。
房子太小了,连叹气也要小心一点儿,而他的脸从小窗口露出来,一脸苦相。
“您觉得怎么样?”葡萄师傅走出铺子问他。
“很好,谢谢!”南瓜大爷回答得很客气。
“您不觉得肩膀的地方有点儿窄吗?”
“不窄不窄,这个房子完全是按照我的尺寸造的。”
葡萄师傅拿他的锥子挠挠头,也不知道咕噜了句什么。这时候村民们从四面八方跑来参观南瓜大爷的新房子,还有一群调皮的小孩,最小的一个跳上屋顶,一面跳一面唱:
南瓜老大爷,
左手在地窖,
右手进厨房,
两脚卧室放,
脑袋屋顶上。
“做做好事吧,孩子们,”南瓜大爷央求他们,“轻一点儿,别把我的房子踩塌了,它可受不了这个!”
南瓜大爷为了讨好孩子们,从口袋里摸出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红红绿绿的糖果,看起来还挺好看,分给孩子们吃。孩子们哇啦哇啦大叫,扑到他手上,马上就因为分糖而打起架来了。
从那以后,南瓜大爷只要一有几个铜子儿,就买点糖果放在窗台上给孩子们吃,就像用面包屑喂麻雀一样,从此也相安无事。
有时候,南瓜大爷让孩子们排队进小房子参观,他站在外面守着不让他们捣乱。
南瓜大爷正一五一十地把这些讲给洋葱头听,远远地瞥见村边烟尘滚滚,接着就听见每家都把门窗乒乒乓乓地关上了。葡萄师傅的老伴儿赶紧放下铺子的吊门。所有人都瞬间躲进自己的屋子里,就像是龙卷风要来了一样。连鸡鸭、猫狗都东奔西跑,想要找个地方藏身。
洋葱头还没来得及问这是怎么回事,那团滚滚的烟尘已经滚进了村子,停在南瓜大爷的小房子门前。
烟尘中露出一辆四马拉的马车,说实在的,这其实不是四匹马,是四根黄瓜,因为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国家里都是蔬菜瓜果,所以当然不会有真的马。从车上气喘吁吁地爬下来一个大胖子,身着绿色衣服,滚圆的红脸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就像是个熟透了的番茄。
没错,这个人正是番茄骑士,樱桃女伯爵姐妹俩的城堡里的总管老爷。洋葱头想,既然大家一见他来就溜,肯定没什么好事,自己最好去躲一躲。
一开始,番茄骑士也没找谁的麻烦。他只是盯着南瓜大爷看,看来看去,然后凶巴巴地摇头,没说一句话。
南瓜大爷在他的注视下恨不得连人带小房子一起钻进地缝里去。
汗水像瀑布一样从他的脑门上倾泻而下,源源不绝地淌到嘴里,可是他都不敢抬手去擦一擦,只好把又咸又苦的汗水咽进肚子。
无奈,南瓜大爷只好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想着:
“番茄大人已经走了。我是在我的小房子里,就像一个水手坐在他的小船里一样,周围的海水蓝蓝的,轻柔地荡漾着,四周很安静。哦!多么惬意的小船!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当然,南瓜大爷并不是在太平洋上,也没有大西洋,而是番茄骑士抓住屋檐,拼命地摇晃小房子,摇来摇去,瓦片都掉下来了。
当南瓜大爷睁开眼睛,番茄老爷正杀气腾腾地咒骂着,吓得街坊邻居赶紧把门窗关得更严了。本来钥匙在钥匙孔里转了一圈,他们赶紧再多转几圈。
“土匪!”番茄骑士大叫,“强盗!你竟敢在两位樱桃女伯爵的地皮上盖起了宫殿!只顾自己游手好闲享清福,完全不把两位年老守寡、无父无母的女伯爵放在眼里!瞧我马上给你点颜色看看!”
“老爷恕罪!”南瓜大爷哀求道,“我向您保证,我盖这座小房子,樱桃老伯爵当年是亲自批准的!”
“樱桃老伯爵都已经上西天三十年了,快保佑他在天上平安吧!现在这片土地属于两位女伯爵,你赶紧给我滚蛋!至于其他事情,由律师跟你说明!律师!律师!”
本地律师青豆先生显然一直都在一旁待命,所以番茄骑士刚一喊叫,他就像豆子从豆荚里弹出来一样,立即蹦了过来。每次番茄骑士到乡下来,都要叫青豆律师出来证明他说的每句话都合法。
“在!老爷!随时听候吩咐!”青豆律师点头哈腰地鞠躬。
但是他个头太小了,鞠躬起来人家更是看不见他,而他生怕人家觉得他不够彬彬有礼,干脆直接翻了个跟头。
“你快告诉这个混蛋,根据王法,他应该马上滚蛋。你同时要向这里的全部居民宣布,两位女伯爵准备派一只凶猛的狗来看守这个狗窝,防止不规矩的坏蛋,他们近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个,我,其实……”青豆律师被吓得更青了,说话都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其实不其实,你是不是律师?”
“是的,我是律师,我是民法和刑法的专家,我毕业于萨拉曼卡大学……”
“那不就结了?你是律师,我就有理,你可以走了!”
“是是是,小的遵命,骑士大人。”说完,都不用再请,青豆先生就一溜烟跑掉了,比耗子跑得还快。
“律师的话你听见了没有?”番茄骑士问南瓜大爷。
“律师什么话也没有说啊!”
“你居然敢顶嘴?你这个倒霉鬼!”
“老爷,我根本没说话。”南瓜大爷嘟囔着。
“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番茄骑士恶狠狠地四下张望。
“恶棍!骗子!”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谁在说话?准是葡萄师傅那个混蛋。”番茄骑士认准是葡萄师傅在捣乱,于是径直走到鞋铺前擂起吊门:
“哈,葡萄师傅,我知道就是你一直躲在铺子里说犯禁的话!你反对我,反对两位高贵的樱桃女伯爵。你一丁点儿都不尊重两个可怜的寡妇,两个现在无亲无故的可怜的孤女。是时候轮到你倒霉了!”
“该轮到你倒霉!番茄老爷,噢,我看你快爆炸了!”那声音又说。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洋葱头。他把两手插在裤袋里,向凶巴巴的番茄骑士走过来。番茄骑士可没想到,一个穷小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撒野。
“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你为什么不干活?”
“我不干活,”洋葱头说,“我在学习研究。”
“你学习研究什么?你的书本呢?”
“我在研究坏蛋,老爷。如今在我面前正好站着一个,这个机会我可不能错过,我要仔细看看坏蛋是个什么东西。”
“坏蛋?这四周全是坏蛋!你要是能找到个我不认识的,我倒想看看他。”
“当然,老爷。”洋葱头回答,并向他眨巴了眨巴眼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这是他平时追着照云雀用的。他走到番茄骑士面前,把镜子放在他的鼻子跟前。
“坏蛋在这儿,老爷,请您仔细看看。”
番茄骑士好奇地凑近镜子,想要看个究竟,可他看见了什么?那是当然,镜子里是他自己的脸:通红通红,上面有一对凶恶的小眼镜,还有一张凶恶的大嘴巴。
番茄骑士这才意识到他被洋葱头耍了,简直要气炸了。他抓住洋葱头的头发使劲拉。
“哎哟!哎哟!”洋葱头哇哇叫得好像很快乐,“一个坏蛋就有这么大的力气,老爷,您简直抵得上一大帮子坏蛋啊!”
“看我给你点厉害尝尝!”番茄骑士一声嚎叫,他用力把洋葱头的头发一扯,扯下来一撮。
尽管他认为他是真的教训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洋葱头,但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就一刹那的功夫,凶狠的番茄骑士觉得眼睛里又酸又辣,眼泪哗啦哗啦顺着他的胖脸流了下来,整条街都要湿透了,简直就像清洁工人刚喷过水。
“这种事我还真没遇见过!”番茄骑士有点吓坏了,的确,他这个人没有心肝,从来没哭过,再说他之前也没有剥过洋葱。他连忙跳上马车,使劲抽了一鞭子,飞也似的逃走了。当然,虽说是狼狈地逃走了,但他仍旧没忘记转身大叫:
“南瓜,你给我当心点……还有你,穷小子,为了我这些眼泪,我会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洋葱头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南瓜老爷只剩下擦汗的力气。
一户户的门窗打开了,除了青豆律师的家。葡萄师傅把吊门拉起来,走出来,用锥子狠狠地挠着他的脑袋。
“我对天下所有的麻绳发誓!”他叫着,“我们这儿到底有个能让番茄骑士号啕大哭的人物了。你从哪儿来啊,孩子?”
洋葱头将自己的遭遇讲给大家听,而这些事,各位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