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四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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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本书从审美及精神层面探讨《红楼梦》不可复制的独特价值,内容为四大主题:《红楼梦》的解脱之道(《无立足境,是方干净》),《红楼梦》的疾、癖、痴(《吾之大患,为吾有身》),《红楼梦》的生育败象(《薛蟠寓言》),《红楼梦》的审美之趣(《关于文学的超越》)。如果一定要强调方法论,这些文章不妨纳入美学和文学思想史的范畴。将之集结出版,也是为敦促自己以后反复阅读《红楼梦》及其相关研究。不一定要写许多的相关文章,但希望能借此保持阅读的状态。读《红楼梦》,能助我去到孤独的极致,这实为人生一大幸事。读《红楼梦》的相关研究,如评点、考证、索隐、版本、文献、审美、翻译等文章,又相当于得到了学问大师们的指点,真是受益无穷。《红楼梦》及其研究,实在是一个能融合古典审美及现代眼光的绝佳文本。

《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原载《东吴学术》2015年第3期。文章认为,《红楼梦》借禁欲之法,力保大观园的“干净”。《红楼梦》借女儿清白之身,寄托审美理想与救世理想,审美价值极高。以情抗礼无须置疑,以美的秩序去质疑天地男女阴阳的尊卑之道,是最深层的大逆不道。宝玉是美的承担者与阐释者,他让审美理想有容身之所,他行的是拯救之路,也即拯救他人之路,但审美的拯救之道并非彻底的禁欲主义,所以,他难以解脱。最高的智慧,最美的美,最彻底的自救,由黛玉承担,极有象征意义。曹雪芹在清白女儿身上发现拯救与解脱的意味,于思想史,是了不起的贡献。

《吾之大患,为吾有身》,原载《红楼梦学刊》2006年第4辑。文章从“疾”“癖”“痴”入手,探讨《红楼梦》的大悲心。如果从传统中医学的角度出发,《红楼梦》中一些重要的人物都“患”有不同的“疾病”,而这种“病”又与“癖”紧密联系在一起,并最终指向“痴”。这样大规模的疾病及其隐喻书写,在中国古典小说的叙事实践中,实属罕见之现象。疾、癖、痴因缘相生,又互为隐喻(后四十回却存在疾病与隐喻的冲突),由“痴”指向“幻”,再由“幻”道出“患”的存在本质。“痴”“幻”“患”的互证,勾勒出《红楼梦》前八十回的美学伦理、思想脉络,也印证了“吾之大患,为吾有身”的“人间世”悲剧。

《薛蟠寓言》,原载《红楼梦学刊》2003年第4辑,收入本书时略有改动。此文无论是结构,还是文字,都显得相当不成熟,后读之,常为自己的粗鲁妄为蠢钝而骇然。但文中论及薛蟠的重要、《红楼梦》之生殖力败象、薛蟠对黛玉的惊鸿一瞥,有一定的思考价值,也说明初由史学跨入文学的我,愿意认真思考问题,有一定的问题意识。莽撞得来,却也胡乱写下了个勇字,姑且留存,以自省自悔。犹豫再三,还是收入本书,以作懵懂深爱《红楼梦》的证词。

《关于文学的超越》,原载《文艺争鸣》2009年2月。此文借《石头记》探讨文学的超越问题。文学的超越,并不是虚无的指向。如果世上真有天才,《红楼梦》当称天才之书,靠呼吁向《红楼梦》靠拢,敦促写作者“生产”出《红楼梦》这样的悲悯大作,既不现实,也有违文学之独立自由意愿,但至少,我们可以言说文学之超越的合法性、正当性、可能性,进而去想象伟大文学的至美至善境界。《石头记》对时间一辩再辩,多次明示看官放下朝代年纪、地舆邦国,这对文学写作来讲,尤其有寓言般的提醒。顺着她先知般的提醒,我们可以叩问文学之高贵、自由、境界——文学为什么能够超越,文学要超越什么,文学之超越意义何在。

我始终认为,学问是生命之事,她远比职业和专业大。研读古今中外经典的好处,道之不尽。《红楼梦》之伟大,丝毫不亚于史诗、悲剧、教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