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走多远,无论经历多少,脑海里总有一些接近定格的东西,不断的拽着自己,回头去看,回头去想。不论年岁增长,也不管生活翻天覆地,这些东西就像生命,将灵魂的一部分泡在心血里,被他们温暖着,也被他们感动着。我不愿意把那些叫过去,叫回忆,总觉得那些经历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再相逢、相拥、相知。
十三岁,第一次离开家乡(严格意义来说,不算离开,只是在学校寄宿),伴着兴奋的还有惆怅,或者从那时起,我就要面对自己,学会生活。当然,校园生活很单纯,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家长里短,只是学习学习再学习。有憧憬,没有理想;有期待,但不知道未来。即使老师第一个作文就是《我的理想》,我也想不清楚,未来我要干什么。想想当农民的老父亲,我就写了,我将来做个新农民。有技术的农民。没想到,今天实现了,我真的成了农民。或者这就是命运。
除了课堂学习,还有不少的私人时间,可以供自己打发。那时学校在柏家坪镇上,刚创立时叫舂陵中学,后改叫柏家坪中学。旧校舍是以前的古寺,一边是镇子,一边是田园。虽然是农家子弟,但因为年轻,没有受过强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生活,对田园只有欣赏,而没有想过田园生活中的辛苦。每每放学之后,几个要好的同学,结伴走在浅草的田埂上,一边走,一边聊天,忘了生活的艰难,只是对未来充满期待。那白烟漠漠的远山,虽然我们感觉到环境的苍凉,我们仍让满怀热情,那时,我们只有热情,虽然每顿吃的都是咸菜泡菜坛子菜。
学校的左侧是一个水塘,不远处也是一个水塘。塘埂上种着白杨,几株,有点稀拉,却并不影响它们给人们顶天立地的观感。秋季开学,逛了几次那只有一条街的镇子,就失去了再去的兴趣,而塘埂倒成了我们下课后的一个好去处。吃完晚饭,教我们语文的张土茂老师,刚从师范做完学生出来,有着我们一样的情怀,对未来充满热情,他领着我们,走完一段田埂,然后走到塘埂上,席地而坐。张老师没有老师架子,大家也没有激扬文字,面对瑰丽江山,面对一塘碧水波光,看一片秋收后荒芜的稻田,我们都像这片土地赤裸的孩子,披着亮亮的夕光,对那一轮远远的满满的圆圆的夕阳,说我们缥缈的未来,忘了忧伤。
我们坐在微风里,看着太阳下山,然后听到晚修的铃声,回到教室,笑闹过后,看看前面的同学,然后聚在灯光下修习。每天都这样,在夕阳下,在田园里漫步,在塘埂上听老师讲话。在老师的声音里,山那么远,远方的村子又那么近,没有哀愁,却有压力,没有恼怒,却有感叹,和一点点淡淡的乡愁。我们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我们只享受今朝的年少幸福时光。
当时有郑辉,我们的学习委员,郑际松,我们的生活委员,王航飞、郑宁波、欧政军、周明辉、郑颂德、欧阳玉辉等等,都是我要好的朋友。以及夕阳下,离我们坐得远远的女同学郑满云、刘艳春、何芝方…… 那时,男女同学还羞涩,相互之间没有往来。老师也乐得如此,不担心自己的学生有早恋之虞。但他们不知道,当年我们三班的同学,在分别了20多年后,男女才有坦诚相待的交流。而20多年后,我们已身为人父,身为人母,我们的语言,除了怀念,就是感叹。当年在一起,为何近在咫尺,又若远在天涯?如果重来,会否仍然如同当初,即使相逢,也只有羞涩的脸红,而不去沟通和关心?
不知道,我们中的谁也不知道,如果人生重新开始,我们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但20多年后的相聚,我们仍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对以前,对柏家坪镇,对舂陵中学,对三班,对二班,对后来的班级,我们都是那么亲热。无论我当初被老师羞辱,还是让家里长辈失望,都已经过去,已经放下。面前的同学是真实的,老师是真实的,即使,我们迟了二十年才相聚。可正是这二十年,让我们体验了什么是无常,什么是命运,什么是生活。青春的价值,不是学习成绩所概括得了的,还有个性,还有专长,还有不断变换的环境、经历和苦难,它们都能改变人生。
舂陵中学,田园里的夕阳风景,或者夕阳下的师生同行,现在或者叫故乡,无时无刻不像一幅温暖的画卷,让我在漂泊里,在迷惘里,或者在失败里,寻找到力量。在成功里,在辉煌里,感谢青春年少里,在舂陵中学的那段似水年华。那段经历是一个源泉,当初冷暖,现在是记忆的恒温,成为心灵里的一个柔软部位,只要触及,就会甜蜜的痛,就会发觉,头上有一抹温暖的夕光,在乡村暮色里,缓缓的褪去,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希望潮动,不寂寞的少年,在这里,张起了扬帆四海的梦。
这注定是一场漂泊,没有预谋,却让人长大了,不仅有勇气向前进,还有勇气回头,去寻找,甚至为当初检讨,来延续昨天的梦,和今天的真实经历。我们还没有老去,正值壮年,没有机会从头再来,可还有机会回头,或去远方,看夕阳下的风景,人和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