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莉儿她们在海水里悠哉悠哉地游着,充分享受凉爽惬意。每隔一小会儿,她们就会遇上一些奇怪的生物——对陆地客人来说奇怪的生物——虽然拖拖和比尔船长见过很多种鱼,无论是从水里捕上来的,还是拖上来的,但和在海底邂逅鱼儿的感觉很不同,就像拖拖描述的那样,是“面对面的”接触。鱼儿自在地在深海之家游来游去,跟钓丝上或渔网中奋力挣扎扑腾、面目狰狞的鱼儿截然不同。
没过多久,他们看到一大群鱼懒洋洋地躺在海底,鱼儿的背部颜色深暗,腹部银白,但不是很养眼。它们看到了梅尔拉的队伍,却没打算让路,仍稳稳地扎在原地,只有鱼鳍和鱼鳃在动。
“它们,”美人鱼顿了一下,“就是海洋鱼族中最尊贵的家族。”
“它们是?”小姑娘问。
“鳕鱼,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傲慢了,对自己的血统有一种愚蠢盲目的自豪感。”梅尔拉回答。
听到这番话,一条鳕鱼操着尊贵的强调对另外一条说道:“这话多无礼啊!”
“可不是嘛。真该有项法律,严禁这些平凡的美人鱼多嘴多舌,以下犯上。”对方回答。
“天啊!它们还真是够傲的,是吧?”拖拖十分错愕。
那群鳕鱼神色凝重地看了了看她们,其中一条鄙夷地说:“亲爱的,咱们走吧,别理这群俗不可耐的家伙。”
“再俗也没你们俗!在我老家,只有实在没得吃了,才会将就着吃你们这些鳕鱼。”拖拖大声嚷嚷起来,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无礼的冒犯。
“荒谬!”其中一条鳕鱼牛气冲天地撂下一句话。
“吃鳕鱼!”另外一条盛气凌人地说。
“是的,跟你们说吧,还很咸呢,在我老家,你们可算不上什么!”拖拖说。
“天呐!我们必须得忍受这番屈辱之词吗——还是从一个根本都不认识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的?”第一条开口说话的鳕鱼大喊起来。
“谁说不认识!我还吃过你们呢,吃完总是咸得口渴。”小姑娘回答。
梅尔拉开心地笑了起来,鳕鱼仍旧不丢尊贵范儿,说道:“走,尊贵的伙伴们,咱们走。”
“别介意,是我们走。”梅尔拉宣布离开,漂亮的美人鱼和身后的客人们游开了。
“我听过鳕鱼的传说,但以前并不清楚传说的深意。”比尔船长说。
“它们那些所谓的高贵简直要把我给逼疯了,所以我用嘴皮子给了它们一点教训。”拖拖说。
“你确实给了她们教训,伙计,不过我不确定它们知不知道自己被腌制后挂在储藏室时的样子,有些家伙就是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尊容,所以才会傲慢个没完。”老水手说。
“咱们快到蟹镇啦,进去拜访一下,看看它们都在干嘛,好不好?”梅尔拉大声问。
“好啊,一起去吧。螃蟹可有趣了,我经常在岸上的石缝间捉螃蟹,还嘲笑它们憨憨的步子。干嘛不等到吃饭时再去,看着它们横走来横走去地传盘子,不是很滑稽吗?”拖拖说。
“传盘子的不是螃蟹,是龙虾和小龙虾,它们脑袋灵光,很适合做服务员。当然,也有让我们尴尬和恼火的时候,不过老话说的好,没有完美的仆人,所以我们也尽可能地与它们和睦相处啦。”美人鱼强调。
“它们已经很棒了,尽管偶尔会打翻个盘子什么的。不过在海底宫殿干活还真是简单,没有灰尘,也没有垃圾需要清理。”小姑娘说。
“还不用洗东西。”比尔船长又加了一句。
“虽然个头小了些,龙虾和螃蟹还是远房表亲呢,它们族类的分支比较多。这附近住了很多螃蟹,所以我们称之为螃蟹镇,在它们的老家见着它们,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梅尔拉说。
她们游进海藻圃,纤直的海藻茎欣欣向荣,一直通向水面,海藻茎上还长满了叶子。拖拖觉得除了红褐色,海藻茎的其他地方都很像通心粉。她们把厚实的海藻丛扒到两边,游了过去,到了海拔更高的地方——海底高原,高原上撒落着各种大小的石头,好像是从旁边倾斜的大岩石上碎落下来的。最后她们游进了一个好像岩石峡谷的地方,跟陆地上的很像。
“这儿住着招潮蟹,不过这里太安静啦,咱们肯定已经惊着它们了。”梅尔拉说。
她正说着,岩石间就有了悉悉索索和刮挠攀爬的声响,不一会儿,许多淡青色的螃蟹就出现了。它们用蟹钳扛着各式各样的小提琴,一只大螃蟹还拈着指挥棒,后面一只螃蟹爬上平坦的岩石,用兴奋激昂的声音宣布:“现在,准备——准备就绪,杰出的小提琴手们。我们将演奏19号乐章,向美人鱼致敬!预备!预备!起!”
一声令下,所有的螃蟹都开始卖力地划拉手中的乐器,飘出杂乱刺耳的音符,拖拖很苦恼,她不知道蟹乐队能否演奏出真正的乐音。螃蟹们终究还是没能演奏出悦耳的篇章,从头到尾都是杂乱的堆砌。噪音终于停下来了,乐队指挥转向来访者,朝她们挥舞指挥棒,问道:“哈,感觉如何啊?”
“不怎么样,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拖拖诚实地回答。
“是我自己创作的!不过我承认,品味相当高雅,对真正音乐的爱好都是需要慢慢培养的。”指挥蟹说。
“我不喜欢。放在除夕活跃活跃气氛气氛还行,可要是称之为音乐——”比尔船长表露了想法。
这时,蟹乐队的小提琴声再次奏起,比之前还要卖力,这场表演太旷大持久了,美人鱼一行没了耐性,她们离开这里,顺着岩石峡谷一直游,然后拐了个弯,看到另一番场景。
同样有很多螃蟹参演,它们的动作姿势稀奇古怪,令人浮想联翩。有些螃蟹堆起了蟹体金字塔,众螃蟹站在边上,只有个头最大身体最魁梧的才垫在塔底;叠到五六层高时,它们会踉跄着摔下来,手牵着手,脚扣着脚,等摔到了地上,才会分开,然后重新开始堆叠。另一些螃蟹绕圈追逐,基本是向后移动或者横向移动,它们爬行时还试着玩起了“跳背”游戏。还有一些螃蟹找到细柔的海草枝荡秋千、翻筋斗,或者沉浸在类似的特技中。
梅尔拉她们在一旁欣赏螃蟹的表演,当然,她们也成了对方眼中的风景。最后,一只螃蟹肚皮朝天地翻倒了,然后抓狂似的蹬着腿,想要翻个身。拖拖忍不住大笑起来,螃蟹们闻声停止了嬉闹,成群结队地走了过来,它们眨着明亮的小眼睛,既滑稽又俏皮。
“欢迎光临!”一只螃蟹大声说,同时还做了个后空翻动作,直接把另外一只螃蟹撂倒了。
“美人鱼和蝌蚪有什么区别?”另外一只螃蟹聒噪地问,还没等喘口气呢,它又接了下一句,“为什么,一条没有尾巴,另一条却抓着尾巴不放。哈哈!吼吼!嘿嘿!”
“这些都是小丑螃蟹,傻得要命,可能你们已经发现了。短暂的相处还是挺有意思的,时间稍久就会厌倦。”梅尔拉说。
“它们好有趣啊,都快赶得上马戏团了,我不觉得厌倦。我可不是美人鱼哦。”拖拖说着又大笑起来。
这时,小丑螃蟹已经在她们前面列成一排。“詹森,为什么美人鱼长得像汽车呢?”其中一只问。
“不知道啊,汤米·布里姆肯,你怎么会觉得像汽车呢?”站在队列中间的一只大螃蟹说。
“因为她们疲惫厌倦了呗。”汤米·布里姆肯说。这话引起了螃蟹们的哄堂大笑,汤米好像还是笑声最大的那个。
“海里的螃蟹怎么会知道汽车呢?”拖拖问。
“哎呀!那是因为汤米·布里姆肯和哈里·哈瑟曾经被人类抓去过水族馆,不过有一天,它们爬了出去,逃跑了,最终找到了返回家乡的路。它们是螃蟹里的大红人,见过大世面,在陆地上见到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应该也见过汽车。”美人鱼回答。
“我们见过!我们见过!我们看见陆地上的人长着两条腿,可滑稽了;有一种名叫马的动物,也有腿;还有其他长着腿的东西;而且人们的穿戴也很古怪——他们甚至把羽毛和鲜花戴到头上,还有——”哈里·哈瑟大声喊着,一只蟹钳大,一只蟹钳小,笨拙尴尬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嗯,我们知道那些,我们就生活在陆地上。”拖拖说。
“喔,那你还真是幸运,摆脱掉该死的陆地来到奇妙的海里。陆地又干燥又有空气,糟糕透了,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不过马戏团还是很棒的,我们住的水族馆前面会有马戏表演,汤米和我把杂技演员的招式全给学来了,嗨!来吧,朋友们,向陆地人展示你们的才艺吧!”螃蟹说。
话音刚落,螃蟹们就开始秀各自的看家本领了,不过它们表演的还是之前那些,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比尔船长和拖拖很快感到了厌倦,就像梅尔拉说的那样,她们看够了螃蟹马戏团的表演,决定去岩石峡谷上方看看,差不多到顶端时,她们看到了许多螺壳躺在海底的沙子上,螺壳里探出一个个螃蟹的脑袋,模样十分搞笑。
“这些是寄生蟹。它们从别处偷来螺壳,住在里面,躲避敌人的攻击。”其中一个美人鱼说。
“它们不寂寞吗?”拖拖问。
“也许会吧,亲爱的,不过它们好像不在意这些。它们胆小懦弱,只要能保命,其他的事情都是浮云,大可不管不顾。它们跟刚刚遇到的那些活泼开朗的螃蟹不同,寄生蟹的性格乖戾,很不合群。”
“哼!闭上嘴,快滚开!我们不欢迎美人鱼。”其中一只寄生蟹暴躁地说。说完,所有的寄生蟹都不约而同地把脑袋缩回壳中,再也没有露过面。
“真是没礼貌。”拖拖一边发表评论,一边跟着梅尔拉的队伍游到了海水中部。
“我算是明白为啥称暴脾气的人是‘螃蟹脾气’了。他们可不就跟那群寄生蟹一个德性吗。”比尔船长说。
她们又遇到一小群马鲛鱼,鱼儿好像很兴奋的样子,看到美人鱼便大呼小叫起来,“啊!梅尔拉!你猜怎么着?我们的弗里皮特去天堂海啦!”
“什么时候的事?”美人鱼问。
“就在刚刚,当时我们正躺在水中平静地聊天,突然出现一个旋转着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我们亲爱的弗里皮特上前咬住那个东西,然后他就被拉出水面了,扑通一声,然后——去天堂海啦!是不是很帅呀,梅尔拉?”其中一条马鲛鱼说。
“可怜的弗里皮特!太遗憾了,他可是那群鱼中最英俊最和善的了。”美人鱼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弗里皮特怎么就去天堂海了?”拖拖问。
“哎!他是被鱼钩钓住拖上渔船了,这帮可怜的家伙还不知道真相,每当有伙伴被拉出水面消失以后,他们都以为对方是去了天堂海——一个神秘未知的美丽海域。”梅尔拉解释。
“我就一直好奇,好奇为什么鱼儿会蠢得自己去咬钩子呢。”拖拖说。
“它们肯定知道那是钓钩。”比尔船长沉思后加了一句。
“嗯,它们的确知道,我见到过它们绕着钓钩围坐一圈,还仔细观察了很久。它们知道那是钩子,也知道只要咬上鱼饵,就会被拖出水面。不过受好奇心驱使,它们很想知道之后发生的事,觉得那会是幸福而非死亡。所以当同伴上钩消失后,其他的鱼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梅尔拉说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它们真相?”拖拖问。
“哎,我们说了,美人鱼已经警告它们多次了,可惜一点儿用都没有,鱼儿就是傻瓜。”
“我希望自己是弗里皮特,他赶在我前面咬上鱼钩去天堂海了。”一条马鲛鱼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
“那是你命好,弗里皮特会被放在平锅里煎炸,然后成为某些人的美餐。你不想那样,对吧?”小姑娘说。
“弗里皮特是去天堂海了!”另一条马鲛鱼说,然后它们迅速游开,逢人便宣扬弗里皮特的大新闻。
“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拖拖感慨了一句,穿过纯净碧蓝的海水游向前去。
“是啊,可怜人必有可悲之处。不过它们如果脑袋灵光的话,人类岂不是打捞不上鱼了,那么多可怜的渔夫们就要失业咯。”梅尔拉回答。
“捕捉那么漂亮的家伙,还真是罪恶。”小姑娘说。
“我不这么想,因为它们生来就注定是某些人的盘中餐,人类也不是唯一的食客,很多海洋生物也以鱼儿为生,甚至连它们自己也时不时地吞食同类。要是鱼儿数量没有减少,大海里很快就会鱼满为患的,我们也难有立足之地了。所以,它们这么傻傻呼呼的也不算坏事。”梅尔拉大笑着说。
她们游到一些圆乎乎的球球附近,从外表看像是瑰丽的气球,它们静静地漂浮在水上。拖拖又好奇起来。
“是河豚,它们是最无害的生物,但是浑身的尖刺会让敌人吓破胆。”梅尔拉说。
河豚点点的眼睛,点点的嘴巴,始终看不到鼻子,鱼鳍和鱼尾也很迷你,非常可爱。
“人们在南海岛屿捕捉河豚,去皮、缝制、晒干、在里面放上蜡烛,做成灯笼,烛光会透过干燥的鱼皮映出来。”比尔船长说。
那天下午,她们还见识到了许多奇特的海洋景观,比尔船长和拖拖觉得好享受啊。最后梅尔拉宣布搬师回宫,当然她们自始至终都没游远。“天快黑了,我们要准备吃晚饭了。”梅尔拉说。她们悠然自得地游回宫殿周围的小树林,刚游进花园时,太阳就沉了下去,阴影笼罩了这个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