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哥尔多尼意大利喜剧作家。1707年2月25日生于威尼斯,卒于1793年2月6日。毕业后当过律师,同时开始剧本创作,1748年成为职业剧作家。他在长期跟随剧团巡回演出中获得的丰富社会生活经验和知识,对剧院、演员和观众的深切了解,为他们写作新型喜剧提供了素材和有利条件。
故事梗概
意大利水上城市威尼斯,
一辆从都灵来的邮车停下来,走下主仆二人。
他们来到一个古朴的庭院门前。这是当地商人巴达龙纳的住宅。当下主人吩咐道:“特鲁法儿金诺,去向巴达龙纳先生通报一声,就说都灵来的费捷里柯在外边等着呢。”
一会儿,特鲁法儿金诺由女仆带进屋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这里的两个女人——克拉里切小姐和女仆更让他感兴趣,以至于没有在意巴达龙纳的再三询问。
巴达龙纳看到这个傻里傻气的外地人只顾跟他的女仆攀谈,竟不回答他的问话,不免有些生气,便提高嗓门问道:“你说你是谁,要不然就滚出去。”
特鲁法儿金诺看来并不在乎这家主人的不客气,“如果您仅仅想知道我是谁,那我只要一句话就向您报告完了——我是我主人的仆人。”
“那你主人是谁?”
“他叫费捷里柯,都灵人,他叫我问候你。他正在外边等着呢,让我先问一声他可不可以进来。”
得到巴达龙纳的允许后,彼阿特里切进了客厅。她吩咐特鲁法儿金诺利布里格拉旅馆门前等她,然后开始与巴达龙纳商量自己要办的事情。
特鲁法儿金诺到了旅馆门前后,就坐在街灯的木头座上,两眼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不时搔一搔沾着尘土的鬈发。远处教堂的大钟悠悠地响了十二下。这会儿他正目送一个手里拿黄油面包边走边吃的小女孩与她妈妈一起拐过街角,然后他轻轻叹一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他歪着头,咬一咬大拇指甲,心里好像盘算着什么。按照主人的吩咐,他应在这儿等着,可现在已到正午,还不见主人的影子,自己的肚子早就饿了。不行,得到这家旅馆里找点儿吃的,他这样想着。过了一会儿,他一拍腿站起身,刚要往旅馆里去,忽然又停下来,心里说:“让我瞧瞧,能不能在这儿赚几个钱花花。”原来,这时他看到一个衣着考究的上等人正和一个扛着箱子的搬运夫从对面走来。搬运夫干瘦的两腿直打颤,背上的箱子歪向一边,人和箱子随时有翻倒的可能。
“先生,我能替您干点什么活吗?”特鲁法儿金诺殷勤地朝那位上等人说。
这人正是弗罗林多,彼阿特里切的爱人。这会儿他正生搬运夫的气呢,听到喊声,见对面站着一个粗壮的小伙子,便客气地说:
“亲爱的,请帮我把这口箱子抬进旅馆去吧。”
“行,给我吧!”特鲁法儿金诺一边答应着,一边灵活地把脊背靠向搬运夫,接过箱子,说:“一点儿都不重!”他很轻快地踏上旅馆的台阶。
到了旅馆里,特鲁法儿金诺帮弗罗林多安顿好房间。弗罗林多看他干活麻利,样子也诚实,便和他攀谈起来。特鲁法儿金诺自我介绍说,他是今天刚从外地来的仆人,目前没有主人。弗罗林多听后问他是否愿意给他做仆人,特鲁法儿金诺痛快地答应下来。弗罗林多当下吩咐他的新仆人到邮局去取信。
特鲁法儿金诺走出旅馆,正好碰上了彼阿特里切。彼阿特里切见他不在街上等着,便训斥了他几句。然后要他把地的行李搬到布里格拉的旅馆里去。特鲁法儿金诺看到彼阿特里切指给他的旅馆正是他刚出来的那家,心说见鬼,刚要去搬行李,又被主人叫住,主人说:
“你先到邮局去一趟,问问有没有我的信,就这么问‘有没有费捷里柯和彼阿特里切的信?’我妹妹本来也要来的,因为不舒服留在家里了,也许她的女朋友会寄信给她的。”
原来,她的一个忠实的仆人在替她管家,如果写信的话不知是用她的真名还是化名,所以让特鲁法儿金诺那样去问。
很快,特鲁法儿金诺国到旅馆,正碰上弗罗林多。
弗罗林多正打算回都灵去,一来把事情搞清楚,二来好安慰安慰他的爱人彼阿特里切。这时,他见仆人回来了,赶忙问他有没有信。
“这就给您,”特鲁法儿金诺从口袋里掏出三封信,“您看,主人,这三封信并不都是给您的。刚才我遇见一个熟人,他和我干同样的活,我告诉他我要去邮局,他就要我帮他问问有没有他主人的信,这儿好像有一封是他主人的,现在我分不清楚是哪一封了……您知道我不识字的。”说完,他有些紧张地看着主人。原来他把两个主人的信弄混了,只好随口编了个瞎话。
“拿来,我把我的信拿走,其余的还给你。”弗罗林多说着,接过三封信。忽然他看到一只信封上写着彼阿特里切的名字,于是问仆人:
“叫你帮忙的那个朋友是谁?”
“是个仆人……叫巴斯古阿列。”
“他是谁的仆人?”
“不知道,主人。他叫我替他主人拿信的时候,把他主人的名字告诉我了……可我现在忘得干干净净了。”
“那个巴斯古阿列在哪儿?”
“不知道,真的。”
“那你怎么把信交给他呢?”
“……他说,我们在广场碰头。”
弗罗林多见问不出什么,就不顾仆人的阻拦,把信拆开看了。从信中他意外地知道彼阿特里切女扮男装,正在找他,而且已经到了威尼斯,他又激动又焦急,对仆人大声说:
“去吧,亲爱的特鲁法儿金诺,快找到巴斯古阿列,好好问问他主人是谁,他们住在哪儿?最好能把他带到这儿来,我会好好奖赏你们俩的。”
他马上打消了回都灵的念头,而是想方设法尽快找到爱人。他想:她在威尼斯,她哥哥也在威尼斯,如果在这儿两个人相遇,那她可就惨了!
特鲁法儿金诺来到街上,想到另一个主人的吩咐。赶忙叫来一个搬运夫,把主人的箱子搬进了旅馆。来到主人房间,见到主人,他递上去那封被拆过的信。心里嘀咕:“这信虽然让我用嚼碎的面包屑粘起来了,可难说不被他发现。”果然,主人问为什么信被拆过了,他只好说邮局里也有他自己的一封信,由于不大识字,结果把信给拆错了。主人追问他看过信没有?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认识那样的字。这时主人才放下心来看信。
彼阿特里切读了信,得知都灵全城的人都在谈论她的出走,法院正想尽一切办法来追踪她。现在情况紧急,可巴达龙纳先生还不把钱送来,于是她决定到他家亲自去取。临走时她把箱子的钥匙交给仆人,要他把衣服拿出来晾晾。
主人走后,特鲁法儿金诺很得意,他庆幸自己善于随机应变,把这身兼二职的事儿办得不错。这时巴达龙纳来到旅馆,见到他便问道:
“朋友,你的主人在家吗?”
“不在,先生,他不在家,也没说上哪儿去了。”
“好,这个口袋里有一百个金币,他回来的时候,请您交给他。我不能等了,我还有事,再见。”说完,巴达龙纳匆匆走了。
“嗳,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等到特鲁法儿金诺想起来要问清楚这钱应该给哪位主人的时候,巴达龙纳早走远了。
特鲁法儿金诺拿着这装着一百个金币的钱口袋正想主意,看到弗罗林多走来,便把钱袋交给他了。
特鲁法儿金诺饿得发慌,他在旅馆客厅里来回兜着圈子,等待主人回来,好赶紧开饭。这时弗罗林多心事重重地走进来,特鲁法儿金诺马上迎上去,还没开口,被主人劈头问道:“找着巴斯古阿列没有?”
特鲁法儿金诺微微一怔,马上又反应过来,说;
“我们不是讲好的吗,主人,吃过午饭就去找他。”
“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弗罗林多现在想的是如何得到彼阿特里切的消息,他打算再到邮局问问,于是说: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要吃饭的话就先去吃吧。”
特鲁法儿金诺答应一声,扭头就要往厨房跑,但马上被主人叫住了。弗罗林多交给他那个装着一百个金币的钱袋和一把钥匙,要他把钱放到箱子里去。吩咐完了,弗罗林多匆匆而去。
特鲁法儿金诺拿着钱袋,要往主人弗罗林多的房间里去,却又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见鬼!原来他的另一位主人从外面回来了。
“巴达龙纳先生给了你一个装着一百个金币的钱袋,是吗?”彼阿特里切问。
“给了,主人。”特鲁法儿金诺望着这位主人,傻乎乎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把钱袋给我呢?”
“这钱袋是给您的?”
“怎么?他交钱袋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要我交给我的主人。”
“那,你的主人是谁?”
“是您阁下。”
“那你还唆什么!”显然彼阿特里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她口气渐渐严厉起来。
“那么说,钱袋是您的了?”特鲁法儿金诺试探着问。
“钱袋在哪儿?!”
“在这儿。”看到主人生气了,特鲁法儿金诺赶忙把手里的钱袋递了过去。
“数目对不对?”彼阿特里切接过钱袋掂了掂,盯着仆人间。
“动都没动过,主人。”特鲁法儿金诺嘴上答着,心里暗叫,好险!差点为这钱袋出了乱子。
彼阿特里切想起另一件事,她吩咐仆人告诉店主人一声,午饭加点好吃的菜。她打算请巴达龙纳一起吃饭,给他压压惊,刚才他着实吓坏了。特鲁法儿金诺听说要吃饭,马上来了精神,他问主人愿不愿意让他去点菜,他想:“这可是我最拿手的活儿,我要让主人知道我的口味是不坏的。”
彼阿特里切随便地说声“好的”,自己便去请巴达龙纳先生了。临走时,她把一张支票交给仆人,叮嘱他一定要把它放好,因为这支票值4000个银币。特鲁法儿金诺满口答应着,目送主人出门。然而在他看来,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会比吃饭更重要,因此他随便把支票塞进口袋,径直找店主人安排饭菜去了。
在旅馆大厅,特鲁法儿金诺碰到了旅馆主人布里格拉,两人商量好午饭应上的几种菜。特鲁法儿金诺又饶有兴致地跟布里格拉讨论起上菜的顺序和菜的摆法。起先店主人对此不太在意,认为这种事情仆人都能做好。可特鲁法儿金诺却一再坚持说,上菜的手法是问题的关键,午饭的好坏全在菜上得漂亮不漂亮。于是就势跪在大厅里用手比划着,表演起来。为了让布里格拉看得更清楚,他情急之下把口袋里的那张纸撕成几个小块,每块当作一个菜,在地上摆了起来。
彼阿特里切同巴达龙纳一起回到旅馆,见仆人跪在地下比划着什么,就好奇地走上前去问:
“你跪在这儿干吗?”
“我们在商量怎么上菜。”特鲁法儿金诺一面答话,一面站起身来。
突然,彼阿特里切注意到摆在地上的纸片,她俯下身子仔细看看。
“这是什么纸呀?”
特鲁法儿金诺这才猛然想起,这张纸是主人吩咐他要好好保存的,于是他赶忙蹲下去,把纸片捡起来,要往口袋里塞。但是已经晚了,彼阿特里切已经看清楚了一切,她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厉声问:
“这不是我的支票吗?”
“请您原谅,我这就把它粘好。”特鲁法儿金诺支吾着。
彼阿特里切又气又急,她把仆人的胳膊使劲一摔,吼道:
“强盗!你原来是这样给我看守东西的呀!这么重要的支票!应该揍你一顿。”说着,她朝仆人挥一挥拳头。想到身旁站着的巴达龙纳,她压一压火气,转过身来哭笑不得地说:
“您看这叫人笑话不笑话,巴达龙纳先生。”
“真够可笑的啦!在他尴尬的时候,您不帮他个忙也不行呀,既然我在这儿,那我再给您开张支票,事情不就完了吗?”巴达龙纳笑着说。
彼阿特里切这才松一口气,但仍余怒未消。特鲁法儿金诺看到事情解决了,才又敢强词夺理地说:
“这事坏就坏在布里格拉不会上菜上面了。”
彼阿特里切不想再理他,她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快去上菜。
特鲁法儿金诺端着一盆汤从厨房出来,一溜碎步穿过大厅,见彼阿特里切和巴达龙纳还在走廊上谈着什么,便彬彬有礼地请他们进屋去。彼阿特里切要他先进去,把汤盛在盘子里。他却装着没懂主人的意思,依旧谦让道:
“不用,不用,请您先进去。”
巴达龙纳笑了笑,与彼阿特里切一起进了房间。
特鲁法儿金诺见他们都进屋去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勺子,舀了满满一勺汤,放进嘴里,烫得他直眨巴眼,“咕噜”一声,咽到肚里,他歪歪头,心说:嗯!味道不错。然后把汤端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到厨房端出一盘煮肉,随手拣了一块放在嘴里嚼着,突然他一紧张,肉在嗓子眼那儿卡了一下,给吞下去了。原来,他看到弗罗林多神情沮丧地回来了。看上去这位主人没找到他要找的人,这个时候我还是别惹他的好。特鲁法儿金诺这样想着,正要趁主人不注意溜过去,没想到已被他看见了。
“你上哪儿去?”弗罗林多问。
“我端菜呀,主人!”特鲁法儿金诺一边应着,心里迅速地打着主意。
“给谁端菜?”
“给您呀!”
“我还没回来,你怎么就端菜啦?”
“我……我从窗户里看见您回来啦。”
弗罗林多盯着仆人看了一会儿,又瞅瞅他手里的盘子,皱了皱眉头,不快地问:
“为什么先上煮肉,不先上汤?”
“您要知道,主人,在威尼斯可一直是这样吃法的,汤要到最后上。”
“我不习惯这样,我要先喝汤,把菜端回厨房去!”
“好的,主人!这就去。”
弗罗林多径自想着心事,回到自己的房间。特鲁法儿金诺刚才装作回厨房,看他一进屋,便端着盘子转身向另一位主人的房间跑去了。
利用给彼阿特里切上菜的工夫,特鲁法儿金诺告诉厨房的差人,赶快给弗罗林多上汤。他一面尝着新做出来的菜,一面暗想:“如果能想办法同时伺候两人吃饭,该有多棒呀!”于是他便在厨房和两个主人的房间之间蝴蝶穿花似的忙乎开了……
厨房差人端了一盘肉饼,交给刚从弗罗林多屋里端着脏盘子出来的特鲁法儿金诺。告诉他说这是他主人特意订做的。特鲁法儿金诺看着这盘肉饼,不由得翻了翻眼睛。心里嘀咕道:“见鬼!这是他俩谁定的?如果到厨房里去问的话,他们一定会笑话我,如果送错了,那么我说的谎都要被戳穿了。”当然,这点儿事难不住他。看到另一个手里的脏盘子,他一下来了主意。他把肉饼分到两个盘子里,分完后,发现多出一个,他拿着这个肉饼,看看这个盘子,又瞧瞧那个盘子。稍一迟疑,随后以极快的动作把肉饼塞到自己嘴里。然后,才把两盘肉饼分别给两位主人送去。
经过好一阵忙乱,两位主人都吃完了,特鲁法儿金诺这才得空坐到厨房里,狼吞虎咽起来。
午后的风吹得人懒洋洋的,布里格拉旅馆外的大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这个时候来住店的人不多,旅馆客厅里显得有些冷清。特鲁法儿金诺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想找点儿什么事儿干干。忽然,腰间丁当有声,他一低头,看到了腰带上挂着的两把钥匙。这是两个主人箱子上的钥匙,看到它们,特鲁法儿金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先去叫来一个旅馆的差人,让他帮着把两位主人的箱子搬到客厅。等差人走后,他望着这两个外形相似,并排放置的箱子,有些迟疑,这把钥匙开哪只箱子呢?他手里拿着一把钥匙,试探着去开锁,箱子果然给打开了。
“你在干什么呢?”弗罗林多穿着睡衣,从走廊那边走过来。
“我亲爱的主人,您不是叫我晾衣服吗?我正在这儿整理呢。”特鲁法儿金诺边说边偷眼瞟一瞟另外一只箱子。
“那只箱子是谁的?”弗罗林多也看到了它。
“不知道,大概是别的客人的。”
“把我的黑背心给我。”
特鲁法儿金诺赶忙打开弗罗林多的箱子,拿出一件黑背心交给主人,弗罗林多脱下睡衣,往仆人胳膊上一搭,接过背心穿到身上。他习惯地将两手往口袋里一插,突然触到一件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相片。特鲁法儿金诺在一旁暗暗叫苦,原来,刚才因为太匆忙,两件背心又是同一种颜色,他错把那个主人口袋里的相片放在这个主人口袋里了。此刻,弗罗林多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是我的相片,我亲手把它送给我亲爱的彼阿特里切的,可它怎么会……想到这儿,他急切地问仆人:
“告诉我,这张相片怎么跑到我口袋里来了?”
特鲁法儿金诺脑子里拼命想着主意。等到主人再次追问,他心一横,信口开河起来:
“亲爱的主人,请您原谅我的大胆,这是我的东西。我因为怕它丢了,所以就放到您口袋里,看在上帝的面上,原谅我吧!”
“这相片怎么到你手里来的?”
“我从主人那儿得到的。”
“从主人那儿?”
“是的,主人。我过去服侍过的主人,他死了,他的零碎东西都归我了。”
“啊!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死的?”弗罗林多紧张得声调都变了。
“一个礼拜了。”特鲁法儿金诺这会儿是能想出什么就说什么。
“你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主人。他用的是人家的名字。”
“用人家的名字,你伺候他多久了?”
“时间不长,十来天的样子。”
弗罗林多不禁发起抖来,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彼阿特里切用的就是人家的名字。她是穿男装出来的,如果真是她……
特鲁法儿金诺见主人不说话了,站在那儿呆愣愣地,知道主人相信了他的话,这就更让他有信心胡编下去了。
“告诉我,你的主人年轻吗?”弗罗林多回过神来,又紧张地问仆人。
“是的,主人。他很年轻。”
“没有胡子吗?”
“没有胡子。”
“你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现在忘了。”
“也许是从都灵来的吧?”弗罗林多试探地问,他多希望仆人的回答是否定的呀!尽管事情越来越明显,但他还是不得不残忍地追根究底。
“对了,就是从都灵来的。”
仆人的话像一把刀子,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在濒临绝望的关头,他用一种恳求的口吻说:
“请你说老实话,他真的死了吗?”
“是的。”
“怎么死的。”弗罗林多脑子似乎已经僵住了,只是循着逻辑的惯性,他这样问着。
“受刺激死的。”特鲁法儿金诺随口说道。他对主人急剧变化的神情丝毫没有在意,只是考虑着如何尽快脱身。
“他埋在哪儿?”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问。
“他没埋在这儿,主人,另外一个仆人——他的同乡——把他的棺材送回老家去了。”
“大概就是今天托你到邮局替他拿信的那个仆人吧?”
“正是他,主人。就是那个巴斯古阿列。”特鲁法儿金诺庆幸自己没把前面胡编的那个名字忘掉。
弗罗林多惨叫一声,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直到这会儿,特鲁法儿金诺才注意到主人的神色,他感到十分不安,他有点后悔地想:这是怎么回事?他哭得这么伤心!我并不想让他这样难受。我编这些话为的是怕挨打,我只是想把两只箱子的事情糊弄过去,想不到为了这张相片闯了这么一场祸事!大概他们俩认识……就怪这箱子。这样想着,他弯下身子,吃力地抱起箱子。这时,空阔的客厅里响起了脚步声。
彼阿特里切和巴达龙纳一起走进客厅,他们正谈论着账目问题。彼阿特里切想到自己箱子里有一个记事册,正想拿出来对对账,就见特鲁法儿金诺搬了她的箱子往屋里走,便上前叫住了他。
“箱子的钥匙在你这儿吗?”彼阿特里切问。
“在这儿,主人。”特鲁法儿金诺放下箱子。
“你把箱子搬出来干吗?”
“我想把衣服晾晾。”
“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记事册给我。”
“这就拿,主人。”特鲁法儿金诺应着,俯身在箱子里乱翻起来。
“我抄了一份账,一会儿咱们就来对对账目。”彼阿特里切向巴达龙纳说。
特鲁法儿金诺翻出一包东西,交给彼阿特里切。
“不是这个。”彼阿特里切看了一眼,随手打开包,她马上愣住了,问仆人:“这是哪儿来的?”包里装着的是她写给弗罗林多的两封信,他的账本和其他一些东西。彼阿特里切看到这些东西,全身一阵发热,她越发急切地追问仆人:“这些东西怎么到我箱子里来了?”
“是的……我,我真的不知道……”特鲁法儿金诺支吾着。
“快点说,不用怕,把实话告诉我。”
“请您原谅,这是我放到您箱子里的。这是我的东西,我因为怕丢了才放在您这儿的。”特鲁法儿金诺又像刚才对弗罗林多那样胡编开了。
“这是你的东西?那你怎么没认出来?你怎么把它当成我的东西交给我呢?”
“您要知道,这是我不久前才得到的,所以没有认出来。”特鲁法儿金诺一面回答,一面想:这个主人可比那个狡猾。
“谁给你的?”
“我在威尼斯伺候过一个主人,他死了。他的东西就归我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么说呢?十来天以前吧!”
“那时候我不是在威罗那见到你的吗?”
“正因为我的主人死了,我才从威尼斯回到威罗那去。”
“天哪!你的主人叫弗罗林多吗?”彼阿特里切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是的,主人,他叫弗罗林多。”
“他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
“他是怎么死的?”
“他掉到河里淹死了,这是人家看见的。”
“啊——”彼阿特里切无力地呻吟一声,眼泪挂上了双颊,她支撑不住,歪倒在箱子上,口中喃喃道:“我是多么不幸啊,弗罗林多死了,我的爱人死了,我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不幸的彼阿特里切,难道哥哥死了还不够吗?为什么未婚夫也死了呢?为什么费捷里柯死了,上了天堂,还要夺走我的弗罗林多呢?我的心痛死了,眼睛发黑。哦!我亲爱的未婚夫,让我也和你一块去吧!”她挣扎着站起来,蹒跚着进了屋子。
彼阿特里切撞开房门,摘下床头的短剑,缓缓地抬起手臂,将短剑指向自己的颈项……
布里格拉这会儿正招呼着伙计们整理客房,当他来到彼阿特里切房间门前时,一眼看到了上面那番情形,他顾不得多想,扑上去一把死死抓住彼阿特里切的手腕。彼阿特里切死命挣脱着,两人撕扯着出了房间,来到大厅的一角。此刻,在客厅的另一角,一个店伙计也正在阻拦着手执短剑想要自杀的弗罗林多。随着一声尖叫,两人几乎同时挣脱了阻拦,转身举起了拿着短剑的手臂。突然两人像着了魔法一样地定在那里,他们同时看见了对方。
“我看见谁啦?”弗罗林多自问,身体还僵在那儿。
“弗罗林多!”彼阿特里切试探着轻喊一声,好像生怕惊破眼前的幻影。
“彼阿特里切!”
随着这一声充满激情的呼唤,两人同时将短剑一扔,冲向对方,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