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对方是什么人?”我好奇地问。
“一个小学教师,好像是当地人。”她的语气有些不屑一顾,“特意扫描了请柬,发到我的私人邮箱,你说,这不是示威是什么?都快三十的人了,思想行为还这么幼稚!”
“不管怎么说,他肯走出你的阴影,总是好事一桩。”我轻描淡写。
“也许吧,想不通当初怎么会为这么个男人浪费掉自己大把青春。”她兀自懊恼,且是发自内心的抱怨,不是装模作样。
我不予置评,想了想,问她:“周诺言知道么?”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你才是他的枕边人好不好?”
我苦笑,她不知道,漫漫长夜,我孤枕难眠。
跟何琥珀分手后,我在附近元祖精挑细选了一个蛋糕,打车带去医院。
方文琳给我忠告,除非我决心不要那个男人,否则就算再怎么难也要哄回他的心。我不可能不要他,所以我努力不去想那个鲜艳的唇印,我愿意用卑微的姿态去打动他。
他不在办公室,我坐下来等他。
时间过得很慢,等待变得难熬。我抱着一丝侥幸打他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接起来,富有磁性但沙哑的声音像敲在我的心头。
“诺言,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买了蛋糕,在你的办公室。”
“你去医院了?”他愣了一下,反问我。
“是啊,怎么?”我觉得不对劲,不是已经说了在他办公室了么。
他沉默了几秒钟:“你走吧,我不在医院,这几天我休假。”
我像被闷头打了一记,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那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说:“我不会吵到你的,就是想请你吃蛋糕。”
他突然没了声音,我固执地等着,泪水一下子漫出眼眶,滴在冰凉的桌面上。
“我在小公寓。”说完他挂了线。
我抽了几张纸巾胡乱抹了把脸,戴上墨镜就想离开,忽然听见将恩爱充满焦虑与不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么,你怎么还……”
她边说边闪进来,看见我之后立刻沉下脸,“何碧玺!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做什么?你把诺言害得还不够么?”
我不想多说什么,从她身边经过就要跨出门去,她不肯放过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推到门后面,一张脸犹如千年玄冰,望向我的眼神如刀锋犀利:“何碧玺,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你搞出这么多事,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
“我想我跟周诺言之间的事,不需要向你一个外人交代。”
她冷笑了几声,眼眸渐渐染上一层凄色,“我真不明白,诺言怎么会喜欢你,你到底凭什么占据了他的心,你怎么可以把他逼成这样?”
我心乱如麻,无言以对。
看我不说话,她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医院的同事在背后议论纷纷,病人视他如瘟疫,以前想方设法都要托关系请他操刀,现在因为你一个可笑的谎言,他们不再信任他,他被院长停职了,你满意了?”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我大惊失色。周诺言重视他的工作甚于珍惜他的生命,停职?我不敢想象。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酗酒闹事对一个主刀医生的名誉是无关紧要的?你少在我面前装天真了,如果你真的不觉得酗酒打架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为什么要颠倒是非,不能大大方方说出事实真相?因为你知道这件事会影响到你,还有你那个旧情人的大好前程,所以你宁愿睁眼说瞎话把所有过失推到诺言身上,何碧玺,你怎么能这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他对你还不够好么?你得到了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在她的激烈抨击中落荒而逃,却在门口撞见来不及回避的郭奕,我意识到他可能是跟蒋恩爱一起过来的,刚才我跟她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只是顾及我的感受才没有露面。
在计程车上收到郭奕的短信,只简单打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我回了个“谢谢”给他,这种情况下,他肯帮我,我实在感激。
按了许久的门铃,不见他来开门,我自己掏钥匙进去。
“诺言,诺言——”我叫了几声,没人应。
客厅光线昏暗,没有开灯,落地玻璃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我转身去卧房,看见房门虚掩,我敲了两下推门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床上有些凌乱,乳白色的羽绒被子摊开着,有一角垂落在地上,几个抱枕丢得到处都是,东面墙壁上的一扇窗大敞,冷风一个劲呼呼地往里灌进来。
我募地慌起来,刚才脱了鞋进来的,现在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我一喜,回头:“诺言!”
他站在离我五步之外,淡淡地说:“你来了,别光着脚,小心着凉。”
我慢慢凑到他跟前,鼓足了勇气伸手搂住他。他很给面子,僵直地站着,没有推开我。我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然后踮起脚尖亲吻他,几乎是贴身的那一瞬间,我察觉到他的唇他的皮肤透着一股灼热,心里不由一惊,下意识想离开他,却被他一手按住。
“诺言,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扳过我的脸,狠狠地吻住我的唇,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他的气息缠绕着我,令我不自觉沉迷,他的掌心仿佛有一团火苗在燃烧,顿时熨热了我的皮肤,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脑子昏眩了一下,周围的景物变得轻飘飘的。在我的记忆里,他的吻总是轻浅温柔,蜻蜓点水一般,可这次却霸道,充满了攻击性,吮吸很快转变成了噬咬,忽地就失了轻重,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弥漫开来,他没有停下的意思,我由着他,没有一丝抗拒,如果这样可以令他开心一点,他想怎样都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推开我,目光沉郁得可怕,“那晚他也是这么对你的?”
我跌坐在一个抱枕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他的意思,心急火燎地解释,“那是误会!诺言你听我说,那天我跟沈苏都喝了酒,我们脑子都不太清醒,我当时就推开他了,我们真的没什么,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当时推开了他,可是后来呢?为什么你撒谎都要维护他?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的事业选择这么做,我愿意成全你,可你是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得又扑过去抱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嘴笨,“诺言,你听我解释,我是帮了他,可是我帮他,我帮他是因为我欠他太多,我想做点补偿……你以为我对他旧情未了是么?没有,没有的!”
“你觉得你跟我结婚就是亏欠了他?”他脸上的悲哀一点点涌上来,神色黯淡,“何碧玺,我可以相信你爱我甚过于爱他,可是我只要想到有另一个男人同时在你心里占据着这么重要的地位,哪怕是你所谓的歉疚,我也受不了……你为了他不惜撒谎,而这个谎言的代价甚至可能会毁灭我。”
我顿时泪如雨下,“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害你停职……”
他竟然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对,你是不知道,你当时考虑的最多是怎么替沈苏开脱,你当然不会知道,没有关系。”
我说不出话来,眼泪汹涌而出。
“还记得那次我把你从沈苏手里抢过来,我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你,只差没在你身上贴周诺言这三个字当标签,”他苦笑着,慢慢地说着,仿佛在回忆过去的点滴,“那时候,我很自信,很有把握能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因为我知道在那之前我没有尽全力去爱你挽留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碧玺,我对你已经用尽全力,如果这样都留不住你的心,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所以,”最后,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力,“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我不肯离开,他把卧房让给我,自己在客厅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屋里静悄悄的,我出去转了一圈,没看见他,失望之余也心凉。去厨房找吃的,冰箱空得只剩下外壳,也难怪,这房子已经很久不住人了,不知道他这些天在这里是怎么过的。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忽然听见周诺言的手机铃声,我一激动,寻声跑出来,结果在一个靠枕下面发现他的手机。
应该是出去的时候落下的,我看了看来电,按下接听。
“郭奕,是我,诺言把手机落家里了。”
他一听我声音挺意外的,说:“哦?哦,诺言人呢?他身体好点了没?今天还要不要打点滴?”
我吃了一惊:“打点滴?他怎么了?”
“啊,你不知道?前阵子他照看一个重症病童,几天几夜没睡,操劳过度,结果那孩子病情刚有所好转,他自己就倒了,前天高烧不退,我估计停职的事对他打击挺大的……对了,你昨天不是去找他了么?他怎么样?”
“高烧不退怎么办?打点滴能好?我现在去找他,带他去医院找你!”我听到他高烧不退心就揪了起来,想起昨天他滚烫的体温,当时就觉得奇怪,可是被他一阵狂吻后就昏了头,居然没想到是他病了。
郭奕被我急吼吼的发问怔了一下,笑着说:“你不用这么紧张,虽然发高烧可大可小,不过诺言自己是医生,他有分寸的,你只要督促他乖乖吃药就行,医生都有不给自己喂药的毛病,他简直是个中典范。”
我没心情跟他说笑,犹犹豫豫地将心里的想法说给他听:“郭奕,我去跟你们院长作个澄清好不好?希望他别停诺言的职,其实醉酒闹事的不是他,这其中有隐情,打架也是情非得已。”
郭奕说:“你就是不说,我们心里也清楚,我跟诺言共事这么多年了,他酗不酗酒我会不知道?再说,他有胃病,平时也喝不得酒。不过碧玺,没用的,你现在再怎么解释都是多此一举,不是院长要停他的职,是诺言自己受不了,你那事闹得太大,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病人跟病人家属是特殊人群,很容易疑神疑鬼,一个个当面质疑他的专业操守,这事换谁都不能心平气和。”
“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么?”我替周诺言憋屈,如果害他做不成医生,那我就是千古罪人,真是死一百次都没用。
“其实没那么严重,”停顿了片刻,郭奕温言安慰我,“你要是担心诺言的前途,那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诺言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主刀医生,我们院长舍不得他走。眼下正在风头上,停职在所难免,就当是放大假,让他休息一下也好,等过阵子大家淡忘了再回来。”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不过,”他忽地来了这么一句,接着一本正经地说,“我看诺言不是为这事生气。”
“我知道,总之一言难尽。”我愁得不知所措,跟周诺言相处这么久以来,这次我是被彻底难倒了,完全想不出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宽恕。
郭奕察觉我的困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我:“慢慢来吧,他总不会气你一辈子,你就像是他的一根肋骨,丢不得的。”
我一哂,扯了几句闲话才挂线。等到下午四点,都不见周诺言回来,我饿得受不了,只好给他留张字条,自己先回大房子去了。
隔日,婆婆自墨尔本打来电话,邀请我们下个周末过去观礼。
我心想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跟周诺言重修旧好,于是自作主张答应下来。换好衣服打车去小公寓,这次我学乖了,在超市买了好几大袋食物拎过去。
自行开了门,我先去厨房把东西一一放进冰箱里。周诺言的皮鞋搁在玄关处,我知道他在家。到了卧房门口,我看见他正在给自己打针。
我生怕惊动他,不敢出声,只是远远地站着,等他打完针才问:“你的病好点了没?需要什么药?我帮你去买。”
“不用了,我打了退烧针。”他抬眼看我,脸色很差。
“哦,那你想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做,我买了很多吃的在冰箱里。”我见他虚弱憔悴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他摇了摇头:“不用。”
虽然他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我仍是决定再努力一回。从挎包里掏出礼盒递给他,“一早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那天没来得及给你。”
“谢谢。”他当着我的面拆开,把PolymerVision阅读器拿在手里看了几眼。
我一鼓作气,走到他身后搂着他说:“还有一件事,妈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们去墨尔本参加守信的婚礼。”
“我知道了,守信前两天有给我发邮件。”
我看着他,满怀希翼地问:“那你会去的吧?妈妈很希望我们去,别让她失望。”
他没吭声,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的答复,垂下头,眼眶慢慢地红了。
“你能请到假么?”
我倏地抬起头,看见他靠在门框上凝望着我,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能,当然能!”我拼命地点头,忍不住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