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次你不去狩猎?”赫连卿放好信笺,却不急着走,反而不等主人开口请他,擅自进去坐下。“你我好歹是同门师兄弟,没什么嘱咐我的吗?”
东方非池目光平静冷漠,跟着他进来,“没有。”
他一向冷漠对人,赫连卿认识他多年,东方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上次强行请他从神台回来替浅幽看病,事后东方好些日子不肯见他。
“好吧,你不随行,我只好自己注意点。东方,我应该能活着回来见你吧。”他开玩笑说着,却见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要软禁安紫薰多久?”莫名的,赫连卿听他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多久?从中秋节后,他将她唯一贴心的丫头派去杂役房,不准她出院子半步,加派了守卫,还有春水那里,他更是命令老七亲自看守,若是被他溜出去,他就拿老七问罪。
“她还是我的王妃前,我爱怎么对她,是我的事。”
东方非池慢慢道,“你的家事我没兴趣,不过你记得我对你说过,安紫薰对你的将来会有很大的变数。”
赫连卿点点头,他当时不过是听听,并没有多在意,东方非池这个时候却突然刻意提醒他。
“你想说这次狩猎,我是不是会遇见危险?”
“光是太子,就够你要提防的。莫要忘记,上次你活捉的那名刺客身亡时并没有吐一字,这般好的死士,可不是随处可得。”东方非池转身,他眸子极黑,尤其在专注盯着人看时,幽黑似深潭探不得深浅。
赫连卿眼里晦暗不明,“这些年他对我也不错。”
“得三生蛊者得天下,庆王爷,你种下三生蛊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与全天下为敌了。”
一路赫连卿都在回味东方这最后一句话,到了王府,“王爷、王爷不好了!”贴身伺候浅幽的婢女果儿,听见他回来就急急忙忙冲出来。
“怎么了?”果儿一向办事稳重,此番却急匆匆的模样。
“是王妃,还有夫人,她们…”
事情却并出乎赫连卿意料,寝室里两人都好端端坐着,见到他来,花浅幽似是一愣,上前盈盈一拜,“王爷回来了。”
赫连卿忙扶起她,看花浅幽时,他的眼神充满关切,“你怎么在这里?”说话间,他看向安紫薰,她却微微侧身避开他投来的疑惑视线。
他这么急忙忙赶过来,又是以为她有想害花浅幽之心。不过安紫薰刚才确实想好好教训下突然到访的她,被她故意派人推下水,又伙同那黑衣人乔装金痕波,企图让赫连卿与南海金家再结下梁子。
她低估了看似纤弱的花浅幽,现在的花夫人,在庆王府无疑是除去赫连卿之外,能发号施令的第一人。
例如,阿端现在就在她手中…
花浅幽轻言而笑,“妾身能走动了,就想来看看王妃姐姐的伤势如何。”
“原来是这样,本王在府外,果儿急急忙忙跑来,提起你和王妃,着急的话也只说了半句,本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赫连卿笑了笑,转而撇了一眼,站在一侧低头不语的果儿,她是精心挑选的侍婢,本不该擅自离开浅幽身边。
忽然果儿跪下,“回禀王爷,花夫人来见王妃,王妃却闭门不见,夫人方才跪在门前,差点引发旧病,听到王爷回来,所以奴婢才会…”
赫连卿不语,目光一沉移向安紫薰。她不用看,也猜到他会是怎样看待她,他对她只有猜忌和不信任。
“王爷说过不准任何人进来见臣妾,也不准臣妾见任何人。花夫人来看望,心意令臣妾感动,但是王爷的话不能不从,臣妾不想连累别人,更不想惹王爷生气,因而闭门不见,还请花夫人见谅。”
王府里,她最信任的阿端身处危险,花浅幽这个对手她要再三的防范。她跪在门前,口口声声说如果不见一面,她定不起身。
怎么一转身,到了赫连卿耳朵里,却都成了她安紫薰的不是。孤立无援,摸不清对手虚实的情况下,唯独一个忍字,方可暂时保护自己。
“我和王妃姐姐之前种种皆是误会,已经解释清楚,既然王爷正巧来了,那浅幽在这里向王爷求个情。”
“你要求什么?”他淡淡一笑。
“上次王爷说要秋闱狩猎,浅幽身子才好些,又不能陪着王爷白天狩猎,想请王爷同意王妃姐姐一起前往,一路上我有个说话的伴。王爷,可能答应?”
安紫薰心里一楞,秋闱狩猎她是知道,赫连卿一直软禁她,彻底切断她与外界联系,这时花浅幽怎么突然提出要她与赫连卿去狩猎?
“好吧,只要你高兴就成。”赫连卿语气似是无奈,可唇角却浮现宠溺笑意。见花浅幽又想说什么,他干脆道,“你上次说想要杂役房叫阿端的婢女,今天一并答应你就是。”
提到阿端,安紫薰不由心急,见花浅幽缓步走来,执起她的手。
“姐姐,王爷已经许下这事,你也快些准备,狩猎途中我们姐妹做伴,再说些贴己的话。”她笑起来温柔甜美,纯净无暇,这张令人怜惜的脸说出的话,又有几人不会被迷惑,何况是被迷昏脑袋还不自知的赫连卿!
秋闱狩猎启程日子定下,皇家狩猎时日颇长,赫连御风带了宫中几位妃嫔,自然少不了淑妃,膝下多位皇子皆携带女眷前往。
太子马队在队前,庆王府负责在队后,秋高气爽下,长长一列马车负重随行。
赫连卿准备了几辆舒适马车,入了秋天气转冷,花浅幽最近几天身体有恙,单独乘了一辆,有医女随身照顾。
赫连孝在启程最后一刻赶到,他身边同行是赫连春水,他刚到庆王府门前就四处张望,找寻那紫色身影。
“七爷,王爷和王妃已经在马车上了,既然人到齐,就启程吧。”管家说完,赶紧拦住正要往马车跑去的赫连春水,“侯爷,王爷吩咐不能打扰他。”
“小混蛋,你又想讨骂!”赫连孝牢牢拉紧他低声骂道,三哥说不能打扰的意思,就是别招惹他。
“七皇叔,我想见阿薰。”他焦急的看着被帘子遮住的马车,苦了一张脸。
“和你说多少次了,阿薰是你能叫的吗?你想害七皇叔一起被骂呀!”抬手敲了下赫连春水脑袋。
三哥把这小子丢给他看守,好些天都不能去秦楼楚馆,这次狩猎,他堂堂七王爷连个侍妾都没有带。
马车帘子被掀起,“是春水他们来了吗?”赫连卿声音慵懒,重瞳眯起笑望着他们。怀里搂着紫色衣衫的女子,正是安紫薰。
“三皇叔。”赫连春水低低一声,垂下头一副委屈的模样。
安紫薰腰上被他手臂箍的紧紧,不得不偎依在他怀里呈乖巧小鸟依人状。见到赫连春水,她一怔,好些日子不见,从那晚无意被他吻后…
被赫连孝看守也好,至少孩子性情的春水不会再闯祸被责罚。
“七皇叔对你不好吗?去狩猎也不见你开心。”赫连卿说的随意。
“不是。”他声音闷闷的。
“好了,你以后听话,三皇叔自然不会派人看着你。来,给你婶娘请安,我们要启程了。”
赫连春水听了不由抬起头飞快瞧了瞧安紫薰,又再低下,“婶娘。”那两个字说的尤为艰难。
赫连卿手掌暗暗用力,安紫薰吃痛出声道,“侯爷免礼。”
帘子放下那一刻,赫连春水眼见马车里他的三皇叔低头吻上了怀里的人,而她乖巧温顺的迎合。
衣袖里双手紧握,指节微微泛白,婶娘?谁当他婶娘都成,唯独阿薰,他不会接受!
入夜,篝火四起,安紫薰才知道,真正的狩猎不过才开始。
赫连氏祖先是游牧民, 马背上得天下,黑夜骑射狩猎对他们而言,亦如白天那般容易。
她是正妃从出席就坐在赫连卿身边,在外人面前他们扮演琴瑟和谐的好夫妻。他品着美酒,一手搂着她腰肢,半个身子倚靠在她肩头。
今晚是月圆之夜,他体内三生蛊要开始发作,可他仿佛没事人般,谈笑风生的坐在那里,只有安紫薰能感觉到他此刻身体变的寒冷。
她下意识的看了看他,赫连卿正巧也笑望着她,突然低头,将口中酒喂送在她唇间。肆意放浪吻着她,惹的席间人一片注意。
对面的赫连春水眼里尽是委屈,只有低头喝闷酒。
安紫薰佯装羞涩任由他所为,从出发开始,每每在人前他必然这般亲昵对她,尤其是赫连春水在的时候。
无聊、幼稚、无耻的男人!安紫薰心里骂着赫连卿,对于春水她始终当他朋友,那晚的事情,她想有机会的话,和春水解释一下的好。
“卿儿,你几个侄子侄女都在,你别教坏了他们几个小辈。”赫连御风见他对安紫薰甚是喜欢,对他孟/浪的行为只是说了几句。
似有醉意,赫连卿笑了笑,“父皇说到这个,春水年纪可不小了,也该给他找几个小宠。”
“春水与你同岁,你都大婚,也该给他准备准备了。”赫连御风沉思一会道。
“谢谢皇上与皇叔美意,春水还不想……”
“不想什么,等下比试结束后,就让你七皇叔替你挑选几个送过去,这么大人了,说到这个还脸红!”
说着赫连卿摇摇晃晃站起来,搂着扶着他的安紫薰,“父皇,儿臣有些醉意先去休息,等一下比试开始儿臣再出来。”
得了恩准,安紫薰扶着微醺的他回到营帐。
他身子一软,差点跌在地。同时脸色突变,骇人的青色,就连那双重瞳也变异常诡异的红。
刚扶着他到床榻边,猛然赫连卿抱住她,他全身寒意透过衣衫,令她也发冷。抱着她力道之大,安紫薰只觉得骨头也被他捏的发疼。
她见识过三生蛊发作,上次宫里他不能控制杀了人,惹来了太子赫连琛。
“王爷,我去外面守着。”
“哪里都不许去,守在本王身边!”他忍受巨大痛楚语气更为森冷。
她一副惊怕的表情,是怕他失手弄死她吧。他这副可怕的样子,除了东方和老七外,任谁见了也会害怕。
“东方给了本王新药,三生蛊发作时,能够自控癫狂。”
难怪他在月圆也敢出去,东方非池连三生蛊发作时的癫狂也能自控。
看出她的惊讶,赫连卿体内似火烧,身体外部却似寒冰,急于想挣脱这枷锁,他更加用力抱紧安紫薰,片刻见她眉头紧皱,额上渗出冷汗。
他力气大到惊人,她身子禁不住这般紧抱。
“和本王说话!”他命令着,再不找些东西扰乱分神,他疼起来也许真的控制不了力道。
“王爷想听什么?”在他怀里,嗅着属于赫连卿专属的龙涎香,说话间他鼻息喷洒在她肌肤,那双妖冶眼瞳凝视她,眼里晦暗不明,却都映入她安紫薰的面容。
赫连卿的手顺着她腰肢朝上,探入她怀里,指尖凉意令她一个激灵,可他却只是重复摩挲她胸下一侧那颗红痣。
“胎痣?天生的?”他的唇几乎贴在她耳垂边轻问,他曾经看过,宛若相思子嫣红欲滴。
“天生的。”太过亲密,她身体有些燥热。
“此物最相思。”他轻笑梨涡浅浅,耳语般说了一句。
安紫薰愣神间他已然将头倚靠在她胸口,良久,体内灼烧渐渐褪去,寒凉的身体紧贴她,隔着衣衫,他似乎也嗅到那淡淡体香,同时赫连卿也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好暖和…”
夜晚比试,居然是骑马射箭,几十米外箭靶,参赛的皇子在马匹走动间射出,三支箭,谁命中箭靶红心算赢家。
即使四周有篝火,但是晚上又是走动的马,加上赫连卿此时全身力气都无,虽然有东方药物支撑勉强能站在人前,他光要忍受血肉被三生蛊噬咬,就够他苦头吃的。
太子首先上场,一轮比较快结束,几位皇子中他竟然是射术最好的,斯文儒雅如他,骑马射箭时神采奕奕,颇有王者气势。
“起初我的骑射功夫都是太子教的。”两人同乘一匹马,赫连卿在她耳边道。
“比试的奖励真的那么吸引人?”听说最后获胜者的奖励是皇上亲自给,但是无人知道是什么。
眼见轮到赫连卿了,他却不让安紫薰下马,在众人目光下带着安紫薰一路到比试台,“别的东西本王都不稀罕,唯独这次皇上给的东西,本王势在必得,本王需要你在身边。”
“我帮不了你什么。”他之前对她态度的反常,是因为她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吧。她心里堵的微疼,语气淡淡。
他手指顺过她肩头,点在一处穴道,安紫薰微微提气,她被抑制的内力重新回来。安紫薰不解,直到弓箭在手,玄铁制造,沉甸甸的。
“父皇,儿臣想让王妃一同骑射,她不信儿臣可以连中三元!”他一副酒醉才醒,反正是铁了心要在她面前显露一番的姿态。
赫连御风笑着同意,他身边的淑妃冷眼撇了下赫连卿怀里的女子。
搭箭在弓上拉开,赫连卿耳语,“本王来瞄准,你用内力射出箭。”说完,胯下马儿跑起,夜风乍起,吹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连照明的火也突然灭了好几个,夜更黑,想射中难上加难。
“放箭。”随着赫连卿指令,她陡然松开手指,继续拉弓上箭,连续几次如此,只瞧见箭飞速而出,远处几下击中箭靶的声响。
侍卫拿来几位皇子比试的箭靶,太子三箭全中红心,而赫连卿不仅如此,他后面两箭都射中前一只箭尾,硬生生劈开箭身,再刺入红心。
箭术精湛巧妙,安紫薰悬起的心才慢慢放下。她内力不强,是赫连卿的目力惊人,巧用她的力道,速度。
“朕的儿子们骑射都很厉害,都有赏赐。”赫连御风很开心,吩咐内侍官取来珍宝一一赏赐给皇子。
赫连卿却是在等着什么似的,握住安紫薰的手猛然用力。正当赫连御风看向他,开口要说什么时,素来话少的太子突然道。
“父皇,儿臣见三弟骑射精湛,突然想再比试一场。不知道,父皇和三弟意下如何?”
“我的骑射都是太子哥哥教的,今夜是凑巧赢了,这比试就…”
赫连琛笑笑,“三弟过谦,说起来是比试,其实二哥是想既然秋闱狩猎,不如明天晚上大家进林子里打银狐,那小东西的皮毛极为柔软,给你夫人做件狐裘,听闻她有寒症,银狐皮毛御寒极好。”
赫连卿听闻不语,台上淑妃娘娘娇滴滴的道,“皇上,若是猎到银狐,臣妾也想为您做一件,入冬了,皇上前几天还抱怨御书房里冷了。”
“既然二哥和淑妃娘娘都有这意思,那明晚就进林子里猎银狐。”赫连卿轻笑。
营帐里她刻意避开赫连卿,“王爷过了今晚,你身体就能恢复,安紫薰已经没有可供差遣的地方,我想…”
赫连卿听了冷笑打断她要说的,“本王说过你哪里不准去,除非你不想拿三生蛊救金筱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