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晌午,赫连卿还没有命人继续前行,营帐里他唇角含笑定定的看着怀里沉沉睡着的她,如何都看不够。
她眉间微蹙,睡着时似乎也不太安稳,他伸手抚平她微皱的眉间,细腻的肌肤,浓密的眉睫、淡色的唇…
她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她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心房,赫连卿甚至庆幸他还来得及爱她一场。
低头轻啄她淡色的唇,她哼了一声并没有醒,只是将头蹭着他胸口几下继续睡着。他从后伸展手臂搂住她,放在隆起的小腹,那里是他还有几个月就要出世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宝宝,我要留给你与孩子一片盛世江山,这个孩子将会替我陪着你走下去,你别怪我,我很自私,一生短暂有你相伴,我无有遗憾。
谢陌年深夜来见赫连卿,,他目光锐利盯着赫连卿手掌中的鲜血,“怎么会这样?”
赫连卿却不以为然的顺手擦在玄黑的衣袖上,使劲的擦干净,淡淡道,“哥哥看不出我吐血了吗!”
谢陌年身形一震,无血色的唇紧紧抿起,他冲到赫连卿身边,血腥的味道刺激他整个感官,一把攥住赫连卿手掌,“为什么会这样?你有三生蛊可以压制毒性,以前都是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会……”
他目光骤然一亮,渐渐淬出了犀利的毒芒,只会是一种解释,卿儿拿下了三生蛊,三生蛊得来不易,卿儿绝对不是那种做事鲁莽的人,原因唯独一个。
安紫薰!
谢陌年眼角不住抽动,眼底流出浓烈杀意。
安宗柏毁了姑姑一生,他的女人将要毁掉卿儿一生,他苦苦挣扎到今天,为了的就是亲眼见到卿儿登上王位,却为了这个女人,卿儿连命都舍去。
“哥哥早说过,那个女人会害死你!”谢陌年重重的喘息,眯起眼眸带着冰冷,他早该在船上一剑杀了她,不至于卿儿会越陷越深,以至于因为她,多年兄弟之间产生嫌隙。
“我从不怕别人对付我害我,我只怕身边的人算计我,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欺骗和利用,可我想不到,到最后害死我的人却是身边最亲近的好兄弟!”
赫连卿望向谢陌年握紧他的手,这双手曾经搀着他走路玩耍,教导他写字武功,在他一次次艰难面对时,总会默默的为他扫平一切阻碍,推着他步步前行。
也是这双手,将他最爱的女人推入危险,将他推至万劫不复中。
谢陌年脸色苍白的可怕,他缓缓放开手掌目视赫连卿,半晌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痛,“你为了她亲手刺伤哥哥,哥哥不怪你,你为了她,不顾压力扣住安宗柏处处维护想要饶他一命,你明知道哥哥是多么痛恨安宗柏,哥哥忍着没有出手杀他,你不想做的事情,哥哥不会逼你;可是卿儿,哥哥也有底线,你为了她弄到自己快没命,这个女人真的那么重要,连天下可以放弃,连手足也可以弃之不顾!?”
“我有我的难处。”赫连卿冷声道,“为了她,我可以舍弃天下,可是我绝对不会弃之不顾自己的手足兄弟!”
老七是唯一可以信任的兄弟,那谢陌年则是他唯一曾经依赖的手足,他敬重谢陌年,他说过将孩子过继给他是真心话,天下初定后,他不想谢陌年终日手染鲜血,没人愿意一生活在血腥里。
谢陌年冷哼,不住摇头,他伸手指着赫连卿,指尖微微发抖,“你有难处,可是你不知道哥哥比你更难!你不知道…”他深深吸气,往事浮现他愤愤的攥紧手指。
他早就坠入地狱不得救赎,所以他豁出去为了卿儿,如今这番结果绝对不是他想要的,连想也不曾想象到。
“哥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帮你,我如何害你!?”
天空雷声乍响,又是一番倾盆大雨纷纷洒落,赫连卿慢慢攥紧拳头,继而又一点一点放开。
“母妃死的那天也是下着大雨,我匆匆赶回,可惜见不到她最后一面,我看见哥哥跪在她灵位前,我第一次见到哥哥哭,我心里很慌,不知该怎么办。是哥哥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还有你在!母妃将我托付给你照顾,这些年你为了我出生入死,就是哥哥要我的命都成。你对父皇的怨恨始终不能消除,可为什么要和虢国夫人联手陷入我于不孝!”
谢陌年仿佛被什么咬了一口,猛然望向赫连卿,谢清璇那个女人动手了吗?却没有事先通知他!
他一瞬间的表情赫连卿看的分明,赫连卿眼底一沉。
“卿儿…”谢陌年微微低头。
“哥哥是想我弑父吗?”赫连卿声音一低,他与赫连御风多年父子不和,如今他所剩时间不多,而赫连御风只是一个暮年的老者。
谢陌年闻言脸色几乎成了惨白,谢清璇擅自行动,他布置的计划全前功尽弃。
“哥哥一定要杀了赫连御风!”他仰起头血红的眼眸如陷入疯狂的野兽,拼命的最后一击。
“哥哥!”
谢陌年笑声可怕,在这雨夜听起来格外诡谲,他一字一句对赫连卿说着,“奇耻大辱终身难忘,谁也不能阻止我,包括你卿儿!”
他不想卿儿知道他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不想毁掉在卿儿心中好兄长的印象。
谢陌年亮出随身的佩剑,无人可以阻拦他。
赫连卿同样明白,他今夜必须阻止谢陌年的话,多年的兄弟情义将不复存在。
头顶一方雨水被遮住,一直柔白小手撑起紫竹伞,有些费力的为他挡住风雨,赫连卿缓缓转头,被雨水模糊的眼眸里是她温柔浅笑,“雨很大,小心身体。”
他伸手握住她执伞的小手,她同时将另一手交叠在他手背轻轻拍了一下,一瞬间他的心被安抚。“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安紫薰笑笑往他身边更靠近一些,透过重重雨帘,她与谢陌年目光一瞬间对视。
“我有些话想与谢大人说。”
赫连卿握紧她的手,显然他不放心放她过去,哥哥最是不喜欢她。
“我想谢大人会想听。”她仰起头对赫连卿道。
“我陪着你过去。”赫连卿算是松口答应,却小心防范。说完他示意铁甲骑兵让开一条道,他一手接过紫竹伞一手搀扶她在泥泞里走过去。
安紫薰每一步走的小心,一手本能的护住肚腹,她明白此时靠近谢陌年很危险,她几次接触这个人,感觉上很是疯癫不按常理出牌,可对赫连卿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他还是尤为在意。
关于谢陌年的种种,她只是片段的听说,他对安宗柏的恨意来自国仇家恨,安紫薰能理解。
她与谢陌年几步之遥的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喘口气,“三郎,我要单独与他说,我会小心。”
赫连卿皱眉,坚决不同意。
“信我一次,我再是大胆,也绝对不会不顾孩子的安危。”。安紫薰拉着赫连卿,不禁手指交缠紧扣。
“不要提及与你爹爹有关的,哥哥不能受到刺激。”赫连卿提醒她。
安紫薰答应,独自撑着伞又继续再靠近谢陌年一点,“谢大人,许久不见。”
“有什么直接说。”谢陌年苍白着脸对她很不屑,甚至想到因为她,卿儿将会没命,如果不是她腹中怀着卿儿的孩子,他会毫不客气的一剑穿心杀了她。
“我曾经在地陵里见过影贵妃,我记得我娘亲曾经与我说过,影贵妃此生唯一的心愿,是看着你们兄弟两人平安康泰,我想她在过世前的岁月里一定为此努力了很久。”
谢陌年眼底划过一丝暖意,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便是姑姑。
“不是安宗柏,北燕不会亡国,姑姑不会来到西楚,更不会那么不快乐的直到身故,安紫薰这些都是你爹爹造成的,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提起这些!”
“过去发生的无法挽回,眼下你与王爷反目,他会很难过,在他看来,你是最为尊重的兄长……”
“够了安紫薰,你是来说客的吗?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滚!”谢陌年手中长剑挥动,剑锋即刻就要划破她长裙一角瞬间,安紫薰寸步不移,赫连卿疾步闪动,徒手挡在她面前。
“你想找我爹爹报仇,我老实告诉你,他现在不复从前,不再是西楚的战神,不过是个丧失妻子伤心欲绝的普通男人,谢大人你要算账不妨找我,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安宗柏我想不是谢大人所期待的。”
他微微眯起眼眸,他一向好胜,如果安宗柏真的成了一摊烂泥,他不屑杀这样的人,不如让他痛苦的活着反而更好。可是真的放过他,谢陌年心中不甘心。
“我记得你说过,金家暗器手法高明,可我的不过是旁门左道,安紫薰并不擅长这些。”她不顾危险一步步靠近谢陌年,“西楚天下并不稳,赫连琛与卫后一直筹谋西楚帝位,你口口声声说要帮他得到天下,答应影贵妃永远保护他安危,如今你为了一人私欲令他陷入两难的地步,谢大人你真的是帮他还是害他!”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的逼问,纤瘦的身体似乎有着一种力挽狂澜的无穷力量,谢陌年曾经只在姑姑的身上感觉到,那种温柔似水却坚韧无比。
“你恨安家,可安宗柏你不屑在动手杀他,安家还有我在,我定要帮助王爷登基称帝,若是我食言,你想杀我太容易,谢大人,不过是让你再多等些时日,为了皇上,也为了影贵妃,更为了你自己。”
此时两人再决裂,对谁都是一种伤害,谢陌年的怨恨二十多年,他不会善罢甘休,能令他在疯狂仇恨里还留有清醒的则是这份兄弟感情。
谢陌年紧握着剑,安紫薰清澈澄净的眸光丝毫纤尘不染,笃定自信带着细微的张扬,这点她相似姑姑,她甚至看透他心中所想。
“你最好做到你承诺的,卿儿为了你……”他猛然吸口气,瞧着已经上前的赫连卿,他不想与卿儿兵戎相见。
“你和哥哥说的是真的?”他擦着安紫薰湿漉漉的长发。
“怎么,你不想我留在你身边?”她侧脸故意问道。
赫连卿没有回答,不过耳根却顿时红透,半天一句,“明天你留在这里。”
“三郎,这一行凶险不知,我更要跟着你同行才对。”她伸手捏着他红红的耳垂,“你心里明明乐着我留下,什么时候学会故意装作不在意了?要不要我再证明给你看这不是梦!”她还极少瞧见赫连卿会脸红。
他眉峰一挑,妖娆的眸子眯起时带着些许危险气息,趁着安紫薰愣神间,他陡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到榻边慢慢放下,然后侧身贴着她躺下。
“宝宝。”他低低温柔的唤着她,眉眼说不尽的柔情。
她伸手去推他,他从后抱住她,她有力气使不出,况且她此时动作不敢过大。
他湿热的唇咬着她耳垂一路往下,手指更是灵活的解开她衣衫,本就穿的少,他三下五除二的替她脱下,随手丢在一边。
安紫薰咬着唇,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他咬在她锁骨上,浅浅一个齿痕。
她全身的火好似被点燃,她知道他忍了很久。
耳边听见赫连卿重重的喘息,吻铺天盖地落下,她的发、她的眉眼,小心细致。
“三郎……”
“你不想……我、我不会碰你,我抱着你、就抱着你一会儿……”他声音暗哑断断续续的说着。
安紫薰背对着他,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很久才慢慢恢复平稳,他一直如此抱着她到天明,她眼眶一热。
行宫一行,她心里并没有底数,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还不知道。
她不曾料到,她下定决心做出的决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轻车快马清晨整装出发,赫连卿与赫连孝骑马走在安紫薰乘坐的马车前侧,四周是铁甲骑兵护送,马车里安紫薰始终昏昏欲睡没有精神。
她不舒服,有种灵魂快从体内脱离的感觉,她来到赫连卿身边后就不止一次有同样的感觉,是从南海开始,姬云裳用在她身上的上邪大法。
所以她身处哪里他很快就能找到,他答应过在她生下孩子前不会再次施展,然而如今他违背誓言,姬云裳大抵离她不远,他不会单纯的跟着她到这里,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马车渐渐缓行,赫连孝在一侧轻声道,“三嫂,我们到了。”
“嗯。”安紫薰应了一声,临下马车前她突然对木棉道,“把镜子给我。”
镜中的她脸色难看,她点了胭脂在两颊与唇上,才稍微显得精神点。
赫连卿扶着她下马车,见她整个人有些疲乏,好在手掌并不寒凉,“我抱你上去。”行宫在山中,一条石阶通往山中深处。
她乖乖的搂着赫连卿脖颈,鼻息间是他熏染的龙涎香,喜欢上这香味却是因为他。
“宝宝。”走到半路他低垂眼帘轻声喊着她。
安紫薰应了一声,睫毛微颤张开眼睛,晨曦光亮透过茂密枝叶洒落点点,赫连卿容颜映入她眼帘。
她抬手擦去他额头汗珠,柔声道:“放我下来吧,你休息下。”
山腰之间的凉亭歇息时分,赫连卿握紧她的手,她有些不对劲,并不是寒症发作,却总是无精打采的。
她也目不转睛笑望着他,脸颊与唇上的胭脂显得过分嫣红,她一向素颜不施粉黛。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行宫见父皇。”他心里有种隐隐不安愈发扩大。
他的对手埋藏多年,赫连卿并不怕对手厉害,他担心则是安紫薰,以前他无论怎样都可以无所谓,如今不同,为了她与孩子,他要再三小心。
“那你早些回来。”她拉扯赫连卿衣袖几下,对他恋恋不舍。
“见完父皇我就下山。”他同样如此不舍,继而转身吩咐道。
赫连卿身影渐渐消失远处,安紫薰慢慢站起身四处观察,这里树木茂盛,虽然是夏末不见有野花生长四周,她识得几种西楚野外常见的的花草都没有再这里出现。
她低头想再仔细看看四边的草丛,赫连孝在身后忙喊道,“三嫂,我帮你。”他上次为了姬云裳的时候对安紫薰耿耿于怀,眼见她追着三哥过来,他心里的气早就没有了。
他跑过来弯下腰,瞅着安紫薰视线望去的地方,正要伸手去摘。
“七爷,别碰!”木棉大惊失色,冲过来猛的拉着他手腕。
这里一片郁郁葱葱的草木看上去很正常,若是仔细瞧着根部,全部枯死发黑。
就在赫连孝愣神间,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跃出的数十个黑衣人朝着他迎面扑过来。
他第一时间护住木棉,抱着她避开攻击,“来人!”随行的人很快将安紫薰团团围住在中心密不可挡。
弓箭手连发,黑衣人皆身中箭,然而诡异的是他们并没有如预期倒下,反而攻击的更加猛烈。安紫薰险险几次闪过,却发现那些人仿佛看不到她,一点没有伤害的意思。
赫连孝抱着木棉节节退后,很快靠近安紫薰身边,他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
这里行宫平时一般人根本不能入内,赫连孝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里厮杀一片,更显得这片山林幽静的可怕。
安紫薰一直注视那些好似不死之身的怪物,动作敏捷的出奇,出手力道之大,不是一般平常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