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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野店

“独孤九剑你看了多久?”

“前辈你出手太快,前后只有盏茶时间。”

“那你记了多少?”

“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好,很好,忘了就好。”老者欣然道:“独孤九剑不同于一般剑法,重意不重形,求神不求招,你忘记了,证明你学到了。”

“不解。”令狐冲道:“忘记了就是不记得了,我又学到了什么?”

“独孤九剑不拘泥于招式,随心而发,临阵拆招,是武林前辈独孤求败所传剑术。”老者道:“你是华山弟子,应当知道一个道理,剑术再精妙,也要看练剑的人是否灵通。”

他说:“笨人练剑,只会照本宣科,一招一式看似有板有眼,临阵对敌却只懂见招拆招,呆若木鸡,别人若是不按路数出招,他就手忙脚乱,应付不来。”

“而聪明的,纵使给他一本粗糙剑谱,他亦能临场起意,突发奇想,取敌制胜。”老者徐徐道:“独孤九剑本有三个大纲:破剑式,可破十八般兵刃、破箭式,可破诸般暗器冷箭、破掌式,可破万种拳术,千般掌法。”

“我所得不过是残本,只有破剑一式,你能学会,以后也可独步武林,把华山派发扬光大。”

令狐冲听他述说,感觉自己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没懂得什么,只是过往剑招掠过心头,原本一些互不相同的招式也能衔接起来。

他感觉自己像开窍了一般,所习所练没有变化,内力也未增长一分,但整个人已焕然一新。

手中剑更通灵性,一股剑意酝酿胸中,只待将来生根发芽,剑气必能一飞冲天,声震旷野。

“既然独孤九剑那么厉害,老伯你身手又那么好。”令狐冲问:“为什么你要浪迹江湖,风餐露宿呢?”

“有些事你不明白。”老者折弯草尾坐下,令狐冲亦跟着坐他身边,娴熟地解下酒葫芦,呷一口烈酒。

老者接过葫芦微抿,吐着酒气道:“任你再英雄,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妖魔鬼怪挟住了你的亲人好友,盖世英雄还不是血肉之躯,供人驱使,凭人调遣?”

“我就是不愿意连累亲人,才选择远遁江湖,不再跟他们有牵挂。”老者低头望手掌,他这双手能杀人,却不能救人,实在没什么好自豪的。

“武林这样子太不像话了。”令狐冲忿忿道:“到处是尔虞我诈,你欺我瞒,这个想当老大,那个要做霸主,不是奴隶人,就是被人奴隶,武林戾气为何如此深重?”

他问道:“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喝杯酒,交个朋友,相安无事不是很好?”

“总有人想要得更多,斗争也就无休止。”老者语重心长道:“你是华山弟子,要特别小心你师父岳不群,他表里不一,不是真君子。”

“前辈认识家师?”令狐冲按剑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前辈若是无端污蔑,莫怪我不客气!”

老者不在意他的举动,悠悠道:“当年华山气宗剑宗关门内斗,你师父为了坐上掌门位置,牺牲不少弟子,为一己之私牺牲别人,他怎担得起君子剑的雅号?”

令狐冲道:“我在华山长大,怎么从未听过此事?”

“这件事如在昨日,眨眼已有十五六年。”老者道:“当年你还是个孩子,当然不知道。”

“那也不对。”令狐冲道:“既然是关门内斗,外人应该不知道,前辈到底是谁?”

“改天你问一下岳不群,风清扬是谁?”老者拍了拍令狐冲肩膀,笑道:“虽然我随便教了你几招,我看也不用以师徒相称。大家搭过肩膀,做对兄弟算咯。”

他言罢,跳起穿入草丛中,眨眼不见了踪影,令狐冲急追两步,连他影子都看不见,不由失落,高声道:“风……风老兄,以后还会见面吗?”

草丛里余音回荡:“有缘自会相见,切记小心你师父。”

令狐冲垂丧着头,这一天对他的打击实在有些大。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武功有多差,至少行走江湖没碰到多少挫折。

但今天一连碰到几个强手,若不是侥幸,未必能见到明天太阳,此时方知自己坐井观天,易于满足。

回想风老哥说的话,句句在理,华山剑法固然精妙,自己也绝不可能随便练练就成高手,如果是这样,大家都找一本绝世武学看着,岂不满大街高手?

习武之途,勤奋未必有用,但是慵懒一定蹉跎时光,他久被懒散拖延的心被接连打击,逐渐活跃起来。

转向东边走了一阵,半路上寻到胡走乱赶的奀仔,二人赶着夜色,昼夜出行。

因为奀仔染病,走走停停,直到了第三日才有所好转。

至傍晚时分,遥遥见着一家苗人野店,店外栓着七八匹红枣马,乃华山派赶路马匹,料想师父定在店中,不觉稍安心。

这家野店极具苗人风域,但看它:茅草皮囊,木头骨架,火塘炊食,红椒挂壁。

夯实黄土作坦途,斜插竹竿晾衣物,一条清溪门前过,满林秋色掩人家,端的一处世外桃源模样。

两人来到地方,迎面撞上一队穿红戴绿,朱面红唇的迎亲队伍,阵列里锣鼓喧天、唢呐哔叭,八抬的轿子穿山过,整箱聘礼随人来。

队伍中,有二百斤肥猪一头、二十斤白面饼子一张,寓意丰衣足食,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马首系红丝带,暗衬红红火火。

苗人婚嫁,风俗多与汉人不同,只说婚前,苗人可以按长辈意思撮合,也可以自由选择,而汉人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长辈撮合,婚前不准见面,男方要做三年三月的饭食,看能否打动女方,此为陆路。

若是自己选择,女方看上男方时,只需托人说一声,成则速速同房,不成则罢。有些胆大的,酒席宴前,就敢拉着男人的手同去。

如是男方欢喜女方,便在她屋前唱三天三夜的歌,女方如有回应,表明成了,如无应答,就是不成。

此是婚前,而在结婚当天迎亲时,又有别的习俗。

例如女子哭嫁娘家,留下一滴眼泪,表示今后不是此门子女,改作他家人口。

又如新郎迎亲时,女方门口会摆上三坛陈酒,最好就是生女儿当天埋在桂花树下的老酒,这一种酒,就叫女儿红,是专为嫁人准备的。

新郎要把三坛酒喝个精光,才能踏进门槛,迎娶新娘。

苗人性情豁朗,亦可说质朴,婚嫁之目的,是结两家之所长,把日子过得更好,以培育优异后代。

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男方亦可入赘女家,俗称倒插门,两边亲老也可搬来同住,方便照顾。

不过大多数还是如汉人一样娶妻生子,眼前这位新郎正是走过了女方家重重考验,把新娘子接回来,跨过火盆,这一套礼仪就算走完了。

看人群中苗族妇女插金叉穿银簪,好不艳丽,奀仔心痒难耐,拔下一根枝杈插头上,转头道:“师兄,你说我戴上凤冠霞帔好不好看?”

“你净问些无聊的问题,是不是风寒没好?”令狐冲把树枝弹掉,重新给她戴上帽子,道:“我们进入苗人地界,记住万事小心,不要暴露汉人身份,更不要让人发现你是女人。”

他们两个跟着迎亲队伍走进野店,店里已经摆上十多张桌子,但看一个个敞衣裸袖的汉子席地而坐,划拳吆喝声不绝。

他们入来,倒没引起注意,也无人过来盘问,只当是来喝喜酒的。二人找个角落坐下,令狐冲观察四周,发觉野店分内外两个区域,内里住人,外面招待过往旅客。

婚宴喜酒,正摆在外面,一通鞭炮炸响,徒留一地红钱,好不热闹喜庆。

他低声在奀仔耳边道:“你先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动,师兄到里面看看,师父多半已经到了。”

令狐冲借着人多声杂,踱步走入野店内部不久,奀仔坐在席上如有针扎,频频低头看脚,

她本是女子,面皮生得白俊,作成男人装扮,倒有几分书生柔弱气质,与苗人糙汉迥然不同。

坐未多久,就有一头顶银铃冠,娇俏玲珑的女子挨靠过来,依偎着她肩膀,娇声道:“好哥哥,你是哪里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她的说话,带着浓郁蜀地口音,奀仔听不大明白,更不敢答话,生怕露怯,只干咳一声,捏了捏嗓子,作一副喉咙有恙的模样。

女子看她局促,模样更可喜,凑过头来,吐气如兰道:“好哥哥,你转过头来,看我漂亮吗?”

奀仔听到“转头”二字,扭过头去,就看到女子嘴里吐出一股白烟,闻了一闻,竟立时头晕目眩,晃悠悠载倒下去。

女子手急眼快,将她扶住,左右顾看,旁人只管喝酒,未曾见她放迷烟,便装模作样拖着奀仔走出野店,自言自听道:“哥哥,你喝醉了,我扶你进去休息。”

她对野店似乎颇为熟悉,径直把奀仔带到一间竹子搭建的独房,此独房与野店只有一座吊桥连接,来往便利。

女子把奀仔放置床上,正待上下其手,探索三界,掀开衣袍,入眼却是一件红肚兜。

她心里一颤,上手摸去,奀仔胸肌竟比自己的还大,不由气恼。

这一趟出来赶货,时间匆忙,她趁着坛主无暇顾看偷跑出来找男人,已经犯了神教教规,按令要插三刀六洞。

而对方竟还是个女的,她大有一种抢劫抢了三毛钱被判入狱十八年的挫败感。

坛主那边约摸已经下货了,她时间不多,匆匆给奀仔穿上衣服,把她放在屋内,转身出了竹屋。

不想在吊桥中间,迎面与令狐冲撞了正着。

她眼力甚尖,一眼看到令狐冲手中佩剑,剑呈八面,是标准的汉剑,一个汉人出现在此,莫非有阴谋诡计?

她脑海一刹那里涌现数种可能,最坏的一种,就是汉人已发现野店是神教分坛之一,自己等人早被官府盯上。

如果真是这样,眼前这个就是探子。她提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佩着汉人的剑,却入苗人的店?”

令狐冲刚在里面认出了华山派预留的标志,心知师父一干人就在野店中,便火速返身,哪想眨眼的功夫,奀仔就不见了人影。

幸好她平常臭美,爱涂胭脂水粉,令狐冲就循着她水粉的气味追踪过来。

这时被人诘问,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脑袋灵光一闪,指着喉咙咿呀作声,手舞足蹈,十足十哑巴模样。

女子低声自语道:“原来是个哑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令狐冲摇头晃脑,指了指耳朵,耸耸肩膀,女子又道:“还是个聋子,算了,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令狐冲暗自偷笑,与女子擦肩而过,忽而间,有一样冰凉事物从自己袖口窜上。

他微觉异样,抬手一看,却见一条青口蛇自女子手中放出,钻入自己衣袖里,下意识喊出:“毒蛇?!”

手一甩,把青蛇甩飞,女子徒手接过,冷笑道:“咿咿呀呀,装聋作哑,你这个汉人奸细,看招!”

她抬脚踢来,力道软绵,毫无威胁,令狐冲不欲争斗,按剑不动,使手抓住她脚踝。

不想女子脚底飞出一条黄蜂尾,蛇口吐息香甜,牙刃布满毒素,幸得令狐冲机敏,一个铁板桥撒手,弯腰避过刁钻蛇口。

女子顺势在桥索连蹬数步,凌空跃起,扬手丢下一把瘴地毒物,有银钩蝎子、脓包蟾蜍、百足蜈蚣,更不乏扁头蛇、吸血蛭等物件。

令狐冲见猎心喜,取剑去刺,把蝎子蜈蚣穿成一串,顺手打开酒葫芦塞子,把这毒物丢进酒中浸泡。

至于那无用的毒蛇水蛭,在他绵绵密密剑网下,无一得逃脱,纷纷一切为二。

他重塞上葫芦,道声谢,说:“蝎子酒最能驱寒,刚见面就送这么一份大礼,姑娘你太客气了。”

女子见奈他不得,亦不纠缠,丢了一地毒物尸首,抽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