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燕云怅恨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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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乱人盟 02

瘦老者道:“早听说楚少侠刀劈洪泽四凶,今日再剑挑吕梁三恶,扬名西北好了。”双笔互击,啷的一声脆响,直穿人耳鼓,响声中,双笔一奔楚青流胸腹,一点咽喉,竟是中宫直进。楚青流长剑斜斜上指,不隔不挡,下盘脚步不动,放他双笔直入,这般打法,瘦老者还真未见过,莫名的就有些心里发虚,双笔去势竟缓了不少。

此时楚青流左则杆鞭袭向自己左肋,右侧短棒砸向自己右肩,也已同时攻到,楚青流身形下挫,向左跨步,放短棍走空,砸向瘦老者右手判官笔,软鞭击空,鞭头袭向使棍青年左胯。

楚青流一剑未出就化解了三人围攻,固然得力于方才观战多时,已知对手虚实,不过身手也确实了得,看来刀劈洪泽四凶云云,绝非虚言。适才他若是出手,早己就伤了一个,至少那使棍青年绝逃不过去,无奈他无意伤人把事情闹大,只想让三人知难而退,自己带了薛老四走路。

再斗数招,仍复如此。旁边那白衣人突然说道:“楚少侠果然好身手。”声音清越,但声调平淡,听不出喜怒。又道:“王有功退下。”那使短棒的青年听命远远退开。

白衣人说道:“戴亮星,你们只管合力将这小子毙在这里喂狼也就是了,人死便不能说话,吴抱奇也不会掐算,就必然想到你们头上来,出手不要有顾虑。”听口气已很是不悦。那使杆鞭的汉子赶紧应了一声“是!”手下加紧,杆鞭杆梢或软或硬,加紧攻出,威势大增。

少了那王有功牵累,戴亮星与瘦老者施展开来果然自如许多。楚青流听白衣人既这般说话,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罢甘休,不流血杀人怕是难有了局,非出辣手不可。一掌拍飞迎面杆鞭鞭头,长剑顺势跟进,直挑戴亮星喉管,全然不顾身后瘦老者的双笔。

戴亮星在白衣人的严命之下不敢退后,此时杆鞭已在外门,无奈之下身形急转,堪堪让过剑锋,左掌斩向楚青流右腕。楚青流上步沉腕,宝剑回拖,一来一往,剑身绝不空过,俱都不离戴亮星喉头胸口,戴亮星再也不敢不退,饶是如此,左肩却也被割开一条长口,虽未入骨,血已留出少。

楚青流身势剑势无丝毫迟滞,顺势转身,斩向瘦老者手腕,瘦老者眼见戴亮星受伤,惊慌之下,双笔回收,护住胸口面部,不想右侧连腹带肋已被挑中,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楚青流并不追杀二人,展开身法,两步已冲到王有功身前,王有功已然吓得傻了,待要举棍,左右肩已连中两剑,手臂再也举不起来。楚青流一脚将他踢倒,挥剑在其膝湾脚踝处连割四剑,将筋脉尽数割断。适才薛老四被逼自刎,这王有功竟能借机冲上一棍击碎薛老四左膝,心地之毒辣实在不问可知,此种人留在世上,实在是有害无益。

楚青流提剑而立,说道:“他打碎薛大哥膝盖,我割他双腿筋脉,这公平的很。你们尽可以裹伤,姓楚的不趁人之危。”

二人显然被他的威势辣手所慑,默默撕衣襟扎裹伤口,复又抡鞭举笔上前再战,但气势已弱了不少。

白衣人冷哼一声道:“楚青流,年纪轻轻,出手好毒辣,你何不一剑刺死王有功?戴亮星秦三吉,听我说话。秦三吉在前,戴亮星在后,拨草寻蛇、画龙点睛,走!”

戴秦二人齐应一声,一运软鞭拨草寻蛇扫向楚青流双腿,一使判官笔点向楚青流双眼左肋。

这两招极寻常的招法,此时在白衣人的口令下使出,竟然轻重快慢极为合适,似是一套武功。显然白衣人不单熟知二人的武功招法,也对二人的武功修为了若指掌,一招使出会有何种效验早已胸有成竹。再往深了说,经过这短短一段时间观战,他对楚青流的武功也已了然于胸,楚青流出剑能有多快,步法能有多灵便,他自信已然全都把握,才会如此在一旁喝令二人出招。细细想来,令人不能不气馁生畏。

楚青流却雄心陡起,冷笑一声,身子陡然拔起,两般兵器全部走空,楚青流左脚轻踩秦三吉左臂,右脚已站在了秦三吉肩头,脚尖微微用力,已封住其肩解穴,当啷一声,判官笔落地。

二人瞬时愣在当场,只要不是傻子就该能够想到,楚青流若是一脚踢向秦三吉的脑袋,他那里还有命在?这师门绝技楚青流本不欲施展,如今为了威压当场,也就说不得了。

白衣人赞道:“好个昆仑派的踏枝步,你们退下,我来斗斗楚少侠。”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又将剑鞘摘下,一抖手抛给戴亮星,将衣襟结束利落,这才上步,虽未脱掉外衣,也已极为慎重。

这人三十多岁不到四十,面目微黑,五官很是疏朗,双目深不见底,难见其情色。手中剑尖直指地面,无丝毫火气,只是围着楚青流缓缓踱步。行至楚青流薛老四中间时,这人连退数步,并不回身,手中剑已刺向薛老四持刀手腕,薛老四手腕受制,毫无反击之能,待到楚青流急冲上前,白衣人已一剑刺穿薛老四心口。

这人滑步让开,长剑也随势拔出,一股血流迎面向楚青流急冲。

楚青流避开血流过去抱起薛老四,薛老四已然气绝。

白衣人道:“我这也是师法楚少侠的故技,日后你就会知道,此人实在是不得不死。他这一死,你也不必遵守带他回庄的诺言了,带一个人回庄养起来,这事说起来轻巧,却着实麻烦的很。他死了,这三个人便也好回去交差。你刚才也饶了秦三吉一命,这总算是人情,咱们何不一张纸掀翻,这个小小的过节就此揭过?这王有功的筋脉么,呵呵,就说是薛老四挑的。薛老四死了,你我才能安心比剑,你看这有多好?楚少侠,我可没有折磨他,他死得很干脆,你对他也算有了个交待。”

难得他一气说了这许多话,起初还冷硬淡漠,到后来几乎是软语劝说了,楚青流若不是亲历此事,难保不被他说动。

楚青流收摄心神,与白衣人对面而立,知他碍于身份绝不会先出手,便也不再客套,剑尖虚点对方手腕,随即抽回。白衣人笑道:“少庄主好客气,在下承你的情。”此人动气手后言语反而多了起来。

楚青流不知此人虚实,不敢丝毫大意,挺剑平平前刺,去势却不甚快,白衣人横剑护住门户,绝不妄动。剑行过半,楚青流左手掩住右手,不让对方看清自己手势,剑身一化为三,一攻其剑上,二攻其剑下,去势迅捷,犹如长蛇连连吐信。

白衣人置下攻两道剑影不顾,长剑上挑,拨开来剑,待要顺势再攻,楚青流已从他身侧穿过,两人移动脚步,仍是对面而立。这一攻一守,楚青流绝未占到上风,但也很难说就是输了。

许多门派的剑法讲求虚招繁多,讲求一化为五,一化为七,甚而至于有一化为九的,昆仑剑法不作此想,一化为三已是极致,再多就已不许,要被骂作旁门左道了。虚化愈多,手腕小臂转动便愈大,明眼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关窍。若再细论剑理,其中讲究还远不止这些,所以昆仑派有套初阶剑法索性取名“三三剑法”,以提醒门人,剑术的大道绝不在于能挽出几朵剑花,而是别有讲求。

白衣人能隔开楚青流来剑,显然并非出于侥幸,而是眼力确实过人。楚青流本可以故技重施,照样再连刺三剑,若还不能得手便再连刺三剑,白衣人当着秦觉吉、戴亮星的面,碍于身份,多半会照样拦截,只要有一次挡不住,便会陷于被动。但那样打斗未免太有失风度,何况对方还未必就会静等着他攻上后再出手拦截。

白衣人笑道:“你不肯再攻,我就也来攻上一剑。”出剑平刺楚青流胸腹。楚青流学着他刚才模样,横剑护住门户。白衣人剑出过半,不待楚青流剑身抖起拦截,剑尖便疾点楚青流剑身,一点即起,随势上挑楚青流胸口咽喉,来势极快。如此打法,显然并未谨守前言,已说得上无赖使奸。

楚青流任由剑身下沉,手上绝不用力强争,只是移动脚步,待到对方剑尖弹起再刺出时,楚青流已然闪开,手中剑由下返上,斜挑白衣人小腹左肋,竟是以攻对攻。

白衣人侧转身形闪开,说道:“你这不是昆仑剑法,更像是刀法。”楚青流道:“剑法刀法,哪里有这么多的分别。”挺剑再进,转瞬间两人已斗了二十余招,双方似是互有默契,均是不隔不架,全力寻隙快攻。

再斗十多招,楚青流心下大定,知道对方并未有意留有后招,不必担心他在招法上突出奇兵。照此斗下去,就算很难伤得了对手,自己却也不难全身而退,薛老四已死,自己已后顾无忧,真到危机时刻,大可以一走了之。

眼看已斗到八十多招,白衣人猛然纵出圈外,说道:“这种打法,有趣实在是有趣,不过想赢楚少侠只怕得费去不少工夫,若不小心划破了衣服,不免扫人兴头,咱们换个打法。”说罢踏步上前,一剑缓缓刺出,同时左掌虚拍,楚青流只觉有一股醇和之气压向自己胸腹,虽然呼吸不至于困难,却已是极不自在。一试丹田真气,流转倒也无碍,但当面却似有强劲大风吹过。原来白衣人所说的换个打法,竟是比拼内力。

在望海山庄,楚青流与师父较艺时,倒也试过这种打法,毕竟行走江湖,何种对手都能遇到,多知多闻总没有坏处。吴抱奇时常也使出或轻或重诸般不同的内力与楚青流互斗,让弟子以弱对强,以巧破力,故而楚青流遇到内力强过自己的对手,也不致于慌乱,往往还能以招法取胜。但眼前这白衣人显然不是略强,而是强过他太多,在此人面前,楚青流全然是束手束脚。对于此等对手,若是生死相斗,也不是毫无办法,火攻水攻、毒药暗器、密室陷阱、群起围攻、乱箭齐射,种种手段计谋用之不尽,但一对一猝然走到对面顶头,唯有避开才是上策。

楚青流不甘心就此退走,决定冒险一斗以图侥幸,这等艰难苦斗对人极有益处,若就此退走,未免太也可惜。当下退后两步,再试真气,已然顺畅不少,心下稍安。

白衣人缓步迫上,又是一掌拍出,楚青流仍是斜斜退后。如此转了两个圈子,楚青流突然向左奔出十来丈,再奔回来时左手已多了一根长约五六尺的带叶软枝。

白衣人再度发掌,楚青流只是稍退,将左手树枝深入对方掌风之中,对方掌力浑厚,但软枝柔韧,摇摆间已将劲力化去,却不会折断。试过数次,楚青流已深悉白衣人的掌力变化。人力总有其限度,内力外力并非真能如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总有新力旧力接续的空档,就算是再细微,空档毕竟是空档,这就是可乘之机。

楚青流正欲从侧面攻上,白衣人收掌撤剑,说道:“楚少侠好智计,佩服佩服。咱们不用再打下去了,我赢不了你,你也赢不了我,咱们认个平手如何?”

楚青流不顾江湖规矩,插手阻拦他们追杀本派叛人,他占尽赢面却甘愿自认平手罢斗,轻轻放过此事,实是不合情理。此举大出楚青流意料,楚青流既不好出言询问,又不便上前缠斗,竟愣在当场。

白衣人抱拳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若是有缘,不久定当再会。在下石寒,眼下是乱人 盟的一名教众,在黄河两岸讨生活。”说毕将长剑抛给戴亮星,掉头而去。

戴亮星接剑入鞘,秦三吉背起那个王有功,看也不看楚青流一眼,尾随石寒行去。

楚青流独立当场,实在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石寒?乱人盟?如此武功,怎就从未听人说起过?自己犯了江湖大忌,他们虽说未必就能将自己击杀在荒山里,为何要放过自己?那句不久定当再会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