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自己玩,我先去买点儿东西了。”说罢我掉头就走。说实话,我可真不敢!往下渐渐还跑了起来,因为我忽然感觉有怒气正在实质化追赶而来,我实在是担心有什么物件正在比子弹还快的速度向我扔来。
“哼!才、才不要跟你一起!”闷声闷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一路跑上山丘,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我曾经的教堂。宗教裁判所依旧原封不动的锁上了门,我记得,这是我亲手锁上的,锁得死死的,钥匙丢进了大海里。
教堂正殿。多彩玻璃映射出复杂黯淡的光线,给教堂里蒙上一层神秘庄严,充满压迫的气氛。几个穿着黑袍的助教正在修复那一耶稣雕像,严严实实的黑衣给教堂里的压抑气氛添砖加瓦。
我没有看他们。他们也没在看我,保持着聚精会神地黏连着雕像的举动静止不动。我悄悄绕过这些教士,心里暗暗觉得他们可怜。蒙在鼓里的人!他们是虔诚的教徒,一如数天前的我一样。
我找到我的卧室,这里远离教士们的住所,门依旧处于关闭状态,把手上落着一层灰。打开门,走进卧室,环视着我曾进的住所。椅子仍旧偏离原来的角度静静地立在原处,被子依旧处于尚未叠好的凌乱状态杂糅在床上,那一本《女巫之锤》放置在书桌上,页码仍然是最后翻到的那一页。
毫无变化。就像那名也没有的黑袍教士一样,被烧的灰飞烟灭。不,变化多多少少还是有的,这里已经没有了我,准确说来,这里已经没有了人气。同样,即使我回来了,这里依旧也没有我,曾经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不尽然是未来的我————住在这里,或者说曾经住在这里————那个虔诚的我已经不复存在,我现在就算站在此处,也没有了虔诚的心,它已然破碎,正如那一座雕像,再如何修补也无济于事,上面总是有裂痕的。
我想,那之上,总是有裂痕的。
打开衣柜下方的抽屉,有些许笔记本以及同家里的书信。当然,这些信都是写好了的但是却没有寄出去,即使寄出去也等同于石沉大海———父母在我选择神职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将我弃之不顾。
我将角落里的一些钱收进口袋,是这些年来的薪水。有十余个金路易,还有两个埃居(两个都是货币单位,金币,真实含有黄金的金币)。
走之前,最后再一次扫视这个房间,想必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回镇上的同时,将那些笔记和书信撕碎一同丢进小溪里,任凭它们顺着水流飘向大海,留在名为“海洋”的巨大博物馆之中。古往今来多少离合悲欢,谁曾见过这样的辛酸。我已经忘记了那一个职位,和那个职位所带来的烦恼。
走进一家服装店,我相中了一些头饰。插在发髻边上模仿春天花朵例如水仙和铃兰花的发饰珠宝,看上去像是黄金和珐琅制成,很漂亮,至今从未见过这样的发饰。价格竟然要7个金路易,我不由得十分痛心,但是仍旧将钱放在动也不动一下的女店员桌子上,将那几个发饰装进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子里带走。
镇上的人们依旧一动不动。循着记忆,来到之前分别的地方,大老远就能听见海之音那欢乐的笑声。
屠户手里举着的刀此刻变成了那名男人喝水的水壶,屠户用油晃晃的手紧紧握住那水壶口。而那名喝水的男子浑身上下被自己的水打湿透了,此时手里抓着的竟然是一块肉,正在停滞在往嘴里送的动作上。
那屠户的刀呢?四下环顾,发现屠户的刀此时正在肉铺前准备付账的男人手上,而之前那名男子手里拿着的是买肉钱。
“嘻嘻~”海之音偷笑,随后招呼我:“快走吧,一会这里即将上映欢乐的小剧场。”
跟着她走了几步,人们在某一时刻忽然恢复了行动,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确大部分人什么也没发生,发生什么的只存在肉铺前那三个人身上。我回头看去,喝水男子正欲往嘴里送那块肉,而屠户一下子将水壶挥下砸在待砍的肉上,付款男子则掏出一把刀递给屠户.......
哇啦哇啦叫声传来。
“哈哈哈!”可爱的少女在我身边捧腹大笑。
“形象!”我弯腰在她耳边低语:“注意形象,大小姐!”
她忽然回过神来,四处张望,发现不少人回头看着她。
海之音羞红了脸,急忙用双手将脸挡住:“不要看!”
“走吧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我拉着她就开始跑了起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但是也没有挣脱,任由我拉着她跑:
“你、你突然之间干什么.......跑这么快......不要这么粗暴啊........”她小声说道。
爱的传播者如此动人,特地留了他身边的特等席给我!我想。就这么拉着她跑过商铺,跑过镇公馆,跑过杂草丛,跑过小溪,跑到水塔........
我们一路跑上水塔,喘着粗气。
“我.......我.......好久没有这么剧烈运动过啦!”她喘着气说,半晌,忽然发觉了什么似的,急忙将手抽回,同时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脸上浮上一抹潮红。
“大小姐,您看。”我指着东面的大海。
澄澈蔚蓝的大海。这一片海洋是科西嘉与亚平宁半岛之间的第勒尼安海,远看,大部分事物都很美丽,时至正午的阳光将海面照耀的波光粼粼,看起来就像闪光的鳞片。每逢秋冬时期,这一片海洋总会在早晨弥漫着海雾,商船或者渔船穿梭其中,使人无端的想到传说中的幽灵船。
西面是科西嘉中部山脉群,在正午太阳的照耀下,弥漫着金色光泽的山脉投下一圈又一圈涟漪似的光晕。山坡上时常下雨,倘若有心,便可欣赏到一幅奇异的画卷:阿雅克肖镇上空澄澈透明,阳光温柔;而山坡上却是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山坡附近,时不时串流着不少雷蛇一般的恐怖光闪,其下山坡则是暴雨如注,拜此所赐,山坡附近树木茂密的如同年轻人的头发,彼此之间盘根错节,为小镇的伐木业带来丰厚的利润的同时,也使得来此地旅游的人惊叹不已,以为自己来到了热带雨林。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海平面一动不动,握住水塔顶部的栏杆,美丽的眼睛久久盯视着波光粼粼的海洋。那对闪耀的眸子颜色与蔚蓝的海洋色别无二致。
“大小姐,您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呢?”我靠在栏杆上,将视线投向她的侧脸。
“........”她总算开了口:“父亲不太清楚......我出生前他就已经死亡了......好像跟你一样是一个神职人员。母亲很漂亮,有一头纯白的头发。根据母亲说,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很幸福,瞒住了教会,很快父亲便脱离了教会成为了一名普通人,这样就可以和母亲一起生活下去.........度过永恒的时间........”
“不过过了几年之后,教会追查到了父亲在职的时候与女性私通的事情........于是降罪下来,要将父亲处死........”
“但是母亲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毅然释放了能力,将行刑场上的所有人定身......”
“本来就以为能够就此找一处深山隐秘地生活下去.......但是好景不长.......”
“在某天夜晚,数万圣殿骑士突袭了父亲和母亲的住处.......有所警觉的父亲醒来后发现了不对劲.......”
“他刚刚一出门就被隐蔽在暗处的圣殿骑士一箭射死........”
“悲痛欲绝的母亲将那数万圣殿骑士变成了行尸走肉.......随后来到了科西嘉,我就在这所房子里出生的.......”
“母亲昼夜守着那一幅《维纳斯的诞生》........整日悲痛欲绝,我每次见到母亲.......都是她面对那一幅画伤心的流泪.......整日整日,几乎未曾看过我........没过多久,她就死去了.......”
说到这,海之音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妈妈名字叫做萨伏依.......所以当你在告诉卫兵你想出来虚假的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很是惊讶.......还以为你知道她........”
我想起来了。给卫士虚报姓名的时候,海之音的名字我说的是‘歌莉娅·萨伏依’。
怪不得她是如此厌恶这些虔诚的信徒,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也是那般嫌恶的神情......
“100多年了......我也曾使得无数人丧命或疯狂......所以,对我这样的罪恶魔女.......你何苦放弃自己的人生呢?”
往后海之音没有再说了,静静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