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秦嘉、徐淑诗文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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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秦嘉、徐淑事迹略述

秦嘉,字士会,东汉汉阳郡平襄县(今甘肃省通渭县榜罗镇)人,约生于汉顺帝阳嘉元年(公元132年)四月,卒于汉桓帝延熹七年(公元164年)十一月。嘉妻徐氏,字淑,约生于公元137年,约卒于公元167年,与夫同乡。

秦嘉少孤,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及长,敏而好学,知书达礼。及冠,仕于郡;娶同乡人徐淑为妻。《述婚诗二首》记载了他们庄重的婚礼场面,表达了诗人对婚姻的敬畏之心和对妻子的忠贞爱慕之情,字里行间洋溢着喜悦和幸福。诗曰:

群祥既集,二族交欢。

敬兹新姻,六礼不愆。

羔雁总备,玉帛戋戋。

君子将事,威仪孔闲。

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纷彼婚姻,祸福之由。

卫女兴齐,褒姒灭周。

战战兢兢,惧德不仇。

神启其吉,果获令攸。

我之爱矣,荷天之休。

婚后,夫妻感情笃和。在家居不多日,秦嘉即携妻共赴郡所。未几,徐淑身染重疴,乃还乡养病。徐淑归去后,秦嘉独居空室,倍感寂寞,遂作四言《赠妇诗》以寄徐淑。诗曰:

暧暧白日,引曜西倾。

啾啾鸡雀,群飞赴楹。

皎皎明月,煌煌列星。

严霜凄怆,飞雪覆庭。

寂寂独居,寥寥空室。

飘飘帷帐,荧荧华烛。

尔不是居,帷帐何施?

尔不是照,华烛何为?

后来,秦嘉被任命为上计掾,将于年底奉命赴京上计。远别之际,秦嘉念妻之心愈切,欲与妻子话别,遂作《与妻书》(按:以下所录往还书皆依欧阳询《艺文类聚》,关于版本问题在后面还要详细探讨),并遣人迎接。书云:

不能养志,当给郡使。随俗顺时,僶俛当去。知所苦故尔,未有瘳损,想念悒悒,劳心无已。当涉远路,趋走风尘,非志所慕,惨惨少乐。又计往还,将弥时节,念发同怨,意有迟迟,欲暂相见,有所属讬。今遣车往,想必自力。

徐淑接到丈夫书信后,心情十分激动,虽极欲前往,但因身体不适,只得临书哀叹,遂作《答夫书》,劝勉丈夫“应奉岁使”,并赠予礼物。书云:

知屈珪璋,应奉岁使。策名王府,观国之光。虽失高素皓然之业,亦是仲尼执鞭之操也。自初承问,心愿东还,迫疾惟宜抱叹而已。日月已尽,行有伴例。想严庄已办,发迈在近。谁谓宋远?企予望之。室迩人遐,我劳如何?深谷逶迤,而君是涉,高山岩岩,而君是越,斯亦难矣,长路悠悠,而君是践,冰霜惨烈,而君是履。身非形影,何得动而辄俱?体非比目,何得同而不离?于是咏萱草之喻,以消两家之恩,割今者之恨,以待将来之欢。今适乐土,优游京邑,观王都之壮丽,察天下之珍妙,得无目玩意移、往而不能出耶?

秦嘉接到妻子书信及礼物后,心情更加惆怅,又作五言《赠妇诗》三首、《重报妻书》一封并明镜、宝钗、芳香、素琴等礼物寄赠妻子。诗曰: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

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

念当奉时役,去尔日遥远。

遣车迎子还,空往复空返。

省书情凄怆,临食不能饭。

独坐空房中,谁与相劝勉?

长夜不能眠,伏枕独展转。

忧来如循环,匪席不可卷。

皇灵无私亲,为善荷天禄。

伤我与尔身,少小罹茕独。

既得结大义,欢乐苦不足。

念当远离别,思面叙款曲。

河广无舟梁,道近隔丘陆。

临路怀惆怅,中驾正踯躅。

浮云起高山,悲风激深谷。

良马不回鞍,轻车不转毂。

针药可屡进,愁思难为数。

贞士笃终始,恩义可不属。

肃肃仆夫征,锵锵扬和铃。

清晨当引迈,束带待鸡鸣。

顾看空室中,仿佛想姿形。

一别怀万恨,起坐为不宁。

何用叙我心?遗思致款诚:

宝钗好耀首,明镜可鉴形;

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

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

愧彼赠我厚,惭此往物轻。

虽知未足报,贵用叙我情。

书云:

车还空反,甚失所望!兼叙远别,恨恨之情,顾有怅然。间得此镜,既明且好,形观文彩,世所希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并宝钗一双,好香四种,素琴一张,常所自弹也。明镜可以鉴形,宝钗可以耀首,芳香可以馥身,素琴可以娱耳。

徐淑接到秦嘉的诗、书和礼物后,思夫感结,遂作骚体《答夫诗》及《又报嘉书》。诗曰:

妾身兮不令,婴疾兮来归。

沉滞兮家门,历时兮不差。

旷废兮侍觐,情敬兮有违。

君今兮奉命,远适兮京师。

悠悠兮离别,无因兮叙怀。

瞻望兮踊跃,伫立兮徘徊。

思君兮感结,梦想兮容辉。

君发兮引迈,去我兮日乖。

恨无兮羽翼,高飞兮相追。

长吟兮永叹,泪下兮沾衣。

书云:

既惠令音,兼赐诸物,厚顾殷勤,出于非望。镜有文彩之丽,钗有殊异之观,芳香既珍,素琴益好。惠异物于鄙陋,割所珍以相赐,非丰恩之厚,孰肯若斯?览镜执钗,情想仿佛,操琴咏诗,思心成结。敕以芳香馥身,喻以明镜鉴形,此言过矣,未获我心也。昔诗人有飞蓬之感,班婕妤有谁荣之叹。素琴之作,当须君归;明镜之鉴,当待君还;未奉光仪,则宝钗不列也;未侍帷帐,则芳香不发也。

终于,秦嘉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无尽的忧思踏上了赴京上计的远途。到京之后,秦嘉循例除为黄门侍郎,侍从皇帝左右。延熹七年十月壬寅,桓帝南巡。秦嘉随从。十一月,抵达津乡亭,秦嘉因病去世,享年三十二岁。

得知丈夫病逝的噩耗后,徐淑抱病忍悲亲往津乡亭远涉千里扶嘉灵柩以归,葬于故里(即今通渭县榜罗镇岔口村秦家坪)。丈夫病逝后,徐淑悲痛欲绝,惨惨少乐,念其独女尚小,且秦嘉膝下无子,遂抱一男孩,以继秦嘉香火;并誓不改嫁,后半生将以教养子女为任。但谁料想,就在徐淑艰难度日之际,“仁兄德弟”却逼其再嫁。淑义愤填膺,作《誓与兄弟书》以明其志。书云:

盖闻君子,导人以德,矫俗以礼,是以烈士有不移之志,贞女无回二之行。淑虽妇人,窃慕杀身成义,死而后已!威遘祸罚,丧其所天。男弱未冠,女幼未笄,是以僶俛求生。将欲长育二子,上奉祖宗之嗣,下继祖祢之礼,然后觐于黄泉,永无愧色!仁兄德弟,既不能励高节于弱志,发明德于黯昧,许我他人,逼我于上,乃命官人,讼云简书。夫智者不可惑于事,仁者不可胁以死。晏婴不以白刃临颈,改正直之词;梁寡不以毁形之痛,忘执节之义。高山景形,岂不思齐?计兄弟备托学门,不能匡我以道,博我以文,虽曰既学,我谓之未也。

在徐淑义正词严的抗议下,“仁兄德弟”亦无计可施,乃作罢改嫁之计。秦嘉去世三年后,徐淑终因过度悲伤而逝,享年约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