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发展:2001~2002
背景:圆梦时刻
国运昌隆。经历过2001年的国人,几乎不太费劲儿就可以作出这一判断。
后来的调查显示,普通人非常在意的“2001年中国4件大事”依次为:申奥成功、加入WTO、APEC会议、中国足球出线。
确实如此。中国人喜欢“历经坎坷”与“美满结局”的结合,尽管很多时候这并不符合实际。申奥即属于此——8年前的1993年,北京以微弱之差痛失奥运会主办权,一想到泱泱大国居然与奥运无缘,就让无数国人悲从中来。
加入WTO同属这一逻辑。
卡塔尔首都多哈,当地时间11月10日18时34分(北京时间11月10日晚23时34分),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决定。令国人印象深刻的是:大会主席,卡塔尔财政经济和贸易大臣卡迈尔敲响表示决定已获通过的那一记槌声。一个月后,《中国加入WTO议定书》正式生效,中国成为WTO第143个成员国。
从1986年递交申请,到2001年12月11日最终成为世贸成员,中国“复关入世”用了15年时间,参与谈判的代表,黑发已斑白。但当中国真的“入世”了,那些企业家们又热衷于谈论起“狼来了”。没错,你不能总做“羊”吧。
而这一切,对于马云而言,却意味着他将事业做大的外部机遇已经来临。
2001年10月15日至21日在上海举行的第九次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则更像一次“中国式自信”的演练——那是中国首次承办的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多边国际活动。让普通中国人眼前一亮的,是身着红、绿、蓝、咖啡、酒红五色锦缎中式对襟唐装的20个经济体领导人在上海科技馆前的合影。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是:唐装自此很是流行了一阵。
10月7日,中国男子足球队获得2002韩日世界杯出线权。中国足球能在世界杯预选赛中出线,也同属“圆梦”逻辑,且同样让国人不由得呐喊:“我们赢了!”从1957年起,中国足球已先后6次冲击世界杯,却一概重复着“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战绩,从无例外。无数中国球迷望眼欲穿,痛心疾首,黑发人等成白发人,44年啊!
在多数国人充满喜悦之际,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并不太平。2001年9月11日上午近9时(北京时间11日晚近21时),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大厦和五角大楼接连遭遇了恐怖袭击。是为“9·11”事件。受此影响,美国经济由减速增长转为负增长,世界经济亦开始衰退。半个月内,美、欧、日股市跌幅就普遍高达20%~30%,面临崩盘危险。事实上,早在3月份,纽约股市就遭重挫,道琼斯指数跌破1万点,纳斯达克指数则下探至2000点以下。
中国股市也没能幸免,同样经历了“牛熊转换”。一年间,中国股市跌去2万亿元的市值,八成投资者损失超过50%,券商则普遍巨亏。
2001年,中国互联网的普及运动已经达到高峰。
这一年是毫无疑问的“中国宽带年”。宽带接入商还渐渐意识到了内容为王的重要性。有了宽带,网民们可做的事情就多起来了。
2月10日,腾讯QQ在线用户突破了100万大关。“即时通讯”之后将成为众多白领及学生最常见不过的网络沟通工具。
10月22日,李彦宏创办的百度在线网络技术公司正式发布了独立的Baidu搜索引擎。此前,这家搜索公司还试图通过为搜狐、新浪提供搜索服务而尽快占据一席之地。
11月9日,耗资50亿美元、被微软称为“自‘视窗95’以后的划时代产品”的Windows XP系统正式发布了中文版。这一更为人性化的操作系统,此后风靡多年。
而一批早期的“互联网英雄”,也开始谢幕。
最著名的,莫过于“王志东事件”。6月3日,王志东结束了新浪网CEO的生涯。多年以后,他回顾说,在新浪时“三位一体的小股东状态”让自己觉得很累。
与此相应,有关网络公司裁员、减薪、倒闭的消息,也开始不绝于耳。“互联网的冬天”,说来就来了。
在这个寒冬里,除了一件“不太暖和的棉袄”外,马云也没有太多的“熬冬”资本。
“阿里妈妈”关明生
2001年1月,经过近一年的折腾,阿里巴巴的账上只剩下了700万美元。当然,钱多钱少倒无所谓,最要命的是,马云和他的阿里巴巴没找到一条赚钱的路子。
往日阔绰的投资家们,也在2000年4月纳斯达克网络股的泡沫破灭之后露出爱财逐利的真面目。
马云的妻子——时任阿里巴巴中国事业部总经理的张瑛曾回忆说,到了2000年年底,股东们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并威胁说“再不盈利,就把网站拆了”。
没有源头活水,马云只能把许多项目停了——那都是之前基于投资人还要投入更多资金的预期才决定做的。这个时候,马云想起了孙正义的好处,“三个月以后,互联网泡沫破灭,没有人可以投钱,这2000万美元救了我们,很多时候你不要认为这是一步臭棋,坚信自己所做的,有的时候直觉、第一天的梦往往很准。”
祸不单行。在阿里巴巴遭遇资金难题的时候,外界的质疑也蜂拥而至。金建杭记得很清楚,2001年,“有些人在攻击我们,说我们不是电子商务,说如果不能在网上实现资金电子划转的话就不叫电子商务。”——这还算好听的。当时,在新浪的一个论坛上,甚至有人说:如果阿里巴巴能够成功,无异于“把一艘万吨巨轮放到珠穆朗玛峰上”。对此,马云一直耿耿于怀。
让彭蕾非常难过的则是,即便在阿里巴巴内部,也有很多谣言,认为“阿里巴巴的模式就是‘假大空’”,甚至还说,“上《福布斯》封面是黑金交易。”
在华尔街,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当时,分析师想问蔡崇信的只有一个问题——“钱”:阿里巴巴如何赚钱?如果不能赚钱,这个网站还有什么用?非常着急的蔡赶紧致电马云。听筒里,他的老板回了一句“So What(那又怎样)?”
关明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加盟阿里巴巴的。
这个喜欢引经据典、言辞风趣、曾在美国通用电气工作了15年的香港人,是阿里巴巴通过猎头公司寻觅到的——事后将证明:那简直是马云花的最值得的一笔猎头费。
多年以后,有人在回顾起阿里巴巴的发展史之际,给出的结论是:关明生这位阿里巴巴早期的“铁血宰相”,是鼎力帮助马云度过互联网“冰河季”的重要人物之一;他还将马云想到了但做不到的团队文化、价值观发挥到极致,并将自己在跨国公司摸索、积累若干年的管理思想精华融合进来,打造出一种独特而又魅力十足的“阿里文化”。
阿里巴巴的一位离职高管,也向我证实了这一说法。他跟马云合作近两年,在他看来,马云视野宽广、天马行空,但却并非一位优秀的管理者,所以,有关明生这样的人辅佐,简直是天作之合。
加盟之前,关明生跟马云最深入的一次交流,是在北京的一家日本餐馆,时间是2000年10月。当时还有另外两个阿里巴巴的高管在场。
在将近4个小时的时间里,四个人相谈甚欢,主题听起来却比较乏味——讲阿里巴巴的目标、使命、价值观。但他们甘之如饴,面对桌上80元的饭菜,没人动过筷子。最后,马云决定让关明生坐自己的位置——“总裁跟COO都是首席运营官”,关明生事后回顾说。
2001年1月6日,关明生从香港飞往杭州;8日,他正式走进了阿里巴巴;13日,马云、金建杭、彭蕾等早期创始人,在关明生的办公室里开了整整一天的会。
说是开会,其实差不多仍是关明生主讲,内容与上次一样,他在玻璃白板上写下了“目标、使命、价值观”。这个“很重要,很重要”,关明生一再强调。
就在那次会上,一向口若悬河的马云,也被关明生问“倒”了。
“我们讲了这么久的目标、使命、价值观,有没有写下来?”
马云一下沉默了,一连5分钟的沉默。然后,若有所思的马云回答:“你讲得很对,我们没有写下来,从来没有把我们的目标、使命、价值观写下来,就是都在脑袋里,没有写下来。”
不能不说,这是阿里巴巴创立近两年之际,第一次认真对待“目标、使命、价值观”。在过去的23个月里,维系阿里巴巴的仅仅是马云拍脑袋想出来的三个愿景,一群平均年龄不超过25岁的年轻人,迅速被聚拢起来,投入到一场轰轰烈烈的互联网创业大潮中去。实际上,许多年轻人是“盲目的追随者”,但这种盲从性,被充满激情的表象深深掩盖着。
而马云醉心的,也不过是一种“振臂一呼、揭竿而起”的所谓英雄气势。即便后来,“十八罗汉”之间的合作出现了问题——很正常的误解和矛盾,解决方式也不过是马云把大家召集起来,一切都“摊在桌面上”,整整一晚,都是宣泄、哭泣、辩解,直至和解。
一起创业多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误解和矛盾呢?这种误解和矛盾,为什么没能让位于当时对阿里巴巴来说更为迫切的生计和发展问题呢?没人细想。实际上,这些误解和矛盾才是最可怕的问题。“一年合伙,两年红火,三年散伙”,一度是中国民企创业时期走不出的怪圈。而在国外,亦有研究表明,约有50%的创业团队,无法在头5年顺利合作乃至存活下去。很简单,一起创业时,大家出于一种创业激情,为了一个看起来很美好的目标,可以忽略一切,但如果没有一种真实的目标、使命与价值观作为“润滑剂”,这种激情、这种目标感将很快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