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总是和兵器连在一起的。有种兵刃就叫“判官笔”,是清朝大侠甘凤池的拿手绝活。
古代的少年侠客行走江湖,往往左手持青锋,右手携笔墨,最大佐证便是金庸的《书剑恩仇录》,有书的地方自然有笔,陈家洛就是这么位文武双全的书生英雄。
再比如《天龙八部》里“渔樵耕读”之一的朱子柳,随身携带的兵器就是一管毛笔,以历代名家书帖为招式,在大战蒙古王子霍都那一段,朱子柳分别使用了“房玄龄碑”、唐代张旭的“自言帖”,把书法笔意融入武功,墨的黑,让人想到阎王的铁面无情,因此他一笔一画挥洒开来,弄得对方很是狼狈不堪。
游吟王子李白,也是腰挟三尺长剑,手握神来之笔,纵横唐朝没有对手,傲慢如谪仙下凡。
笔有很多种。
钢笔,从形象看,就是一把匕首。说起钢笔还有则趣事。读书时有一同学看上了一位女生,苦思无法,就想到了以情书示爱,求我代笔。我洋洋洒洒写好后交给他,他一浏览,大喜过望,恭恭敬敬地在信首写上女生芳名,跑去给了那位女同学。事后他送我一支钢笔,以作谢媒之礼。数周,两人成双成对出现,那女同学正是我暗恋好久又羞于表白的对象!悔得真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哇。有时想,如果用他送的那支笔,写一篇讨伐情敌的千古檄文,倒也不失为一件快意之事。
圆珠笔顶多像赤发鬼李唐手中的朴刀,难登大雅之堂,因此成为平常人的最爱。武功低微但喜强充门面的好汉使用朴刀,正如我们使用圆珠笔。
毛笔是博浪锥。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文章都是用毛笔写出来的。中国历史上最壮阔的一击也是由张良用博浪锥刺杀嬴政而完成的。
欧阳修小时在沙地上练字的枯树枝算不算笔?米芾啃了半截甘蔗,灵感骤然来袭,拖着剩余的半截甘蔗饱蘸浓墨顺势书写,这甘蔗算不算笔?还有人用手指作画,这手指算不算笔?
枯树枝、甘蔗,这些东西想必都很微不足道罢?世界上微不足道的武器很多,肉摊上一把沾满油腻的屠刀,在危急时可以震慑强人。高手到了一定境界,已不用在乎手里是否有剑,只要心中有剑,就可以天下无敌。何况,屠刀本就是屠龙刀的简称。正如树枝本也是毛笔管的同宗兄弟。
也有很多大英雄大豪杰,费尽心机想寻找一件不平常的武器。孙悟空上天入地,穷尽东海之珍,才觅得一根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荆轲在燕都一住几月,为的是等徐夫人所锻造利刃的到来。关羽耗尽一千斤镔铁,才铸成了那柄威震千秋的青龙偃月刀,凭着它,关羽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从而创下武圣的赫赫威名。
不幸的是林冲,为一把破刀,直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寒冷的冬夜,古人呵开冻僵的笔墨,端端正正地写下《阿房宫赋》,写下《滕王阁序》,写下《春秋》,写下《史记》,几千年的文化在笔管运转间流传。那时的灯光一定很昏黄,那时的心情一定很纯净,像那一方小小的、用清水磨就的墨,其中没有摇曳,亦无涟漪。